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笙端着热乎乎的碗，吹了一口浮上来的热气，低头喝了口汤圆汤，桂花甜不会太腻，带着一股桂花的清香，里面还有酒酿米，有一点酸。
这样的汤圆，孟笙可以一口气吃三个，因为真的很小，她拿着勺子一小口一个个的舀着吃，嚼碎了才吞进喉咙里。
她想吃慢点再吃慢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留在这里更长久一点。
二十二颗汤圆，每个都是不一样味道的馅，孟笙吃完最后一个汤圆然后喝完汤，她胃口很小，这样一大碗的汤圆就已经吃的很撑了还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嗝。
“吃饱了吗？”
“嗯。”孟笙抬起手擦了擦湿乎乎的脸说，“奶奶我想每天吃你做的汤圆。”
“每天吃会腻的。”
“不会腻，只要是奶奶做的汤圆，我每天吃永远都不会腻。”
宋婶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吃甜汤圆，但汤圆吃多了也不好，每天要营养搭配不能因为一样东西好吃就贪吃，不然容易生病的。”
孟笙乖乖听完宋婶说的话，总觉得奶奶是意有所指。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有些难过，不能每天吃奶奶做的汤圆，她每年最喜欢的就是元宵节了，因为这天不仅能过元宵节还能过生日，生日这天能吃好多东西。
孟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稍稍吃多了一点就会胃胀生病，像汤圆这种糯米粉做的，不容易消化平日里是很少吃的，也只有生日这天能放肆吃上一回。
很奇怪，孟笙吃其他汤圆总是容易噎住不消化，但奶奶做的，这满满一碗二十二个她轻轻松松吃完，没有不舒服不说身体上还暖乎乎的。
“中午吃蛋糕，晚上吃长寿面，庆祝我们阿笙今天二十二岁生日了。”宋婶温柔的摸着孟笙的脑袋。
“谢谢奶奶。”孟笙站起身抱着奶奶，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奶奶以后每年你都陪我过生日好不好？就算什么都不吃，只要奶奶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被偷亲了一口，宋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好，奶奶答应阿笙。”
孟笙傻笑起来，怎么会这么幸福啊，她太喜欢过生日了，有奶奶身边她可以永远当那个反应迟钝的小傻子，可以永远不长大，不聪明。
奶奶的身上暖乎乎香香的，孟笙抱着她就不想撒手。
她头发散着，宋婶把她的头发给编了两个麻花辫，“出去玩吧。”
“不想出去，我想在家里陪着奶奶。”
她怕自己转身一走，眼前的一切就变成梦了，她太怕奶奶消失。
“奶奶不用你陪着，你去玩，到了中午我叫你回来吃饭，今天是元宵节外面有卖灯笼，你买两个灯笼回来挂着。”宋婶从口袋里拿了两百给孟笙。
“买完灯笼剩下的钱你留着买吃的。”担心她出门冷感冒，宋婶拿了一顶帽子给孟笙戴上，还有手套。
宋婶手巧，不仅会织围巾毛衣，帽子手套都是她织的，一点都不比外面差。
家里有洗衣机，但宋婶一直喜欢用手洗，说手洗的衣服干净点，穿在身上舒服些。
冬天还没过，她手上生了冻疮，又痒又痛，孟笙攥着两张红票子，决定出门给奶奶买擦手治疗冻疮的药膏。
这时外面传来邻居大丫的声音。
“阿笙，一起出去玩啊，别待在家里了。”
“去吧。”宋婶把孟笙推出门，“去跟大丫到县镇上去玩。”
大丫穿着红色大棉袄，阿笙没什么朋友，万寿村里跟她同龄的人都去外面了，剩下的也嫌弃她是个傻子不跟她玩。
只有小孩愿意找她，大丫今年七岁，还在上小学，等她长大了，她也会离开这里不和她玩了。
“阿笙，你今天吃的是什么啊？”
“汤圆。”提到早上吃的汤圆，孟笙笑了出来，两个甜甜的梨涡配上虎牙，乖的不得了。
