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裴千越很少在风辞面前睡着。

相处这么长时间,风辞度以为此人需要休息,为无论何时,只要风辞是醒着的,裴千越就处于清醒状态。

风辞觉得他身上仿佛紧绷着根弦,偏要时时刻刻盯着风辞,才能放下心来。

唯有次例外,是裴千越在临仙台重伤后又跪了三天三夜,才在他面前撑住变回原形,晕厥过去。

所以说这人惯会惹人心疼,点也没说错。

风辞没在继续在船头站着吹冷风,而是转身回了船舱。他心放下乌篷船两侧的围帘,在船舱内坐下。

手腕上的蛇依旧睡得很熟。

风辞起,刚把黑蛇救回来的时候,这家伙也是从早到晚缠在他手腕上。时候的蛇崽皮得很,会儿理就在风辞衣袖里闹,但只要『摸』两下,立刻就能哄睡着。

没到,这习惯现在竟然还在。

风辞低头看着手腕上沉睡的蛇。

幼年的黑蛇是很可爱的。这么大点的蛇就连蛇鳞上的花纹都没生出来,通体漆黑泛着光泽,身体柔软冰凉,盘起来只,轻得几乎没什么重量。

风辞看着看着,伸出空闲的手『摸』了『摸』蛇身。

柔软的蛇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冰凉的呼吸喷洒在风辞手上,弄得他有点发痒。

手指徐徐顺着蛇身往下『摸』,碰到了纤细的尾巴尖。

蛇类的尾巴敏至极,尤其尖端处,碰下就轻轻瑟缩下。风辞被他这反应逗得起了兴,玩得亦乐乎。

裴千越才会睡着,还有个原大致是他被风辞困住,知到外界。如今禁制解开,知力逐渐回归,睡得也就没有才那么深。

再被风辞这么折腾,就被弄醒了。

他脑袋动,风辞倏然收回作恶的手,若无其事地开视线。

蛇似乎还没从沉睡中完全清醒,脑袋缓慢扬起来,在原地呆愣了好会儿。

风辞轻咳声,脸上『露』出和善地微笑:“你醒了?”

黑蛇顺着风辞的手指往上爬,爬到指尖,才口吐人言:“我才……睡着了?”

“……嗯。”风辞道,“睡得很沉。”

裴千越没回答,他尾巴下意识动了动,知是是仍觉得有异样。

风辞连忙转移话题:“我大约午后就能到折剑山庄,你先变回来吧。”

裴千越仍然答。

黑蛇悄然身体缩了回去,在风辞手腕绕了几圈,乖乖盘好了。

风辞:“……”

风辞哭笑得:“你这是干什么,当蛇当上瘾了?”

黑蛇把脑袋伏在风辞腕间,回答竟也理所应当:“有何可?”

风辞:“那等我到了折剑山庄,你也要直做条蛇吗?”

裴千越还是那句话:“有何可?”

“……”风辞默然片刻,道,“你真是为了偷懒,让我自己解决问题吗?”

裴千越尾巴摆了下,答话了。

风辞觉得自己可能注是个劳碌命,每天被天道呼来喝去就算了,如今好容易身边有个裴千越能帮把手,结果这人好像根本在乎这些事,心只着和他腻歪。

点正事都干。

风辞愤愤地在黑蛇脑袋上戳了下。

.

裴千越说到做到,直到渡船到了折剑山庄门口,都仍然坚持肯变回人形。

风辞懒得与他计较,索随他去了。

自渡口下船,便是石阶长梯。石阶两侧树荫茂密,仰头看去,百余阶石梯之上,依稀可看见座高大的山门,以及那如飞鸟展翅般的飞檐屋脊。

可在那渡口两旁,却有两名穿着暗红『色』衣衫的年轻弟子守着。

他身后都背着柄宽大的重剑,神情俨然。

风辞还没下船,便听见那两名年轻弟子远远的开了口:“李叔,你怎么来了,庄主是吩咐过,以后都要再来了吗?”

船夫解释道:“有位姑苏来的客人……”

“客人?可我——”

风辞掀开乌篷船的围帘走了出去。

他含笑道:“是我劳烦李叔送我来趟,还请二位莫要为难他。”

那两名弟子对视眼,问:“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前来折剑山庄所谓何事?”

“我姓陆,陆景。”风辞从怀中取出枚令牌,递了过去,“我与庄主砸万海集市上有面之缘,是他允我带此令牌前来。”

其中名弟子接过令牌,仔细辨认番:“这的确是庄主的令牌.。”

他朝风辞躬身行礼:“公子莫怪,弟子这就带公子进庄。”

可哪怕风辞手持令牌,进庄也那么容易。

从码头到折剑山庄,这短短百余阶石梯,风辞便见了三四道屏障,五六禁制,还有数名弟子意守在山庄大门前,对进出人员仔细搜查。

风辞这个外人更加能免俗。

他乖乖站在山门前被搜身,抬眼,便看见高高悬挂在头顶的匾额。

那块匾额看上去有些年头,可折剑山庄四个大字写得张扬有力,依稀能看出执笔者的狂放气度。

风辞好奇问:“这匾上的字是谁写的?”

