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山中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这一片手电筒小小的光芒存在,然而在瞿仲行的背上,陈宜乐没有半分恐惧。

“你之前问我的问题,还想知道答案吗?”

陈宜乐在这一刻突然生出无限勇气,她附在瞿仲行的耳边,认真说道。

瞿仲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现在脑子都是乱的。

“什么问题?”

“你问,我喜欢不喜欢你的问题。”陈宜乐略微降低了音量。

可是瞿仲行却如同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不敢置信般的顿住了脚步。

“不,你不必回答我了,我不想知道。”瞿仲行用力的说着,箍着陈宜乐的双臂也突然发起力来。

他的拒绝让陈宜乐知道了答案。

可是她真的很不甘心,她明明感觉到瞿仲行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不然为什么几次都帮了自己?

之前发生的事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她对瞿仲行的印象,甚至让她难以自控的喜欢上了瞿仲行。

这是她头一回心动,心动的人更是最初两看相厌,甚至严重摧毁她自尊心的人,这个人用钱践踏她,无情的拿妈妈要挟她。

多不应该喜欢他啊!

陈宜乐本就已经承担着莫大的心理压力了。

可是感情的事,陈宜乐控制不了,她数十年的坚持对上瞿仲行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

可是既然已经喜欢上了,事到如今她更不想逃避自己的感情,起码、起码得有个答案。

“我要告诉你,至少你得清楚我想什么!”

陈宜乐执拗的说着,颤抖中暗含着一丝委屈。

瞿仲行心烦意乱,他生平没几次退缩畏惧,可是在这个情况下,他承认,他不敢面对。

因为跟陈宜乐最初的针锋相对,更因为她现在——是瞿季止的女朋友。

尽管谁都清楚,那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你想什么跟我没关系,懂吗?就当我没问过那句话。”

他的语气颇重,陈宜乐跟他认识这马上满两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也鲜少听见他情绪如此浓重的时候。

陈宜乐的双眸几乎瞬间就红了,鼻子酸的要命,她想仰头将眼泪逼回去,可是头顶砸下来的雨却加速了眼泪的滑落。

“你放我下来!”

她忍住哭腔,在瞿仲行背上推他。

瞿仲行岿然不动,连话都逃避说了。

“我让你放我下来!我不想跟你一起走了,你自己去找你的宝贝弟弟去吧!”

是啊,她算什么东西!得意忘形的蠢货!

颤抖的声音几乎掩不住哭腔,可是她拼命想让自己忍住那股哭音的劲儿,在雨声中格外惹人怜爱。

瞿仲行咬了咬牙,努力的去看前方的道路,想忽略她的声音。

可是做不到。

“既然当初不喜欢我,就一直贯彻到底好了,为什么又要帮我,为什么要给我错觉?!我讨厌你,瞿仲行,你就是个极其自大的男人,又无礼又看不起人,我讨厌你!”

陈宜乐没忍住,伏在他背后哭了起来。

方才喂糖的那一丝甜蜜瞬间分化无孔不入的刺痛,深入她的四肢百骸,之前有多轻快,现在就有多沉痛。

她多惨啊。

从小就没有爸爸,唯一的亲人也被送进了疗养院,之后被收养却比一个人活着更累,磕磕碰碰长到现在,居然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与她有着天堑之隔的男人。

她多惨啊。

最怕别人对她好,所以从来不敢接受别人的好意,她是那么——那么轻易就会感谢别人的人啊。

正因为成长中得到的善意太少,所以得到一丁点儿的好意都诚惶诚恐想要加倍偿还,所以才将自己封闭起来,以免犯下让自己后悔的错事。

然而身下这个男人先是击溃她的自尊,又突破她的心里防线走了进去。

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干什么要对她好?

她这辈子只要妈妈对她好,谁的好都不需要!

她崩溃的哭泣让瞿仲行手脚发麻。

雨似乎在应和着陈宜乐的情绪,本来就不小的雨,渐渐更加大了起来。

瞿仲行在暴雨中几乎睁不开眼睛去看路。

突然一阵频繁的闪电,照亮了眼前的路,瞿仲行用目光快速搜寻着四周,好在山上乱石多,他终于发现了一个半拱形的圆坑,足够挡雨。

如今这个形势再走下去危险,况且背上的人……

瞿仲行略叹了口气。

他将陈宜乐放了下来,她几乎在瞿仲行松开手的瞬间就溜了下去,缩成小小的一团窝进那个圆坑里。

瞿仲行沉默着将防水包扯给她:“这是定位仪,你拿着,不会有事的。”

陈宜乐抽噎着,身体不住发抖。

情绪上的极大打击让她连身体上的疼痛也顾不上了。

她不接定位仪,只是把手中握着的手电筒丢过去,“你走!我不要你管!”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言行很不理智,可是她太难受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瞿仲行任由手电筒砸在身上,一把捞住,蹲下将定位仪放在她身边,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去。

陈宜乐闭着眼,只听见耳边窸窣的声音,便知道他走了。

心里的悲凉无法形容。

她想到了陈慧,那个从始至终都很爱她的妈妈,即便缺失在她的成长里,也依旧关心爱护她的妈妈。

陈宜乐不由自主的悲从中来,小声哭泣着,一声声呼唤着,妈妈。

声音起初只是喃喃,然而多年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得到倾泻,她哭的收不住了。

瞿仲行其实没有走远,他绕过了拱形石,关了手电筒沉默着站着。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多此一举,可是脚下像是生了根,挪不动了。

瞿仲行听见陈宜乐犹如受伤的小兽一般低弱的抽泣,渐渐嘶了喉咙,在雨夜中痛哭的喊着妈妈。

心上的钝痛使他无法忽视。

本想硬着心走,却做不到了。

瞿仲行阔步绕回去,弯腰进了拱形石底下,单膝跪地的拥住陈宜乐。

“乖,不哭了,我没走。”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难以自持的温柔。

或许是喜欢吧?

他分不清楚,只知道现在的陈宜乐真的让他心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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