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湍急，此刻下水，有五成的翻船几率。

但不下水，一旦大山塌陷，所有人都将会被漩涡带入其中，没有活路可寻！

头顶还在下着暴雨，大家全身都被冰冷的雨水浇透，他们加快速度，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还未成型，又被雨水冲刷不见。

几个强壮的男人，将小船顺着一个斜坡，向躁动的水面靠近。

两艘同时下水的小船上面，一艘坐的是楚燕亭、楚老娘、四个小崽子和蛋蛋、小灰灰。另一艘坐的是楚老大一家五口和蛋母NO.2。

接下来两艘，坐的是楚小叔一家，这家子人多，共有九人。

刘家紧跟其后，最后压阵的是老孙家，他们几个男人都是大块头，因此，十三个人占了四艘木船。

最后一艘木船上面，躺着四头骡子。

除了被打晕的四头骡子外，什么行李也没有，即使这样，吃水还是比其他人放了不少行李的船要深些许。

毕竟载着他们逃荒这么长时间，不到当初楚满仓那种妻女快要活活饿死和冻死的情况下，加之他们粮食充足，没必要把骡子都杀了。

索性最后还剩下一艘小船，把骡子打晕放上面，最后能不能活，就看这洪水降的速度够不够快。

十条小船被用不少粗麻绳捆在一处，寄希望于这些麻绳能够让他们不要被洪水冲散。

身后的山壁不仅仅掉落泥土，小块石头往下掉。

整座山体都在震动。

孙老三狠狠砍断绑在柱石上的麻绳，瞬间，十条小船被洪水冲了下去。

“啊啊啊！”

楚燕亭和楚老娘将四个小崽子和蛋蛋、小灰灰压在身下，咬牙抓着一边船舷，和脚下用来分隔的底板。

小船在疯狂摇晃，一会儿被水流冲到这边，一会儿又被浪花打到那边。

不一会儿的功夫，船底已经聚集了不少水。

他们的船，吃水越来越深。

“娘，这样下去不行，水进来了！”

楚燕亭吐出一口带泥的浑水，抬起湿淋淋的脸冲着楚老娘喊道。

但楚老娘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死死抓着固定着自己的东西，闭上双眼，呼吸急促，还有意识，但有些魔怔了。

楚燕亭没办法，抬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楚小叔那两艘船，已经出现了丢掉最吃重行李的一幕。

隐隐约约传来孩子尖锐恐惧的哭泣声，不知道是来自自家，还是其它几家。

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只手按压在船底。

瞬间，船底三分之一的浑水都被泡泡空间吸取，又甩进河里。

一会儿的功夫，船底的浑水都被清空。

但很快，又有新的浑水进入。

十几秒，楚燕亭就得清理一次，暂时保住了小船。

“老二，我们能活下去吗？”孙老二媳妇缩在他怀里，害怕的全身颤抖。

“会的，我们坚持了这么久，一定能看到希望。”

“可是，可是我好害怕呜呜呜！”

“怕个屁！”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尖锐中带着颤音。

老二媳妇看了一眼，发现是老三媳妇胡穗儿。

胡穗儿面色发白，手里抓着几个行李包，咬牙道：“给我忍住，不许哭，别把力气都哭没了，被甩出去，还得我们来救你。”

老二媳妇还没说话，老大媳妇竟是帮着胡穗儿说了句话：“老三媳妇说的对，哭也没有用，忍一忍，活受罪的事情都交给男人了，我们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咚”的一声。

有什么掉进水里。

“什……什么声音，是有人掉下去了吗？”

老二媳妇没憋住，含着眼泪问道。

孙老二护着自家媳妇，抬头看了一眼旁边跟这艘并行的船：“是骡子，有一头骡子掉下去了。”

话音一落，又一头骡子掉了下去。

它们不是人类，清醒的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昏迷的时候同样没有能力让自己安然停留在船上。

暴雨还未停歇，只是老天爷大概也看不过眼，不忍心让几乎已经陷入绝境的他们推往死胡同，雨势有所减小，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同一个个小石子砸在身上，砸的生疼。

赵妮儿是这些女人中身体最弱的那个，尽管被孙猎户护在怀中，但在这起伏颠簸的小船上，终于还是面色发白，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到最后，甚至面色发青，两眼发直。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你媳妇儿打晕了！”

老孙头甩甩晕眩的脑袋，见此，冲着自家儿子喊道。

孙猎户反应过来，忙将人打晕。

“娘，娘我害怕，呜呜呜，我好难受！”

楚老大那艘船上，两个孩子中，楚大丫已经晕了过去，楚二丫已经吐得没了力气。两个孩子被楚老大两条腿压得死死的，船再颠簸，除非楚老大被甩出去，否则两个孩子就是安全的。

他抓着船的两边，后背时不时撞上身后用麻绳绑在船上的行李。

楚满仓拽着刘氏的一只手臂，刘氏已经被颠到船尾，另一只手臂死死抓着滑腻的船舷，手掌和船舷接触的位置，已经露出长长的血痕。

一个浪花打来，血痕被冲散，也让刘氏的手掌再次跟船舷滑开一寸距离。

“你抓紧了，抓紧啊！”楚满仓的指甲在刘氏手臂上已经抠出几道深深的血痕，手上也越来越滑，这个男人几乎陷入到了绝望之中。

又一次，又一次！

这已经是第二次，第二次让他撞上妻子濒死的一幕。

他恨透了这个乱世，更恨透了创造这一切的老天爷。

他们已经如此卑微的在山洞中苟活着，老天爷也愿意给他们一口喘息的机会，然后再将万千蝼蚁拉入乱世，看着他们绝望疯狂。

这时，一根断裂的树木撞了过来，撞的小船再次颠簸，刘氏整个人都被扬了起来，在半空中停了两秒，才再次落下。

这一次，竟是带着楚满仓，再次往船尾甩了一段距离。

楚满仓的手被拽的“咔”的一声，竟是脱臼了！

意识到这个情况下，两个人根本就活不下去，刘氏哭着摇头，大喊：“满仓，满仓你放开我，放开我，不然你也会死的！”

“我不放，呜呜呜，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你是我媳妇，我连保护你都做不到，我做什么男人，干脆去宫里做太监算了！”

刘氏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笑容：“你从来，也不知道逗我笑，今天怎的，还会说些玩笑逗我。”

“老子逗个屁，不要说话，抓紧我，贼老天想要把你拉走，除非我先死！”

刘氏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满仓，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你很好，你比谁都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不要，媳妇儿，不要！”

刘氏纤细的手缓缓松开。

楚满仓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没办法将人拽住。

他疯了似的大喊，可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那双曾经无数次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被拽的通红，从手臂到手腕，一点一点滑出掌心。

楚老大撑住身体，向前动了下，腿上顿时一松，楚大丫被颠的半个身体都扬了起来。

他吓得立刻停止动作，眼睁睁的看着刘氏的手，从楚满仓的手中滑开。

无力感和绝望感，逼迫的这个男人大哭起来。

他虽然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但如今的他，宛若新生。

和这些人待在山谷那大半年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楚老大害怕极了，可又不敢松开两个孩子。散乱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男人不断摇头，眼泪不断往下掉。

这时，那根粗壮的大树，像是撞到了什么，一个回旋，竟然狠狠撞上了坐在另一艘小船上的楚小叔！

“砰”

剧痛从楚小叔后背传来，冰冷的水汹涌而来，楚子瑜最后的记忆，只剩下家人们惊慌失措的脸。

黑暗席卷，他的世界，陷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