折剑山庄以重剑为武器,功法刚毅霸道,但门下弟子却并未养出这等习。

无论是守在渡口的那两人,还是这山门前搜身的弟子,皆待人有礼。

给风辞搜身这名弟子解释道:“这字是我初代庄主萧珏所提。”

风辞又问:“那为何要叫折剑山庄?”

仙门宗派起名,大多都有些说头。

要么是像阆风城,直接以昆仑阆风颠这地名为名,或像凌霄门,以初代门主道号为名。要是这两者都占,总要有个吉利的说法。

但折剑山庄这名字……听上去就怎么吉利。

剑修视剑如命,境界高到程度,甚至人剑合。若剑被折断,人多半也要没命的。

那弟子十分耐心向他解释:“公子有所知,初代庄主生格刚毅,畏强权压迫,他当初自立折剑山庄,在建派之初,曾留下句祖训。”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向那头顶的牌匾:“——入我折剑山庄,剑可折,人可折。”

风辞眸光动。

那弟子道:“折剑山庄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风辞赞叹道:“好风骨。”

那弟子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那瞬间,风辞似乎看见他眼中闪过丝落寞。

但他很快收敛下来,掀开风辞衣袖。

“啊——”

条黑蛇从衣袖中窜出,张开大口,作势要咬人。幸好那弟子有武功在身,躲闪得快,这才逃过劫。

黑蛇尾巴还缠在风辞手腕,头颅却高高扬起,“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蛇信。

风辞:“……”

“这……这……”

那弟子似乎被吓得轻,风辞叹了口气,捏着黑蛇的脑袋干脆利落地他重新卷回手腕上,才冲那弟子微笑:“养了个玩意,太听话,还望道友莫怪。”

“原……原来如此。”那弟子稍稍平静,道,“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是懂规矩。”风辞戳了下黑蛇的脑袋,“给人家赔礼道歉。”

黑蛇摆了下尾巴,缩回风辞的衣袖里。

风辞:“你——”

“无妨。”那弟子看起来也太继续和黑蛇打交道,连忙道,“公子这蛇颇有灵,十分……十分可爱,才许是以为我抱有敌意,才会忽然攻击,必为难于。”

风辞:“……”

,他是以为你有敌意,他是对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抱有敌意。

简单搜完了身,去庄内通报的弟子也回来了,风辞才终于进了山庄大门。

领路的就是才给他搜身那名弟子。

风辞与他又闲聊了几句,才知道此人原来是折剑山庄现任庄主大弟子,名叫靳易。

靳易带着风辞进了山庄,这庄子内极大,虽比上清净宗富贵,但也差到哪儿去。同的是,山庄内如今戒备森严,随处可见持剑弟子巡逻。

“那是九转机关阵吧?”风辞认出了那放在前院中央的九座石柱。

这九座石柱每座里都藏有同暗器,以殊规律摆放,旦开启,石柱便会如活物般,在阵中移动,肆意攻击闯入之人。

靳易怔,没有隐瞒:“公子好眼力。”

这机关阵是当年风辞发出来的,他当然认得出。

只是……

这阵法看似诡谲多变,但实际杀伤力强,只能用作周旋,拖延时间。面对普通敌人还好,旦遇上修为境界极高的强敌,作用其实大。

何况这次的敌人……

风辞微微皱了眉,没有多说。

为风辞手持庄主令牌,便是庄主邀请的客人,此靳易直接他带去了后院,庄主处理事务之处。

刚走进院子,率先看见的,却是名少年。

红衣少年跪在院子中央,微低着头,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他应该经跪了很长时间,身上的衣衫头发微微湿润,多半是被昨晚的雨水打湿的。

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他抬起头,『露』出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容。

正是风辞在万海集市上遇到的那名少年,折剑山庄庄主的弟弟,萧承桓。

“是你……”萧承桓也认出了风辞。

风辞向他点头示意:“萧公子。”

靳易直接走上前,抬手捏了个净衣法诀,似乎帮萧承桓衣服烘干。

“阿易。”萧承桓唤了声,摇头,“必了。”

靳易:“师叔,可你……”

萧承桓道:“我跪在此处是为思过,你要是帮我,还叫什么思过。”

“可……”

萧承桓年纪还很,瞧着和风辞现在这具肉身差多大。靳易倒是比他大些,但从辈分上,仍要唤他句“师叔”。

靳易低头看了他片刻,最终闭了闭眼,收回手。

他回头对风辞道:“庄主如今就在屋中,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忽然被人拉开,那名年轻庄主从里面走出来。

萧承轩依旧那副红衣打扮,可风辞却平白觉得,比起万海集市,他如今的神情要憔悴得多。

萧承轩没与风辞客套,直接道:“陆公子请与我来吧。”

他说着就往院外走,靳易却开了口:“师尊,师叔他……”

萧承轩脚步顿。

靳易继续道:“师叔身体本来就好,再这么跪下去恐怕吃消,师尊——”

“我让他跪了吗?”萧承轩头也回,冷声道,“他再是我折剑山庄之人,是他自己愿意走,偏要跪在这里。你要是见得,就把他撵出去。”

他此言出,萧承桓脸『色』更加苍白:“,要!我走,兄长你赶我走!”