“我家今天吃的也是汤圆，就超市买的那种芝麻汤圆，我一点都不喜欢吃，又甜又腻。”
“我吃的汤圆是我奶奶做的，什么馅都有，我今天吃了22个。”孟笙得意的笑着，这样明媚张扬的样子已经好久没出现过了。
大丫露出羡慕的目光：“阿笙，你奶奶真好，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奶奶就好了。”
一路上孟笙都止不住的翘起嘴角，俩人坐车去了县上，孟笙先是给奶奶买了药，剩下的钱再去买了灯笼，钱不够只能买一个红灯笼。
“今天是元宵节，晚上有元宵晚会。”
“大丫，今天不仅仅是元宵节，还是我的生日。”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那有生日蛋糕吗？”
“有啊，奶奶让我中午回去吃生日蛋糕，你来我家一起吃吧。”
大丫一口答应：“等我放了手里的东西就去你家吃生日蛋糕，对了，祝你生日快乐，元宵节快乐。”
“谢谢。”
孟笙兜里揣着药，手里提着大红灯笼往家的方向走。
远处传来奶奶的声音：“阿笙，回来吃饭了。”
孟笙忽然感到鼻酸，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如果这是梦那就一直这么梦下去吧。
可梦始终会醒，孟笙提着红灯笼跑回家，想要吃奶奶做的饭菜，她准备的生日蛋糕。
家里的门关着，孟笙敲了敲门：“奶奶我回来了。”
无人回她。
明明刚才奶奶还叫她回家吃饭，为什么门关着，为什么她敲门奶奶不开门？为什么奶奶在里面不出声了？
孟笙急出了眼泪：“奶奶，你开门啊，阿笙回家了，阿笙回来吃饭了，奶奶……奶奶你开开门……”
孟笙怕极了，她用力地拍打着那扇门，不顾疼痛身子用力冲撞，想要把门给撞开。
可那门关的太紧，她撞不开，钥匙也找不到，忽然四周一片白雾，她以为的美好如今露出残酷，眼前的家变成了一座坟墓，她刚才撞的那扇门变成了石碑。
——宋菀琴之墓。
孙女孟笙。
手里的灯笼落在地上，她买的红灯笼变成白色。
原来……原来这才是梦，现在梦碎了。
孟笙最终无法生梦。
明明是梦，可孟笙却能感觉她很疼，她哭的浑身颤抖，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奶奶。”
“奶奶，你带我走吧。”
“奶奶我回家了，阿笙回家吃饭了。”
哪有什么大丫，阿笙是她，大丫也是她，她的灵魂一分为二，臆想出两个人，大丫就是曾经那个反应蠢笨的她。
梦里面的她，自己给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陪着她一起买灯笼，想要再吃一碗奶奶做的汤圆，想要吃二十二岁的生日蛋糕，想要一边吃长寿面一边看元宵晚会。
小时候孟笙经常生病，算命的说，她的名字压不住命格，注定一生磨难波折，建议取个小名。
农村里有句话，贱名好养活，于是奶奶叫她“大丫”
长大后，孟笙嫌弃这个名字难听，和奶奶闹了好久才丢弃了这个叫“大丫”的土名字，奶奶就一直叫她阿笙。
时间一长，她把万寿村里的那个“大丫”给忘记了。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在村里做大丫，不想再做阿笙了。
她想最后抱一下奶奶，可是一直到周围变黑，化为虚无缥缈，一直到她的意识逐渐从那场她自己编织好的幻觉中清醒过来，她都没有等到那一份温暖。
世人常说，如果极致思念一个人，死去的那个人会入你梦，那她可不可以认为，她刚才所享受的美好是真实发生过的？奶奶为了弥补她的遗憾，在梦里为她过了最后一次生日，为她煮了二十二颗小汤圆，象征着圆满。
“孟笙！”
是谁在叫她？
“孟笙你坚持住，如果你还有意识，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害你痛苦的人都没死，你怎么能比他先死？你要报复他，活着报复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