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乍晓之时,薛翦就起身了。
她仍像从前一样习武、沐浴,偶尔还会静下心来写写字。
正当她准备用朝食的时候,赵管家在她门外轻唤了声小姐。
小竹闻声立即跑去开门,只见他将一张正红色的请柬递到了她手中,立在门外对薛翦道:“小姐,这是嘉阳公主的人送来的,说是邀您北寒寺一叙。”
薛翦闻言抬起了眼皮,语调微扬,“嘉阳?”
她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竟有这般神通广大?我才回几日她便知晓了?
再说,她跟我也没多少旧可叙吧。
赵管家收到消息时也同薛翦一般心生诧异,当即去禀报了薛晖。
薛晖得知后只是淡淡地看了请柬两眼,便让他给薛翦送来。
“是的,小姐。”赵管家应声后便退出了碧痕院。
薛翦拿着请柬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底鄙夷,而后又渐渐晕染上几许趣味,闲闲道:“既然嘉阳公主诚心邀请,那我们今日就去会会她吧。”
反正也没什么旁的事,且去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戏。
北寒寺位于豫京北门外,简单清幽,种满了花草,不似众多寺庙一般琼楼玉宇,香火鼎盛。
此时寺门大开,飞鸟栖在屋檐,明明无雨却能嗅到似雨水般的气息,参着花草的悠香,令人心悦神怡。
嘉阳站在净宁佛塔下,一头青丝半绾半垂,腰肢纤细,肩披淡粉轻纱,肤白若雪,手如柔荑,面上略施粉黛,神情倨傲。
两个宫婢侍立身旁,不远处还守着几名披坚执锐的天卫军。
薛翦见状嫌弃地翻了翻眼,慢悠悠地行至嘉阳身前,十分随意地施了一礼。
“臣女参见嘉阳公主。”
待她抬起头,嘉阳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可能是常年习武的缘故,薛翦的身形比她要高挑许多,腰身不盈一握,眉宇间的气质矜贵骄傲,方才那一声问礼倒像是个摆设。
“你何时这么懂规矩了?”
嘉阳语气轻慢,眼神里带着几许挑衅。
皇后对薛翦的好,几乎是拿她当亲女儿般对待。除了太子,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在薛翦面前就是陪衬。
故薛翦也自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如今七年不见,她倒是变了样了?
薛翦闻言心下冷笑,这就是师父常说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她敛了敛不屑的神情,淡声道:“公主是君,我是臣。若是这点礼数都没有……”爹爹又该说我尊卑不分了。
还未及嘉阳开口,薛翦话音一转,“不知公主找我来此,所为何事?”
嘉阳本想再借机嘲讽她两句,却没成想她话风陡然一换问起她了。
嘉阳一抬眸便对上了薛翦平静又深邃的目光,一时竟有些失了底气,咽了咽口水方才开口。
“本公主来是想提醒你,你当年对李聿所做的事本公主不和你计较。但是你现在回来了,最好离他远点,别去招惹他。”
李聿?
薛翦凝了凝眉。
回忆了半晌才记起,李聿不正是七年前在宫里见过一面的小煞星吗?
她不提我都快忘了。
薛翦似笑非笑地盯了她须臾,“公主倒是爱护他。”
“臣女可以答应,不过…”
嘉阳的脸色由欣喜转为狐疑,“不过什么?”
“不知公主可识得一位姓曲的嬷嬷?”她声色中透着些许期待,却见嘉阳蹙眉轻答:“曲嬷嬷…没听说过…”
薛翦眼帘一合,再掀起时又恢复了之前的不屑,话音清脆:“那算了。”
算了?
她是在耍我吗?
嘉阳柳眉一竖,怒目圆睁道:“你什么意思?”
薛翦佯装惋惜,语调悠悠:“本以为公主要是认识,便能帮上臣女一忙,臣女自当报答公主,答应公主的要求。只可惜…”
薛翦理了理衣袖,准备抬手行礼告辞。
嘉阳见状忙上前抓住了她,“你想要本公主帮你什么,且说来听听。”
薛翦半垂下眸,眼底勾起一抹得意,缓声道:“臣女希望这位曲嬷嬷,无法出宫。”
让宫里的嬷嬷待在宫里。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嘉阳当下也未顾那么多,满口应道:“这还不简单,本公主答应你。”
薛翦嘴角轻轻翘起,两臂一拢微曲向前:“多谢公主。”
嘉阳见此行目的已经达成,轻轻扬了扬手便准备离开。经过薛翦时却听她又唤了声:“公主请留步。”
嘉阳双眉一蹙,回首的眼神似是在说——你不会要反悔吧?
“臣女有一点不明,还请公主赐教。”
嘉阳抿了抿唇,“什么事?”
“公主如何得知我回京了?”
我虽在茗品楼自报了姓名,却也未听到什么风声。应该除了魏府的人,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可是…嘉阳和魏府也不可能会有联系。
嘉阳松了一口气,语气平平:“上次去母后那请安时,听见母后和太子哥哥说的。”
薛翦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原来是姑姑…
那倒是不奇怪了。
她送走嘉阳后便也出了北寒寺,望着皇宫的方向隐隐出神。
小竹见公主马车走远,回过头来疑惑不解地问:“小姐,你说嘉阳公主真的能帮我们吗?”
薛翦耸了耸肩,“不知道。反正我也不亏,她说的那个李聿,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还专程跑来让我别去招惹他,真当我和她一样无聊啊?
曲嬷嬷的事,她要是能帮到我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行,就当她白白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
停云书院。
正午的阳光妖艳刺眼,照进尚业堂内却暖融融的,一点未觉炎热。
学子们都去书院食堂用食了,唯独李聿慵懒地半躺在书案上,屈起一条腿百无聊赖地晃着。
章佑拎着食盒走到了李聿身旁,放下后也学他坐在了书案上,嘴边噙着笑道:“用膳吧,李大公子。”
李聿闻言抬起了眼帘,懒洋洋地坐起了身。
章佑将食盒打开递到了李聿面前,扑鼻的香味随之袭来。
李聿讶异地咧了咧嘴角,“哟,书院这是换厨子了?”
之前的饭菜和李府的相比,简直是食之无味。
故而今日便没有随同窗们一起去食堂,不想竟有这变故。
他正执箸准备吃时,倏地打了个喷嚏,手一抖就将银箸抖到了地上。
李聿神色阴郁地看了看地上的银箸,又瞟了眼桌上的吃食,心底暗骂:…哪个小鬼在骂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