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合欢紧挨着他的身子,她脖子上的鲛妃令,在不经意间又泛起微光。

此刻她对他的情感又深了一层。因此鲛妃令灵珠中的隐秘终于被彻底激活。

这一隐秘,就连他都不知晓。

她的泪自脸颊滑过,在自下颚坠落那一刻,忽显灵光,那道灵光透过鲛妃令,折射入他的心脉。

他的鲛珠原本还在开裂细缝,在起到灵光灌入后,裂缝骤止,只有一股生的力量在鲛珠外侧流转,他忽觉先前尚未被完全修复的灵脉,此刻皆已焕然一新。

她并未察觉到这一异状,只是伏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

她也不知自己啜泣多久,忽觉一阵晕眩,她下意识扶住他的肩头。

他当即双手扶着她的上臂,轻轻将挪开,关切道:“合欢,是幻梦还在反噬你吗?”

她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幻梦的反噬之力,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为何会骤觉乏力。

她凝神望着他,他的肩头、衣袖、衣襟下摆,还有脚踝处皆是血痕未干。

他先前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痛?失了这么多血,他当时一定很疼,可那时自己在何处,自己在做什么……是了,他那时正无力瘫倒在地,就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

她曾发誓要一心一意地守护他,她却只能看着他倾尽全力,舍了光,又险些舍了这一颗心来护她。

她不想说什么自己会努力变强的空话,她现在所能做的还有好生伴着他。

“没有,我只是有些心有余悸。”

她柔声作答后,转向灵镜仙子:“灵镜仙子,我们闯入此地,只为向您求借灵镜,查清当年发生在海国领域的那场海难真相。”

“此事虽违反天界律令,但按理说他有权知晓真相,只是现在灵镜已不在我手中。”

灵镜仙子一语即出,二人皆是愕然。

众所周知,灵镜仙子千年如一日,在此地守护灵镜,可她现在却说,灵镜不在他手中,此话是真是假尚待查证。

灵镜仙子既是灵镜守护者,她若不愿出借灵镜,她大可以直说,没必要扯谎。

“我灵镜,虽不及神族第一猛将玉将军,但也担得起铁骨铮铮这四个字,我没有必要骗你,灵镜在千年前,便已遗失。后世所图之物,不过是以我之力幻化的替身。”

灵镜仙子直视着二人半信半疑的目光,向他们道出一个故事。

六界众生,以天族为尊,天族将众生划分为三六九等,其中神族至强,仙族次之,最末便是妖族,妖族中又以海妖地位最低。

千年前,天族无意间发现中既能有与傩神相抗的神秘力量,天族将此力量之源称为圣物。

经过多方考察,天族已确认四种圣物,分别为天狐、蛟龙、白矖、红鸾。

千年前,天族中仅有神族女将玉将军神力鼎盛,是为天族中坚力量。

天族在首次对战傩神前,便已将四大圣物齐聚于天。

其中,天狐要求将天狐族情力广传于世,蛟龙要求将其定为人间帝皇至尊图腾,红鸾只求鸾鸟一族位列天界,白矖只求其族人无论仙妖品类,皆能与六界生灵相通。

天族明面上暂且答应了他们之所求,并同时在寻找其他圣物,一次偶然机会,他们发现鲛人族鲛珠具有至强力量,因此敕封其先祖紫砚为鲛仙。

天狐情力散至六界,就连天界也受到波及,因此就连伴随屡次灵镜仙子征战的灵镜,都生了凡心,爱上了天狐先祖沐川。

沐川出事后,灵镜以情力隐藏自身,至此皆杳无音讯。

“这就是灵镜出走的全过程,我至今都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灵镜仙子语毕,重重嗟叹一声。

她的眼神光中弥漫出淡淡哀伤,她不仅是在讲述一个悲伤的故事,更是在时刻忧心着同袍的安危。

身为将领,灵镜仙子一向爱兵如子,她早就将灵镜视作自己的同袍战友。

“灵镜仙子莫忧,一定会有灵镜消息的。”

灵镜仙子对天族也已失望透顶,她毫不含糊地提醒道:“今后你们能去到菱花城,便可看到千年前那场动乱全况,届时还请你们帮我留意灵镜行踪。多谢!”

菱花城。

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这座城的名字。

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多的人都将希望寄予菱花城?

菱花城他们是必须要去的,因为彻底治愈她灵伤的方法也藏在菱花城。

对了,她现在忽然这番乏力,是因为他们在此地耽搁太久,她的伤势加重了吗?

“合欢,我们这就去菱花城。”

他朝她的手摸索开去,她牵起他的手,却发觉她手心的温度从未如此低过。

“你还好吗?为何手这么凉?”

