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还是六零年代，一家几口，连饭都吃不饱。
张广林在铁花妈死了之后，实在是养不活三个孩子，不得已把剩下两个孩子送了人，自己只带着张铁花这个女儿过活。
如今自己年龄大了，铁花开窍后家里的日子也慢慢过得有了一些起色，张广林开始有些惦记起当初送走的那两个儿子了。
大牛二牛……
张铁花从张广林手中接过那块黑乎乎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块白色的盘子。
家里实在太穷了，找不到别的物品当作纪念，张广林就把吃饭用的一个盘子摔烂了。
看着那一小块白色的碎盘子，记忆慢慢地浮上了张铁花的心头……
在一片绿油油的田地里，三个个头小小的孩子，正在地里一起奔跑。
“小妹，来，哥哥牵着你！”看到张铁花跑得慢，大牛和二牛主动停下脚步，等着张铁花赶上来。
小小的张铁花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咬着手指头流口水。
二牛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说道：“大哥，小妹傻，听不懂咱说话！”
那时候二牛也才七八岁的样子，童言无忌。
大牛在二牛身上打了一拳，板着脸说道：“二牛，不许说咱妹傻！咱妹只是开窍晚，记住了吗？这可是咱爸说的，咱们都要听咱爸的！”
二牛低下了头，有些愧疚：“我知道了，大哥，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说了！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大牛教育二牛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是村子里的一个老师说的。我们快去牵着小妹一起走吧！”
于是，大牛、二牛走过去，牵张铁花，愉快地一起在田地里奔跑。
张铁花又想起来，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记得妈妈的样子。
只是她在张铁花的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后来她就死了。
妈妈是病死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病，镇上的医院说，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就能看好。
但是张铁花记得，妈妈只在镇上住了一天，就不顾全家人的阻拦，从镇上跑回来了。
妈妈跑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都是发青的，但她还是笑着。
看到大牛、二牛和铁花，她笑得更开心了，但那个笑容好像很吃力。
大牛、二牛跑过去，飞扑到妈妈怀里，问道：“妈，你咋回来了？医生不是说让你在医院里好好住着？”
铁花妈妈抚摸了一下大牛、二牛的脑袋，温柔地笑着说道：“妈妈不用住院，妈妈的病不严重。在家里歇息几天就好了。”
大牛二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有张广林，红这眼眶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一个字也不说。
和大牛二牛说完话，她又看着不远处在咬手指的张铁花。
她走过去，蹲在铁花面前，心疼地抚摸着铁花的脑袋。
“孩儿他爹，以后不管咋样，你可得把小花照顾好。小花年龄最小，又不会照顾自己，千万别被别人欺负。”铁花妈对张广林说道。
张广林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在回答铁花妈的话，又似乎在做某种承诺：“放心吧孩儿妈，只要我张广林还活一天，就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欺负小花！”
张铁花妈妈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叮嘱大牛和二牛道：“大牛，二牛，你们是两个男子汉，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大牛和二牛也用力地点了点头，齐声说道：“放心吧，妈！”
张铁花的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张铁花依旧只知道咬着手指，傻笑。
过了没多长时间，张铁花的妈妈就死了。
记忆倏地回来，张铁花发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从前她是个傻子，但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神识，努力回忆，已经能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一些早先的事情。
当年是因为家里穷，经济条件不允许，养不起三张嘴，两个哥哥不得已被送走了。
现在她结婚了，家里条件也好起来了，她要带着一家人脱贫，首先家里就得有劳动力！
张铁花握着那个碟子，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见两个哥哥一面！
徐存良认识的人多，应该会有渠道。
张铁花去生产大队的办公室找徐存良，虽然她依然表达不够完整，但已经能够大致传达自己的意思。
听到张铁花的话，徐存良陷入了沉默。
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面露难色：“铁花啊，不是我不帮你，但叫大牛二牛的人实在太多了。再说了，六十年代，兵荒马乱的，两个孩子去哪里找？我劝你呀还是不要多想，早点让老张断了个这个念头吧！而且现在刚刚开放高考，我正忙着统计咱们村报名参加高考的名单，好往上报上去，这阵子恐怕都没什么时间！”
徐存良不想给自己多添麻烦，他帮了铁花忙，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而且现在去找十年前的人，无异于大海寻针，竹篮打水，白费力气。
倒不如直接给拒绝了！
张铁花拿出了自家地里种出来的蔬菜和水果作为感谢，但还是被徐存良婉拒了。
张铁花吃了个闭门羹，只好闷闷不乐地折回家里。
这是她和洛森的家，自从上次洛森走了，这里空荡荡的，她总是还回到自己和张广林原来的老房子住，很少在这边住。
张铁花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琢磨着怎么着才能联系上两个哥哥。
她走到书柜那里，书桌上面，还铺着一张纸，上面是她写过的一些歪七扭八的字。
张铁花又回忆起洛森握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写字的场景，不禁心头一暖。
她突然想起了徐存良和她说过的话——高考已经放开了，村子里正在统计高考报名的时间，上报给上头。
张铁花知道，这一届的高考可是把很多人的命运都给改变了。
而且经历过十年的动乱，第一次高考的竞争压力并不会很大，只要能考上，都有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张铁花突然眼睛一亮——要是她能及时把两个哥哥都找回来，兄妹三人报名参加一次高考，那也算是弥补一下内心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