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倍白酒下了肚，劳碧莲的丈夫开始对秦立东推心置腹。
“那时候你才多大？还没断奶吧？这件事除了她爹妈以外，就没人知道。我们家那个败家娘们是自己看到的，觉得不对劲，回来悄悄和我说的。
那个办事员，具体是个什么工作，叫什么名字，其实都稀里糊涂的，我就记得，他当时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看着就跟咱们这里的人不一样，特别带派，别管长得什么样，跟咱们这些吃不想吃，穿不像穿的泥腿子一比，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别说是劳白莲了，就连我看着都羡慕，你懂吧？”
他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比喻：“唉，对了，就像是你大舅子那样。”
“我大舅子？”
“是啊，田帆，你可能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实际上每次田帆回家，我们都知道，我们村别管是年轻小姑娘，还是一把年纪的老娘们儿，都爱议论他。”.七
话题有点跑偏，可秦立东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大学生，那是咱们山窝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那长相，那气质，跟咱们这些人就是不一样。年轻的姑娘想嫁他，年纪大的想要自己的姑娘嫁给他。”
“可是，我没看到有人去他家提亲保媒的啊。”
他大舅哥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呢。
荒地一块，有待开垦。
“瞧你这话说的，想的人多，敢去的人能有几个，那毕竟是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谁不怕碰一鼻子灰啊？”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摆在这，要提亲，也要有那个勇气。
男人啃着鸡骨头，再喝一口酒，敲着桌面跟秦立东交心：“你不知道，当初劳白莲还动了要把洛文竹许给田帆的心，只是被我们家那个败家娘们儿给劝住了。人家田帆恨她们恨得要死，这得多大的心能娶洛文竹啊。”
秦立东道：“是挺敢想的。”
没想到他还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退而求其次也就算了，还被算计甩了。
真是谢天谢地，洛文竹没看上他。
“其实那个男人就像是田帆。对于农村姑娘来说，他长得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城里人的身份，端着公家饭碗的，能把人带进城，尤其是他来的时候，自带口粮的，十斤白面，你想想，那个时候面粉多值钱啊，他全都给了劳家了，劳白莲能不动心吗？”
秦立东沉吟着点点头，在那种食不果腹的年月，十斤白面，价值的确高。
“劳白莲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其实她们姐妹两个生得都挺好的，你看贺飞跟洛文竹，长的就都挺清秀的。”
洛文竹长得的确不差，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当初李向远也不会借着酒劲洞房了。
至于贺飞，要是长得不好看，秦娇娇当初也不会跟鬼迷了心窍似的。
秦立东慢悠悠的吃着菜。
听着中年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当年的事情。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呢，一个年轻漂亮淳朴的女孩子投怀送抱，有几个能拒绝得了的，劳白莲被吃干抹净了，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有家室了，她想要缠着人家不撒手，哪想到对方见事不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跑掉了，剩下劳白莲悔不当初，后来匆匆嫁人，就被我们家那个败家娘们儿察觉出不对劲了。”
“她怎么没去城里找那个人？”
这一点，秦立东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依着劳白莲的脾气，就这么让那个男人走掉了，实在是不合理。
“找？去哪里找？除了知道那个人姓于以外，连人家叫什么，家住哪，究竟是什么单位的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找人？更何况，那个时候可没有公共汽车，来一趟江城不容易，就算是真的来了，大海捞针一样，怕是没等找到人，孩子都生出来了，那个年代，这事也不敢声张啊。”
“姓于？”
“是啊，姓于，我当时也纳闷，你说光知道人家姓什么，她怎么就能那么豁得出来，把自己给了人家呢？真是被人家城里人的身份给冲昏头脑了。”
中年男人叹气，开始可怜自己的那个便宜连襟：“那是个老实人，不过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嗨，这也是废话，那年月，就没有几家人家能吃饱饭的。他一直喜欢着劳白莲，听说劳白莲要嫁给他，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把人娶家里去。
哪想到娶了个丧门星，还没等洛文竹出生呢，他就死了。
后来劳白莲跟洛长吉搅和在一起，洛文竹也跟着改了姓，那家人家都没拦着，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这要是我亲闺女，在我死后跟奸夫一个姓，我就算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他絮絮叨叨，说着那个男人的窝囊和冤枉。
又数落着劳白莲劳碧莲姐妹这么多年种种过分行径。
秦立东直接问道：“那那个姓于的，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记得？嗯，我就记得他长得挺一般的，要不是因为他是个城里人，劳白莲肯定不会看上他。”
男人捏着第二瓶没打开的酒：“额，这好像不能喝了，我是不是喝多了，怎么看着你重影呢？”
他嘴上说着不能喝，手却牢牢抓住酒瓶子。
俨然一副不打算松手的模样，秦立东也不勉强，连那瓶没喝完的酒都一起结了账，直接让男人带回去。
男人喝的东倒西歪的，拍着胸脯告诉秦立东：“从前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么仗义，洛文竹不要你，是她没眼光，以后你有什么事，能帮你办的，我一定不会含糊。”
秦立东扶住他：“有这个心，就多回忆回忆那个姓于的吧。”
“姓于的？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回忆一下。”
秦立东带着人来到医院门口，却不想老于正蹲在那，看到两个人，连忙凑了过来：“立东，你究竟去哪了？查房的来过了，我不得已，躺在你床上装睡着了，这才糊弄过去，唉，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