他边问边双手将她微凉的手包裹,鲛人血冷,即使身体无恙,他的手比她还要凉。

他松开手,使劲摸索双掌,试图将掌心搓热,他搓了好一会儿,他的掌心才微微有了一丝温度,他便连忙又包裹住她的手。

如此反复数次,却依旧收效甚微。

他认定是因她旧伤未愈,这才导致她血流不畅,这让他更急迫地欲赶往菱花城。

二人辞别灵镜仙子匆匆赶回暗狱。

“阿玉,你可算回来了!我派去的暗线,仅有一人生还,告诉我灵镜仙子是假的,还未待我细问,暗线便已魂飞魄散,我正愁探不到你的确切方位……回来就好!”

芳落明知其眼前之人,并非玉将军,但她似以习惯将玉合欢当做玉将军的替身,以弥补其心中愧怍。

“神使,请送我们去菱花城。”

芳落神使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跋涉,更何况菱花城是幻世,是阿玉的最后一点执念所化,除了阿玉与紫砚后世,无人知晓其入口在何处。”

初宴无助地缓缓阖了一记双目,他由于劳忧过度而微显乌青的眼睑,此时幅度极小地颤动几记,他的眉心也微泛浪花,拧起。

“我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你莫忧心,既然一时找不到菱花城,那这几日你便好好陪陪我吧。”

他乖巧地应了一声,其声略携酸涩。

“听说灵镜汀州广纳六界人士,集市上更有珍奇至宝无数,想你陪我去看看。”

她也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但为了让他放心,她还是勉力挤出微笑,双手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晃着,冲他撒娇。

“好,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儿。”

他将手摸索向自己手背,微微下延,触到她的手背,继而牵住她的手。

他们来到集市。

灵镜汀州的集市,果然繁华热闹,许多人间的小玩意儿在此地也应有尽有。

“初宴,你听,那里有人在表演抛接火球,看到这个,我就想到那条,被我们困在阴晴沙钟里的蛟龙。你还记不记得,他不断躲避自己吐出的火球的画面?现在想起来,都想笑。”

她一手与他紧握,另一手扶在他的手肘处,她感觉到失明打击不小,他的内心并非似他表面上所展现得这般云淡风轻。

她暂且寻不到能使他复明的方法,因此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助他,尽早从此间阴霾中走出。

较之对此事绝口不提,她觉得更有效的疗法,是让他在接受他失明事实的前提下,尽可能给他温暖,淡化失明对他的影响。

简而言之,就是让他感觉到,她完全可以成为他的眼睛。

她通过形象生动的描述,将她所听所感,甚至是那些美食的味觉,都细腻地传递给他。

“记得。”

她的这句话并不是一个必答疑问句,但他还是很认真地作出回答。

也好,这样有问有答的,总比他自己一个人闷着强。

她扶着他,缓缓走过集市的许多地方。

他“看见”了有人在街头杂耍,有人在灵力切磋,还听到了制作糖人,翻炒栗子,调配冰沙……

他还听见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

“初宴,我肚子又打雷了,我们去买点吃的吧。”

她扶着他,耐心寻找着价钱合理的吃食铺子。

他与她并肩缓行在街市上,沿途闻到了面条、饺子、米粉的香气。

他起先以为她是不爱吃这一些,但走过几家后,他发现每到一间吃食铺子前,她都会停滞须臾,才继续向前。

他虽看不见她的神情,但直觉告诉他,她不走进那些铺子,并非是因为吃食不合她的口味,而是因为……穷。

他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腰封,自里面掏出一袋小珍珠。

这一袋小珍珠就是先前她在为他刮骨疗伤时,他“哭”出来给她纳凉用的。

他还记得当时她嫌珍珠太小,没有收下,现在倒是正好可以当做货币。

“给。”

她还是没有去接小珍珠。

他为了她都已失明,她怎忍再用他失明前的眼泪,去填肚子?

他讷讷地将托着小珍珠的手收回。

看来这批形色不佳的小珍珠,就连当做货币都不配。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腰,他的腰本就纤细,被他这么用力一拧,就拧出了一片淤青。

他紧阖双目,终于凝出了一颗珍珠。

他当即接住珍珠一摸,这颗比那些小珍珠至少要大一圈。

“收下吧,我是一条到点吃饭的鱼。”

他想着,她就算嫌弃珍珠,应该也不会忍心让他饿着吧。

她的双瞳骤然凝滞,在他掌心中躺着的是一颗血色珍珠。

他曾被她的红玛瑙珠吓到,以为是他自己淌下的血泪,没想到今次竟一语成谶。

他……真的为她付出太多了。

她双眸漫起薄雾,于此同时,他鲛珠上的细缝,似乎又愈合了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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