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爸爸何明坐上了去魔都的长途汽车。

何文涛没有试图改变什么,甚至连改变的想法都没有。

在魔都的几年,应该是爸爸过的最舒服的几年。

在农村,爸爸虽然在大队做主办会计,但工资低,还一堆破事。

什么升迁、什么做官,都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相反,去了魔都,在他同学的一间服装厂做厂长兼主办会计,工资高了不少,销售什么的也不用他操心。

厂区偏远,爸爸何明和妈妈、妹妹一起租套民房,每天有人弄好饭菜,有酒有肉,几年间胖了不少。

当然,何文涛也知道,爸爸急着出去,也是为了躲那一顿升学宴。

家里没大人在,总不用办了吧?

他实在拉不下那个脸。

可事实呢?

何文涛记得,开学前三天,村长电话打到了魔都。

最终,爸妈同意,让大舅帮忙张罗,办了一顿升学宴。

那一天,是何文涛毕生最窘迫的时刻,堪称大型社死现场。

但现在么……

何文涛摩挲了一下长着绒毛的下巴,若有所思。

“文涛,文涛,吃饭了。”

院外传来小叔的喊声,何文涛应了声“来了”,一溜烟跑了过去。

爸爸走之前,已经跟小叔一家说好,何文涛的饭就落在小叔家。

何庆生是何文涛三爷爷的儿子,两家前后门对着。

何庆生只比何文涛大两岁,三爷爷老来得子,取名庆生。

何庆生从小带着何文涛一起玩,虽然是叔侄,关系却像兄弟一样,很是要好。

来到何庆生家,何文涛也不客气,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坐上桌。

饭已经乘好了。

四方桌上,何庆生只划了几口饭,就放下碗,去清理渔网了。

何文涛自顾自吃着。

三爷爷何正平和三奶奶应世兰几乎都是叹了口气。

三爷爷先开口了。

“我去武装部那边问了,明年招兵,让庆生也去吧。”

三奶奶明显不舍得。

“当兵?好好的跑去当兵干什么?”

“不当兵干什么?划着小棚(小船)在大湖里捞鱼,抓到了还要罚钱。他这个身板,去山上打石头他能干?家里就那么两亩田,要他干事?”

三爷爷也是退伍军人,脾气同样冲,筷子一放,眉头扬起。

山上打石头,也就是在石头厂开山。破碎机一响,黄金万两,也大约是这个时候传出的广告。

村子里务农的闲暇,很多青壮选择去山上打石头。

三奶奶依然不乐意,犹豫着开口:“他好歹也是高中生,在市里找份事……”

“你有关系?”

三爷爷一反驳,三奶奶没话说了。

何庆生是高中毕业,可惜去年没考上大学,只能划着条小船跟着姐夫在大湖里捞鱼。

其实现在的高中生,去市里找个工作还是有机会的,只是三爷爷和三奶奶没了解过。固化思维让他们觉得,必须有关系,才会有工作。

比如何文涛的二叔何星,是何明找了很多关系才进了税务局,再想塞人是别想了。

许久,三奶奶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然,找找正财?”

三爷爷回的是一个瞪眼。

正财是何文涛的二爷爷何正财。

原本,两家就因为田地的事,闹着不可开交。

更何况,自从二爷爷的女儿嫁给自己组着车队的女婿,更是不爱搭理亲戚。

三奶奶的意思,是让小叔去二爷爷女婿那学个车,在车队开车。

脾气倔强的三爷爷怎么可能答应?

何庆生并不知道,他的路已经被三爷爷和三奶奶在饭桌上确定了。

何文涛也没有插嘴。

明年报名参军?

这不是到明年吗?

在明年前,替小叔找好出路,三爷爷还会费这个劲?

嗯,重生后的第一个小目标已经确定了。

就叫“拯救小叔计划”吧。

何文涛心不在焉地划着饭,悄悄定了个计划……的名字。

至于具体操作,何文涛还没想好。

……

日子一天天过去。

何文涛除了看看电视,去爷爷的卤菜店替爷爷打打下手,他还跟着小叔的小船去大湖里玩了半天。

从大湖里回来的时候,何文涛感觉肩膀和脖子火辣辣的疼。

夏天的太阳,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当然,何文涛没忘记思考他的“拯救小叔计划”。

时间匆匆而去,转眼就过了一周,距离报到也只剩下五天时间。

这一天,饭后,何文涛抛出了话题。

“小叔,我们后天就去庐州吧。”

“去这么早干什么?你报名不是还有好几天?”

何庆生疑惑,其实他也蠢蠢欲动。

打鱼太累了,他同样向往大城市。

庐州对他而言,就是超级大城市了。

“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先去熟悉一下环境吧。”

何文涛随口回应。

“那住哪里?”

提前去,得解决住的问题。

何文涛随口胡诌:“我有个学长在徽大,明天开始报到,我们去他宿舍住就行了。”

“这……这能行?”

何庆生明显有些心动。

对大学的向往,哪怕住一次大学宿舍,也让他心动。

“当然行,放心好了,在高中我俩经常一起打篮球,他寝室号码我都有。”

何庆生被成功说服了。

至于说服三爷爷三奶奶,何文涛很是废了一番口舌。

再至于说服其他人,呵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先发现他跑了再说吧。

于是,8月31号,何文涛和何庆生提着个拉杆箱,踏上了前往庐州的客车。

大湖市其实距离庐州很近,客车一个半小时,还是因为不走高速。

几年后,大湖市被瓜分,何文涛所在的城区(郊外),直接被并入了庐州。那时,高铁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何文涛坐上车后就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昨晚看电视看的太晚了。

客车的颠簸,让他没一会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正睡的流哈喇子呢,何庆生将他给推醒了。

“文涛,马上到站了。”

何庆生一点不敢睡,报名的钱加上生活费,一共六千块全在他那。

他生怕一个闪失,钱没了。

何文涛擦了擦嘴角,朝窗外一看,汽车果然进车站了。

揉着有些发酸的脖子,从车上走下,何文涛目光投向了书刊亭。

“我去买张地图。”

“不用花那个钱,徽大我知道在哪。”

何庆生不会说,去年他来庐州时,特意去徽大看了看——在门外看,不敢进去。

“反正以后我要出门,用得上。”

何文涛自顾自地买了张地图,眼睛扫过一个个学校标志。

这些,事关他的“拯救小叔计划”。

啧,这个计划怎么说着说着,有些羞耻呢?

不管了,总之,先积累一点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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