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棣一夺门而出时,辛爽和林月弯还在厨房为了榨菜肉丝面要不要加葱花而争论不休。

直到传来一声闷重的关门声响,林月弯才回过神来:

“什么声音?老吴出去了?”

辛爽擦了擦手上的水,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这孩子,让他给酒庄打电话,又没让他自己出门买,外面那么冷,他......”

话说一半,辛爽就怔在了原地。

客厅中央,茶几的抽屉正打开着,零零散散的小杂物中间,摆着很明显的一叠文件。

林月弯不明所以,却用余光看见,辛爽的侧脸都在抖,嘴里不住地喃喃:

“......完了。”

......

......

林月弯知晓全部事情以后,震惊了好一阵儿,还是不敢相信。

打了十几个电话,无一例外,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并不能感同身受吴棣一此时此刻的心境,一如她无法知晓,他的第一反应,会是去哪里。

......

......

吴棣一并没有回家质问吴康林,而是直接去了曹清云家。

这栋承载了他太多回忆的别墅,如今却由曹清云母女住着,而就在东窗事发之前,曹清云还当着他的面,慈眉善目地说,这是妈妈留给他的遗产,迟早要交还。

吴棣一每迈一步,心口的冷风就呼啸一分。

辛爽说的没错,妈妈识人不明,看错了多年好友,也看错了托付一生的男人。

......

他冷着脸,对上曹清云讶异的目光:

“小一?你怎么来了?”

“我来和你谈谈。”吴棣一的声音像是从冰水里浸过一遭。

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有如此强烈的愿望,想要听曹清云亲口讲出来一切。

大概是想确认,一个将死之人,是否会有悔过之心。

......

温艺可听见动静,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小一哥哥!”

欢喜的神色,很快就被面前两人奇怪的气氛所打破。

她看见吴棣一面目平静,却难掩满身的煞气,而曹清云,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似的,脸色变得灰白。

“宝贝,你先出去逛逛吧,妈妈和小一哥哥有话要说。”

几乎是认命般地,她像吴棣一笑了笑,但那笑意里是否有歉疚,却不得而知。

“小一,艺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让她走吧。”曹清云握着门框的手指,已经因用力而发白:“你今天来找我,一定也只是想要我一个交代,我给你就是了。”

......

......

吴棣一自己也没有想到,当一切刺目的疮痍都被揭开,他反倒平静下来了。

只是他无法去评价,曹清云提起母亲的死时,眼角的那颗泪,究竟有几分真挚。

“小一,你妈妈和我不一样,她生下来什么都有,和她一比,我就像个乞丐。明明,明明我们是同时爱上吴康林的,可因为她的家世,她能给他想要的一切,我就输了,输得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不想害你妈妈的,我们是多年的姐妹,我对她有感情。她知晓真相之后,我劝过她,我不会和她争抢任何东西,钱,权,名分,我全都不要。”

“可她还是想不开,高楼顶上一跃而下,我常常想,我如今的病,是不是她临死前给我的诅咒。”

吴棣一冷冷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发丝凌乱,因为化疗,脑后绑了一个假发髻,即便这样,也难掩疲惫和憔悴。

对于她说的,那个诅咒,他更相信,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肯让天下负心人,都落得好下场。

“小一,我很快就要去见你妈妈了。”曹清云苦笑:“我只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又或者,她已经原谅我了,下辈子,我们还能当姐妹。”

吴棣一面色微沉,半晌,蓦地笑出声:

“不会的。”

“我妈妈识人不明是真,可她真心待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披着真心为皮,却做尽丧尽天良的勾当。”

“如果妈妈在天有灵,她不会愿意见你,因为你,还有吴康林,归根结底,是她一辈子的最不值得。”

......

......

曹清云的所谓悔意毫无真心,是他没有想到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他从别墅走出来时,撞见一脸惊恐的温艺可。

她没有走,而是悄悄躲在了外面的花园。

那个地方,他们小时候玩捉迷藏常常去,可以听见屋里面,小伙伴的倒数声。

“吴棣一,你和妈妈,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温艺可的声音带了哭腔:“你们在逗我对不对?”

吴棣一冷眼看着她的泪水,终究,什么都没说。

......

......

林月弯把能想到的,吴棣一可能会去的地方通通找了一遍,甚至,还惊扰了李群。

电话里,李群很疑惑:“他没回我这啊?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不敢细说,林月弯随便编了个理由,得到了李群的安慰:

“放心吧,他不是冲动的人,你想想,他平时都去过哪些比较安静的地方?他从小就有个毛病,心情不好就要把自己关起来,没有人的地方,他会比较有安全感。”

没人的地方。

林月弯头脑轰然,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地方。

冥冥中,她的信念变得坚定。

她迅速搭了一辆出租车:“师傅,育才中学,麻烦快一点。”

......

......

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偌大的校园变得寂寥而空旷。

林月弯心有所思地一路往体育场狂奔,终于,在篮球场,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室外球场,吴棣一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反复跑动,跳跃,投篮,如同机械一般,额角都是汗水。

“老吴。”林月弯开口,吴棣一却像早已想到她会来,淡淡道:“你来了。”

“嗯。”

她很想再说点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一切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老吴,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和我发泄一下,好吗?”

吴棣一将球抛出,稳稳进篮,声线竟然无比平稳:“没什么,我没有心情不好。”

林月弯有些急,走上前去,干脆从背后,牢牢抱住了她。

“弯弯,身上有汗。”

林月弯死命摇头:“我不管,我想抱抱你。”

吴棣一默默垂手站着:“我是不是很可怜?”

“没有,不可怜。”林月弯把头埋进他的背,声音也闷闷地:“不管你的身世,你的从前,我全都不管。”

冷风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或者,以后还会面对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吴棣一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站立,而后,回过神来,把她紧紧揽在怀里:.七

“弯弯,我想我妈妈了。”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只有浅浅颤抖的尾音,不可逃的,落进她的耳朵里。

宛如一根细细长长的针,深入心尖,刺痛难忍。

此刻,除了毫无保留的拥抱,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男孩,没有神明眷顾,他只有她了。

“吴棣一,”她开口,却比他还要难过,声音已经几不可闻:“你有我。”

“我在。”

“我在。”

“我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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