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旧事

谢非鱼看了他一眼，将手指轻轻从司安知的手心里挣了出来。

没说想听，也没说不想听，就一个人默默的低着头跟在他身边走着。

司安知将手背到了身后，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良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小鱼，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我的身世不同寻常吧？”

谢非鱼抬眼瞧了他一眼，只见司安知并没有看她，目光放在了一个渺远的角落，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你知道我们云梦国的皇帝，有两个兄弟么？当年皇后母仪天下，生了三个儿子，唯独中间的老二做了皇帝，其中的原委你不知道吧？”

谢非鱼还真的不知道。

原先这个身体的主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天被王喜梅教唆着去做各种家务的人，关于天下到底几分，有几个王爷皇子，她到还真是一点儿也没感觉。

司安知自嘲的笑了一声。

“我多嘴了，你这么些年一直长在村子里，自然是不会知道那些旧事的。当年先帝原本是立了大皇子做的太子，我朝自古都是立嫡立长，如果嫡长子有大问题才会退而求其次。那时的太子殿下可谓是天下归心。”

“文武军事样样精通，一直被先帝带在身侧，用接班人的身份在抚养。可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却不是这个接班人，何其可笑。有一日，突然太子殿下的寝宫中走了水，宫人救火的时候，在太子殿下的榻下发现了巫术人偶。”

“呵，上头写着的生辰八字正是先帝和先后的。好一个歹毒的太子啊，先帝立刻下令，将太子殿下押进天牢候审。太子妃连夜带着襁褓中的幼子，跟着太子的心腹一路逃窜出京。却在半道上因为产后体虚，没有好生调养，病死他乡。最后连一座坟墓都没有留下。”

“太子也在不久之后，被揭发出来谋逆，证据确凿，在午门前斩首。那个心腹老臣带着全家老小，一路护送太子的最后一丝火中南下，却一路遭遇截杀。途中听闻三皇子也莫名的殁了，罪责一样，还是推在了已经逝去的太子殿下身上，只说是太子的巫术导致了三皇子的死亡。”

“老臣一家合计，觉得带着小主子再逃窜，只怕是不能全身而退。加上小主子自小风吹日晒跟着逃难，身子也不是很好，干脆就咬了牙，寄养在一户农妇家中。许了她金银财宝，让她将小主子当做自己儿子抚养。一养就是十六年。”

司安知慢悠悠的说着这些往事，眼圈微微的发红。

不用他说，谢非鱼也知道，他肯定就是故事中的那个小主子。

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凑过去，握住了司安知的手。

司安知将手背在了别后，心头翻滚着无尽的愤怒和怨恨。却感受到了手心中的温软和柔软，他原本紧绷的脊背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回头瞧了谢非鱼一眼，见对方眼神中尽是关切，他轻轻笑了一声。

“无妨，我没事。”

谢非鱼没多话，伸手揽住了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上头，依偎着这个男人。

司安知继续往下说。

“这个农妇养着小男孩，一养就是十三年。这其中多年，那个老臣也只有每年逢年过节会乔装改扮一下去远远的瞧上小主子一眼。那小孩子在农妇家中，是最不受宠的一个，总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外人，永远融不进去他们的家中。而他两个哥哥，总是对他非打即骂，最终有一天农妇让他去镇上燃放里头打工，不准在家吃闲饭。”

“小男孩别无选择，农妇从来对他都是各种看不上，他也正好年轻气盛，就跟着村上的男人们上镇上讨一口饭吃。镇上一个染坊的老板收留了他。他也干的很开心。却在一个多月以后的傍晚，被老臣堵在了巷子里。”

司安知回想起当年他和老臣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往事虽然过得十分快，但是一样样的都在人心中，根本无法抹去。关于那个老臣的回忆，显然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部分。

“他问小男孩，要不要跟着学武功，读书？小男孩哪里懂这些，只觉得这人像是个好人，没有拒绝就跟着去了。从此他就每天下工以后往老臣家里跑。老臣有一对儿子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小男孩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了一个家。”

“他就那么快乐的过了三年，就连跟着他的那个小孩子都有了个弟弟，已经一岁多了。老臣除了教他读书写字练武，更是教会他很多天下为君之道，这些东西在小男孩的脑海中，逐渐让他成长，也逐渐让他成为了和旁人不同的人。”

司安知说着说着，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痛苦。

“可是有一天，小男孩去了老臣家里，只见那对年轻的夫妇和大儿子都已经惨死在院子中，一刀毙命，血流了满院子都是。老臣和最小的孙儿都不见了。少年惴惴不安的到处寻了一遍，也没找到那人的踪迹，就失魂落魄的回了染坊。当晚，老臣翻墙进来找到他，告诉他关于他的身世，小男孩才觉得自己真的天塌了。”

“这么多年，原来只是苟且偷生！那对夫妇的死，也是因为他的关系。他看着老臣浑浊的眼睛，心头在滴血。这个一直他认作是师父的人，居然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他到现在都记得，老臣最后撩着衣摆，跪在地上，将自己仅仅一岁多的小孙儿递给他，向他托孤，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司安知痛苦的笑了一声，脸上逐渐有眼泪流下来，顺着他刚毅的下巴，掉落在满地的枯叶上，随即消失不见。就好像他故事中，那些死去的人一般，只如一道流星划过。

“再后来，染坊忽然就走水了。漫天挂着的布料成了最好的导火索，一把火将染坊烧的光秃秃的。男人抱着小孩子，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最后的时候却被房梁砸中背部，倒在了门口。好在牛四民路过，给他救了出来。他将计就计，装作自己是个傻子，苟且偷生了四年。”

司安知看向谢非鱼，眼睛里都是苦涩和难堪。

“小鱼，你应当知道我说的就是自己的故事。只是这些事情太过痛苦，我一直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将你放在危险中。抱歉，我私自将你卷进了这场战役，我感觉原本蛰伏在我身边那些随时想要了我的命的人，并没有离开。让你和我一起涉险，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