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此刻我的内心响起了巨大的防空警报铃,心虚地避开跟前那么大的一只搞事臭狐狸,小心谨慎地挪着脚尖背对他,装作很认真搞卫生,学校是我家的样子。

“唔,你听错了吧,我刚没……”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就按在了我的头顶上,掌控着我的天灵盖,一点一点将我的脑袋掰正过来。

宫侑笑眯眯地对我说:“我确确实实听到了呀。”

听到就听到。

话说我干嘛要这么怕他……

我清了清嗓子,严肃道:

“哦,那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样。你们是双胞胎吧,你们运动神经都很厉害吧,这样的你们假使不巧被分到了不同的队伍里头,你们引领队伍获取胜利的概率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说治君会赢的意思,也相当于侑君你会赢了的意思……”

他脸上“编,你继续编”的神情实在让我快编不下去了。

可见我卡壳,宫侑却满含期待地命令我:“继续。”

我开始放弃治疗地换一套反面说辞。

“不过据我见你们比赛场上的观察,作为二传手的侑君应该更厉害,毕竟二传手的位置是队伍中的司令塔,无时不刻需要保持头脑清醒,且快速运转,这样的侑君的话,赢面或许会……”

“好了好了,没意思,快起来。”

宫侑没有耐心地打断了我,催促我从地上站起来。

不是你想听这种话的吗?!!!

“去哪?”

离上课不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急着投胎吗。

虔诚许愿神明下辈子好好做个人吧。

宫侑没好气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给你买酸奶,刚刚不是都洒了,还是说你不要?”

“……要要要!”

突发善心的狗狐狸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我欢快地跑上去走到他旁边,嘴里还在碎碎念不停。

“我觉得哦,下午侑君的比赛一定会大获全胜的!用你一招收拳静音的招式令所有人习惯性反射闭嘴,连动都不敢动,到时你就可以趁机带球过人,毫无阻拦地射门得分了——唔哇啊,你干瞎么呀。”

宫侑忍无可忍地伸手掐住了我一边的脸蛋,沉声道:“烦人。”

这时,我内心充满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的同桌呢?

02

“哎呀,我那时突然想起来有一件急事嘛。”

回到教室后,沉迷于社交软件的同桌,语气浮夸地解释说明了午休时为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见这件事。

我斜视她,沉默盯。

“是真的啦,小岛老师让我去找他做心理辅导,那时为了跟你吃饭,我完全忘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居然就这么信了?!因为我说了要做心理辅导?!”

我理所当然地道:“没错,因为可信度很高啊。”

“可恶,我要告诉后援会那群女生说你和那对宫兄弟瞎搞的事。”

“?!!!!我特么没有好吗——!!”

“脸红了脸红了。”

我打算把向班主任申请换座位的事情提到今日行程上。

或许是决心在脸上表达得过于坚毅,同桌迅速闭上了她那张瞎起哄的嘴。

还想要挽回我地巴结道:“放学后去吃附近那家有名的鲷鱼茶泡饭怎么样啊。”

我表面上冷漠无情地翻了页课本,回到:“看我心情。”

内心想着:好想去,听说那家店超级好吃的啊。

03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我完全忘了今天我是值日生,必须留下来打扫到很晚这件事了。

归宅部的同桌毫不留恋地对我挥手说再见,明天务必会分享给我那家鲷鱼茶泡饭的品尝感悟。

“滚。”

我凶巴巴地吐了一句,看都不看她地去收拾垃圾了。

“那么垃圾就拜托你了,守山同学。”

“没关系,交给我吧,你赶紧去上部活。”

“谢了!”

我将剩下两排的桌椅摆放整齐回归原位,将扫帚和畚斗放回置物柜后,将所有的垃圾打包起来,结实地捆上了结。

拎着两大袋垃圾走向垃圾回收站的途中,意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在教学楼后面的人……是宫侑吗?

