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李思浅不会有什么事,但亲眼看到李思浅完整无缺的坐在那里,李思明还是心里一松、脚底一软。
“二爷等等,我调几个兄弟过来。”老沈扫了眼李思浅,伸手拉住李思明,低低交待了句。李思明站住,学着周围狱卒的样子垂手站住。
“都听着上头有交待,这几天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孙六、王三、赵瞎子你们三个给老子守牢门去记好喽没老子点头,任谁也不准进来吴七跑一趟,叫袁麻子、宋大头赶紧过来,告诉他俩,跟着老子玩命干活的时候到了”
吴七眼眶一紧,下意识的扫了眼李思明,一把抄起根水火棍,飞奔而出。
“二爷过去说句话吧。”听着孙六等三人拖拖沓沓的脚步声走远了,老沈示意李思明。李思明几步奔到李思浅牢房前。
李思明一进来,李思浅就认出他了,眼看老沈一连串的布置,李思浅开始抬手取头上的金钗珠簪,耳饰指环,脖子上的璎珞、手腕上的南珠串,李思浅是个爱珠玉首饰的,身上戴的珠玉一向多而且贵重,李思明奔到她牢房前时,李思浅才褪到手腕,铺在牢房外地上的斗蓬里已经堆了一堆。
“阿浅你”见李思浅飞快的褪下那些珠玉,李思明有些莫名其妙,虽莫名其妙却心疼万分。
“二哥,把这些拿给他们,皇帝不差饿兵,光许诺不行”李思浅又取下腰间的玉饰和宝石压步,直取到身上全无饰物,将斗蓬往外推了推。
“都是受过我好”李思明刚要说老沈受过他大恩,随即明白,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银钱确实少不了。
“二哥,我得出去。”李思浅靠近牢房栏杆低低道,李思明神情一凝。
“二哥是不是也看出来了这事不简单,我不想死。”李思浅直视着二哥,李思明面色青灰中透着愤怒,他确实看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进来看着阿浅。
“怎么出去你想出办法了硬闯不行,害了老沈他们不说,也逃不出去,这是大理寺,内城”李思明满眼期待的看着李思浅,李思浅垂了垂眼帘,李思明忙附耳过去。
赵瞎子步子拖沓走在最后,到牢门口,在太阳下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对面墙上,那里不知道被谁扔了块白石头上去,看到那块白石头,赵瞎子的懒腰顿了顿,慢慢转身身,晃了几下腰,和孙六、王三带着几分怨气抱怨道:“娘的指定又有肥水了,有油水只叫自己人一点油渣都不给咱们留呸什么东西老子早晚收拾他饿了,你们两个先看着,我家去喝碗热汤”
“快去快回这些话少说几句,别招惹沈头,不然这牢里你可就呆不下去了”孙六好心提醒赵瞎子,赵瞎子嘴撇的快到耳朵根了,呆不下去真惹了他赵瞎子,还不知道谁呆不下去呢
赵瞎子出了大理寺,脚步放慢,眼睛不停的溜来溜去。前面一条窄巷口,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伸出一只手招了招。
“唉哟怎么是崔爷您亲自来了”赵瞎子一看到小厮,身子一躬,一溜烟跑过去,堆着一脸笑点头哈腰。
“有大事”小厮一脸严肃,“刚才内牢送了位贵人进去是个女的”
“是是是”
“关哪儿了都和什么人关一起了有什么”小厮捻着手指,“不寻常不对劲儿的事没有跟平时有一星半点的不一样都别落下了。”
“还真是不对劲小的还奇怪呢,那是位贵妇人,竟没关女监,关到天字一号了,不过要论实惠,倒是天字一号最好,那儿正空着,倒清静,就关了那贵妇人一个人,要说这不寻常”
赵瞎子捻着稀的没几根的胡子,“还真是不寻常就是我们那位沈牢头那贵人刚送进来,他就奔过来了,昨晚上一堆的大事,千请万请叫不过来他,今天一有穿金戴银的贵人被押进大牢了,他就奔过来了,不就是瞧着有好处了对了,他还带了个人,虽说穿着我们的衣服,可我敢打保票,那人肯定不是我们的人他领着那人一进牢里,就把我,还有孙六、王三打发出来了,我跟孙六、王三不是他的人,他还叫吴七去叫袁麻子和宋大头,袁麻子和宋大头是他铁死的心腹”
“看清楚姓沈的带进去是谁没有”小厮提着口气问道,赵瞎子连连摇头,“没看清楚,不过挺
