“你好阿姨,我是林逸远的朋友季悠昙。”悠昙先发制人地说道,“我们刚才正玩儿呢。”
你妈妈都看见了,你总不会还拉着我走吧?
悠昙小算盘打得很响。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在知道悠昙是自己儿子的好友后,林俏眼角眉梢就堆满了笑容,亲昵地上前道,“那可真的是太好了。我们家小远可是很少带朋友过来的。”
“要不要来家里坐一坐?”林俏笑着邀请道,她的眼里隐有期盼。
她一生老实本分,善良地待人待事,唯一出格的事不过是爱错了人,未婚先孕生下了林逸远,却不想这一件事就能轻易地败坏女人的好声誉。
思想老旧的父母大感丢脸,棍棒之下就把还怀着身孕的林俏赶出了家门,当众就宣布了断绝关系,这么些年来,她的病越拖越不好,也只有自己的弟弟看自己可怜上门来坐一坐,顺带着资助一些林逸远的学费。
林俏生性乐观坚强,但身边的人大多在知道她是一个有着重病的单亲妈妈,便纷纷和她拉远了距离,加上小远性子孤僻,他们家已经很少有人愿意上门了。
悠昙原先的计划是知道林逸远的家庭住址便打算打道回府,现在看着林俏隐含期盼的邀请。
悠昙扭头看了一眼林逸远,只见他一双眼睛垂着,感受到她的动作之后才飞速瞟了一眼。
倒也没有拒绝。
悠昙便轻轻地笑起来,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甜品交到林俏的手里,“我早就想到林逸远家里做客了。喏,阿姨,这是我顺道买的甜点,希望您可以喜欢。”
看见悠昙答应了,林俏的眸子顿时就明亮起来了,亲昵地缠上悠昙的手臂,拍了拍她,“哎呀,悠昙真是太客气了。”
看着母亲把人领走了,身后的林逸远神色稍松,正要跟着她们进去,就见前面的悠昙忽然扭头,神色飞扬地对自己扬了扬眉。
林逸远一愣,不由得嘴角也浮现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来。
但这笑意很快就在走进自己家里的时候淡去。
说实话,林逸远的家里并不比外面的巷子好上多少,房子并不太大,几步就能走完的卧室放了两张床,拐角是一个卫生间,再往前看,是一条小小的过道,被褪色了的门帘挡住,摆着锅炉和煤气灶,这大概就是厨房了。
墙上是上一位租客抽烟染上的晕黄色,加上几点死去的昆虫尸体,被廉价的墙纸蒙上了。虽然家里的东西很少,但是不难看出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干净,小小的电视机旁边还摆了一束插在矿泉水瓶子里的花朵。
一时之间,林逸远和林俏就都有些拘谨,看着悠昙一身的衣物价格都不菲,担心她会不会就此而嫌弃这里。
却不想她一派举止从容,甚至在看到那一束野花的时候眼睛还亮了一下,“呀,这不是马兰菊吗?”
尴尬拘谨的氛围被她一句话打破了,悠昙上前拨了拨花朵白色的花瓣,感叹了一句,“长得真好看。”
“这还是小远在放学时候采给我的。”林俏笑着道,声音轻快。
悠昙嘴角带笑,看了一眼还是绷着脸的林逸远,“挺好的,这种花还可以入药呢。”
“这我倒是不知道。”被悠昙这么一说,林俏也上前用指尖碰了碰那颤颤巍巍的小花,越看越可人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来,一拍脑袋,“哎呀,我都忘了,你们吃过饭了吗?”
林俏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你要来,家里也没什么好菜,悠昙你看饺子怎么样?”
殊不知,在林逸远家,饺子这东西一年也就过年能吃上一回。
这一点还是过年剩下的。
见悠昙没有拒绝,林俏连忙松了一口气,“你不要嫌弃就好。”就撩开门帘去后面煮饺子了。
家里连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平常林逸远和林俏都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吃饭的,悠昙来了,林逸远只能把他妈那张床收拾得干净了些,示意悠昙来这边坐。
许是怕在悠昙的脸上看见什么嫌弃的眼神,林逸远也不敢看她一眼,全程无交流地干完事,自己就去后面帮林俏打下手了。
悠昙倒是对这些无所谓,自己就是在山野中长大的,就算变成了人,她也不会自己的物质生活有什么高要求,自然也谈不上嫌弃林逸远家的家庭条件。
她随便看了看,看见林逸远的那张床的床边还藏着一个小箱子,里面的都是快被翻烂的书,什么《飞机的制造原理》,《动力学》,是看一眼就能让昙花精直皱眉头的书,最上面的,还放着一个制造完好的飞机模型。
林逸远喜欢这些?
悠昙默默地想到,回想起原书中,在林俏没有出事以前,林逸远的成绩确实都很好,高中就是老师眼中的冲击名牌大学的好苗子,高三那时候更是被名牌大学提前录取,要不是母亲的忽然去世,他本应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才对。
想到了这一点,悠昙忽然犹豫了起来,她真的要让林逸远回到莫家吗?
那里满是欺诈和侮辱,每个人都提防着他却又瞧不起他……就算在原书之中,林逸远到了莫家,也不是为了钱财而去争家产,而是为了毁灭。
为了把他的母亲毁灭的东西毁灭,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感。
她真的要因为给莫白添点麻烦而轻易堵上另外一个少年的未来吗?
悠昙忽然内心难安起来。
小小的过道那里不时传来几声林俏轻快的笑来,夹杂着几句林逸远认真低沉的回答,袅袅的香气在这个狭窄的出租屋上回荡,虽然这里的环境确实说不上很好,但那种温馨亲切的氛围是很多地方都比不了的。
要是没有来过林逸远的家里,悠昙可能毫无愧疚感地把林逸远送回莫家与莫父相认,但是现在她已经见识了林逸远与林俏的母子情深,还知道了这个尚且还稚嫩的男生真正想要的,悠昙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她不能,也不愿——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因此毁掉一个少年的梦想,追求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