萧承轩没再理会他,抬步走了出去。

风辞回望了眼院子里那两人,靳易在萧承桓面前低下头,似乎在声劝他什么。他没再继续看下去,跟着萧承轩离开了院子。

.

当初萧承轩在万海集市上,答应让风辞去藏宝阁任意挑选件法宝。

风辞如今虽然用了这个借口来折剑山庄,但他其实没怎么把这个允诺当回事。

这话大多都是场面上的托词,要是换了人,多半就是拿几件痛痒的法器让他挑完了事。但没到,萧承轩竟然真的开了藏宝阁,让风辞进入挑选。

“这些……”风辞站在藏宝阁外,随意扫了眼那满屋子的法器珍宝,没忍住,很没出息的吞咽下,“这些全都可以挑?”

“是。”萧承轩道,“陆公子若觉得价值比上幻灵鼎,挑个两三件也无妨。”

这可真是太大了。

法器有品阶高低之分,但其价值多少,却并仅仅局限于品阶高低。

毕竟,只要是器物,皆是为人所用。

有助于修炼的灵丹仙草,和有助于武力增长的武器,素来要比其他效用的法器价值来得高。

这看的便是法器的实用价值。

幻灵鼎是当初人魔大战时留下的法器,品阶算得上极品,但论及实用价值,其实没有那么高。

此物是防身御敌所用,但与寻常武器同,为难以控制。

幻灵鼎旦人困于其中,无论是咒法还是攻击,都无法从外界人释放出来,算得上是个杀器。

这东西在当初的大战时是个极好用之物,但到了现在,天下太平这么多年,哪还有多少生死仇敌,值得用上这东西?

所以哪怕品阶再高,真正论起价值,其实如这藏宝阁中的分宝物。

“萧庄主如此大,倒让我有些好意思了。”风辞笑道。

萧承轩也轻轻笑了下,淡声道:“都是些身外之物,足挂齿。这些是好几代庄主积攒下来的宝物,在藏宝阁中放着也是无用,倒如给他寻个有缘人。”

风辞:“庄主若宝物出手,姑苏的薛老爷正好有意收购批法宝。”

萧承轩显然没到,风辞竟还本正经给他介绍起了生意,稍稍愣了下。

“过在下看来,这屋子宝物大多十分珍贵,就这么卖了有点可惜。而且……”说到这里,风辞顿了顿,道,“这里面好些东西,庄主很快还用得上,是么?”

萧承轩皱眉:“什么叫用得上?”

风辞:“自然是御敌所用。”

这藏宝阁中的法器比仙盟差到哪儿去,如果全都利用起来,再加上风辞帮忙,御敌是难事。

萧承轩神情彻底变了:“你看见了折剑山庄的告示?”

风辞点头:“嗯,算是吧。”

萧承轩:“你来折剑山庄,是为了法宝?”

“在下虽然喜欢收集珍宝法器,但还没有夺人所好的兴趣。”风辞也和他绕圈子,直接问,“折剑山庄发出告示后,可有人与仙门与你联络,愿意与你共同御敌?”

萧承轩神情迟疑片刻,没有回答。

风辞试探地问:“……家都没有?”

萧承轩叹了口气。

风辞默然。

他过敢站出来的人应该多,但没到竟然家都没有。那些个修真人士,比他象的还要怂。

风辞拍了拍萧承轩的肩膀,安慰道:“无妨,我可以帮你。”

萧承轩看向他,神情比才还要言难尽。

风辞:“……”

他看起来有这么靠谱吗?

萧承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婉言拒绝:“折剑山庄无意牵连任何人,公子挑选完法器,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风辞:“你——”

萧承轩抬手:“请吧。”

风辞无奈,只得跟着他往藏宝阁里走。

其实也能怪萧承轩对他信任。

风辞如今这具肉身瞧着过十多岁,和折剑山庄那位公子般年纪,还为模样过于清秀,外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些。

任谁都会轻信。

要是裴千越在他身边,应该就会是现在这样。

虽然承认,但裴千越那张脸,长得就是很值得依靠的模样。

风辞抬起手,素白的衣袖抖落,『露』出腕间的黑蛇。

黑蛇压根没在意风辞和萧承轩在聊什么,整条蛇缠在风辞手腕上,尾巴有搭没搭地扫着他的手腕,平白透出股惬意闲适的享受。

甚至舒服得都有点昏昏欲睡。

看得风辞牙痒痒。

他在这儿『操』心修真界,现在还要被人怀疑,这混账东西倒是挺自在。

到底谁才是仙盟盟主啊???

察觉到他抬起手,黑蛇终于纡尊降贵,抬起了那颗脑袋。

还略微歪了歪。

“没事。”风辞朝他笑了下,“你睡你的。”

他的笑容十分温和,黑蛇的身体却忍住抖了下。

平白生出祥的预。

可等他有所反应,风辞干脆利落地衣袖扯,他收回了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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