年青,个子挺高,挺英气。”
“你先在这儿等我,哪儿别去我去去就来”小厮交待了赵瞎子一句,转身就跑。
连拐了几个弯,小厮纵身跳进旁边一人多高的围墙,围墙后,黑山刚打发走另一个中年男人,小厮忙上前揖手禀报了赵瞎子的话,黑山神情凝重之极,嗯了一声:“去跟赵瞎子说,盯紧沈牢头和那个青年男子,只盯紧了就行,不许打扰。”
“是”小厮转身就要走,黑山又补了一句:“告诉他,若能帮就帮一把,都是一路的,赏他一百两银子。”
小厮又应了声,转身跳出了围墙。
黑山抬起手,用力揉了几把脸,深吸深吐了几口气。
今天一早到现在,这些变故让他这个跟着二爷见多识广的人也心惊不安,二爷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吩咐就被拿走,他和白水该做什么只好自做主张,别的不说,夫人和爷的性命先得护住,如今李家二爷顺顺当当进了牢里,夫人在牢里一时半会总是安全的。
二爷那边,不知道白水打听的怎么样了
李思清送走王相公,先打发清露回自家传话,这样的大事,消息一会儿就得传进他们府上,别人还好,阿娘听到阿浅被拘进牢里,指定方寸大乱。
打发走清露,李思清寻了间离二门最近的暖阁,让人送了泥炉茶具并几本书,却无论如何坐不安稳,索性扔了书,看着红泥炉上突突翻滚的小壶,拧着眉头一遍遍细细的想这几个月的大事小情。
王相公回来的很快,李思清却几乎等了个地老天荒。
“见到官家了怎么说”李思清上前扶住王相公,迫不及待的问道,王相公垂着眼皮,示意他扶着他一路进了园子深处的书房小院,进屋上了炕,这才长长叹了口气,看着李思清却问了一句仿佛很不相干的话,“君实,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必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做常人之不能做,你才能出众、志向远大,又恰逢良机,这常人之不能忍,你要忍得。”
李思清心里猛的一沉,直视着王相公,“还请相公明示。”
“我见到官家了,官家只问了我一句话:若是主幼臣强,这将相是和好还是不和好”王相公直视着李思清,声音缓慢却极清晰。
李思清脸色瞬间煞白。
“君实,”王相公悠悠叹了口气,“官家点你教导秦王时,我就想过这事,这武事上最合适的人是谁端木华非他莫属可你和端木华郎舅之亲,将相联手,未来,秦王何以自处今天这场事,动手的是瑞宁公主,幕后却是官家,此事一举三得,李夫人折在瑞宁公主手里,瑞宁公主和端木华从前那一段儿女旖旎、亲戚情份不但断了个一干二净,还种下了杀妻大仇,瑞宁公主是官家留给秦王掌管后宫、照顾起居的人,这就断了瑞宁公主勾结军权坐大的可能,李夫人一死官家必定还有后手,你和端木华也得结下仇恨。”
李思清身子微微颤抖。
“唉”王相公抬手按在李思清肩上,“君实,官家既要如此,你只能如此可你得记牢:李夫人之死,是死在官家手上,非端木华之过,就是瑞宁公主,也是迫不得已,你和端木华在明面上要水火不能容,可你心里得明白,你和端木华要肝胆相照,彼此携手,如此才是国之福、社稷之福端木华那里,我会找他好好说说话儿。”
“先生,让我想想,舍妹我要想想。”李思清只觉得浑身冰凉,喉咙干涩的几乎挤不出声音。
“君实以大局为重以国家社稷为重,以百姓为重”王相公重重的提醒李思清,李思清机械的点着头,站起来,晃晃忽忽出了门。
李思清的车进了李府二门,还没停稳,帘子就被小高一把掀开,“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活活急死在你家二门里了”
“我不是让你去帮老二你怎么在这里”眨眼功夫,李思清仿佛苍老了不少,神情凌厉冷峻的吓人。
小高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你这是老二让小厮跟我说,他去那里就是你说的那里,让我别去找他,说我太招眼,惊动了人,让我到家里听你吩咐。”
“你跟我进来”李思清浑身寒冷气森森,径直往他那时孤零零座落在园子中间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