我正想走过去打招呼,步伐恰好踏出一步,却发现他的身边还站着另一名陌生的女孩子。

看校服的配饰似乎是高年级的学姐,此刻亲密地抱着宫侑的胳膊,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宫侑似乎没有拒绝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我不知怎么完全没有了想要上前打招呼的欲-望。

手里握紧了袋子,身子转了个方向,继续朝垃圾回收站走去。

“啪。”

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脚步再次一停,回头居然看到刚刚还喜笑颜开的那名女孩子竟一巴掌扇在了宫侑的脸上。

……不得了吧,这场景。

宫侑背对着我,不知跟对方说了什么。

就看见满脸怒容的那名女孩子突然往后退了半步,仍旧怒火不消地朝他吼道:“差劲——你去死吧!”

随后丢下宫侑一人,气汹汹地跑走了。

宫侑静静站在原地,肩膀微微耷拉下来。

虽拥有着超过一米八的身高,此刻在我眼中不知为何有些弱小脆弱。

等到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放下手里的垃圾袋不管不顾,一脚翻过了窗户,朝他奔了过去。

“……侑,不要紧吧?”

身体比大脑还要更快一步行动,等到我来到他身边,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事情走向。

然而下意识的关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来得迫切和无法抑制。

出乎意料,听到我的声音,宫侑动作缓慢地稍稍侧了下身,面朝我。

这才使得我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宫侑的脸上,完全没有往常那种游刃有余的轻佻感,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和宫治很像,却没由来的让我在看见的那瞬间产生了一丝畏惧感。

……他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没事。

以此,我又紧张地再次问了一遍,“侑,还好吗。”

“你指的是什么。”

他轻飘飘地瞄了我一眼,试图用手背擦一下刚才被扇打的地方,不料扯到了什么痛楚,动作僵硬了一瞬。

我没有漏掉此刻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便着急地往前又贴近了半步,去查看他另一边的脸颊情况。

目前没有肿得很厉害,可是却被女性留长的尖锐指甲划出了一道红痕。

“还问什么,脸上这样子不能说是没事吧,别藏了,我又不会嘲笑你。”

我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手帕出来,说罢就要去帮他擦拭脸上的血丝。

“喂,别乱动了,不要再用手去碰,等下去医务室看下比较好——”

在我拿着手帕即将触碰到他的脸之前,宫侑拍掉了我的手。

“啪。”

那力道虽然说不上用力,然而男孩子没有控制好的力道施加到我的手背上,令我一瞬感受到手背深刻的痛觉,一下没拿稳致使手帕掉在了地上。

“……”

我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变故,眼睛甚至还牢牢望着他。

所以接下来,我清楚地看见宫侑的脸上,那些熟悉的俊朗的五官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宫侑眉头紧蹙,双眼微眯,眼角上挑,半张脸被打上了阴影,露出直观明了的嫌恶神情,口气同样充满直白恶意地对我说道:

“不要以为之前我和你接过吻了,就擅自以为我们的关系产生了变化,少用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样自顾自地粘上来,少自作多情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啊。

我清楚这张脸。

刻在记忆深处里的梦魇。

无数个安然无事逐渐淡忘的夜晚里,有时还会猛然惊醒。

一团可怖的污浊渐渐吞噬掉内心潜藏的纯粹的情感,想要装作不曾受到伤害,装作毫无发生地继续下去,保持那从一而终的感情。

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无事等待的模样。

是我第一次视野中所防备不及出现的他的笑颜。

是雨后倒映着绿叶和蓝天的水洼。

是散着浅薄冷气,味道更加香甜的白色雪糕。

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名为自作多情的魔咒。

单方面的暗恋得不到结果这种事我早就知道。

可是当有所改变的自己,充满希望地决定一往无前的时候——

终被打落了谷底。

高中这段时期的我,到底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呢?

04

……宫侑离开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不大清楚。

我蹲下身,保持着捡手帕的动作。

手帕没能捡起来,我却趴在双膝里,用双臂把自己团团包围起来,隔绝了外界一切。

被困在膝盖里的一方视野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落在水泥地上;

而不过离了十几厘米的白色手帕孤独地躺在我脚边,被风吹的沙石染上了灰,干净不再。

……已经过去了多久。

我不知道。

教学楼的喧闹声慢慢远去,蝉嘶也离我而走,将我一个人独自抛在这里。

我哭得还算清醒。

我想如果有经过的人看到的话,估计会觉得我蹲在教学楼的后面不起来很奇怪吧。

或许之后还会传出类似束缚灵之类的搞笑流言也说不定。

我幻想着,有路人对我发出事不关己的取笑声。

有觉得我很奇怪,举动很不妙因此避开的人在。

但我终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个人找到了我,并且来到了我身边。

“真由,找你很久了,没想到你在这里啊。”

宫治说话的声音中隐约能够听出一丝喘息的颤音,好像是为了专门找我跑了好几个地方,多次无功而返后,终于找到了。

从臂弯里听到他的声音,我微微颤了颤,却一声不吭没有回应。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他。

不想面对那张脸。

我察觉到宫治在我身边蹲下,甚至直接一屁股在我旁边的地上坐下。

“你在干嘛呢。”

如同寻常闲聊般,宫治开了口。

我终是忍不住,金豆子一颗一颗往外蹦,委屈地说:

“……想找个洞钻进去。”

一想到刚才飞奔过去还掏手帕会错意的我,难堪得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宫侑说的没错,我确实……稍微觉得自己在他们双胞胎心中和其他女生有了些许不同。

被如此直白地指出来,近期那股逐渐汇聚起来的洋洋得意劲如泡沫般一下碎裂,真是难看的下场。

宫治笑了笑,“哈哈,你钻洞干什么啊,又不是鼹鼠。”

“……就是老鼠,乱偷东西的老鼠。”我闷闷道,声音里夹杂着浓重的哭腔。

“你又没偷什么东西。”宫治说,“如果那东西一早就属于你的话,那就称不上是偷了。”

我并不想听什么歪理的毒鸡汤。

总之现在就是难过委屈想哭。

宫治见我不再说话,也停了一会。

在我以为他会倍感无趣地离开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便发现他朝我身子靠了过来,并伸手握住了我的一把头发。

“已经留很长了呢,头发。”

“……”

宫治上手整理着我一头自初中以来已经留得很长的头发。

因为埋头哭过,又在风中凌乱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披头散发的模样连我自己都不敢恭维。

我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头皮上被温柔扯动的触感。

从他指间滑落过的发丝,或是被指头卷曲起来的发尾,仿佛被施加了什么奇怪的魔法,通过头皮向我传达了丝丝麻麻的痒意。

随后我听到他问:“为什么之后不扎头发了,像以前那样扎成两股麻花辫?”

我有些惊讶又不确定地道:“……你还记得我?”

宫治道:“当然记得,不会是因为那次头发不小心甩到我以后,就决定散发的吧。”

“……不是。”

我的十指稍微用力抓住了手臂,怎么能告诉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那之后我从未刻意扎过头发。

宫治猜错了也不介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我的头发。

“傻,散发的话同样也能做到甩头攻击吧。”

“我不会攻击你的好吗!”

……唔,不小心,抬头了。

明明近距离看到了我那张如此糟糕的,涕泪横流的脸,宫治却笑了起来,眼睛眯眯的,一手托着半边脸,好整以暇地问我:“为什么?”

“……”

说不出口。

宫治:“因为喜欢我吗?”

“……!!!”

我惊讶地看向他,或许表情太过震惊,以至于他噗嗤笑出了声。

宫治用手掌托住了我的脸,用指腹擦拭了一下我泛红的眼尾。

幸好他没有处理我哭出来的鼻涕,不然就尴尬死了。

他直直看着我,手掌上的掌控不让我轻易摆脱他。

“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了。

初中时,我率先喜欢上的人是宫治。

然而送小蛋糕时却送错了人,给了宫侑。

现在,我再也不可能把他们两人认错了。

宫治和宫侑,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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