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青阳张氏将被放弃,张皇后就一个人,木木地坐在梳妆台前,从上午坐到了黄昏时刻,滴水未进。
她解开发髻,忽然发现鬓前夹杂了几根银丝,一根一根地拔出。
对着铜镜,张皇后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岁月如刀,鱼尾纹和法令纹无一不再提醒她,老了老了。
张皇后与陈恭帝同岁,已经年近不惑,一直很是注重养护,看着就三十左右。但是人都会老,除了那个已经死去的……
才一年的时间,死去的卫平宁,就成了陈恭帝心口滚烫的朱砂痣。
而自己得到了这天下最盛权势,也逐渐成了陈恭帝衣领上的白米饭。
张嬷嬷来了几次,也未敢上前,只是在一旁安静地陪着。
张嬷嬷刚生下孩子没多久便遭遇劫匪,丈夫孩子都不幸丧生。被老承恩公救下,便入府做了张皇后的奶娘。
是以张皇后与张嬷嬷,与其是说主仆,关系更胜母女。
张嬷嬷还是打破了这沉寂,低声道:“娘娘,珍妃求见!”
这狐媚的珍妃,犹如卫平宁再世,还再次有了身孕,真是阴魂不散!
“啪!”张皇后双手将手中的牛角梳折成对半,不慎划破了掌心,血已将这梳子染红!
恨意侵蚀了张皇后整个胸腔,只听她声音尖利的,恶狠狠的说,“不见!让她揣稳了肚子里的龙种,省得又生不下来!”
“娘娘,您已经有两位成年的皇子了,二皇子三皇子都极为出色,又何必在意陛下多几个公主还是皇子呢?”
张嬷嬷走过来叹了口气,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细细帮他清理缠上绷带。
是啊,她最近是怎么了?竟然开始奢望这帝王之爱?
与卫平宁之争,她能够赢不就赢在够理智清醒么?
如今卫平宁已经死了,太子也逐出去了。
就算她活着,也赢不了她,做皇后算什么,能坐上太后位置才是最后的赢家。
一想到此,张皇后就精神抖索,语气也变得坚定,“嬷嬷,未本宫梳妆,传膳。”
而这时,珍妃竟然托人转交了一封陆商的信给她!
张皇后虽然对珍妃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说道陆商她又心思十分复杂。
陆商的母亲戾庸王妃是她的堂姐,张皇后能够嫁给陈恭帝也是有戾庸王妃撮合。
因此,戾庸王府覆灭,陆商当年脱逃张皇后也暗暗推了一把,只希望他在外面活着,就算是报了恩与情。
但要真与陆商这样的反贼再扯上关系,张皇后是肯定不愿意的。
“快拿去烧掉!珍妃与他扯上关系,还拉上我们张家,还嫌我们张氏不够惨吗??!”
张嬷嬷应了一声,拿着信就要走。
但倚在榻上头疼的张皇后,想起了那些倚仗自己,希望能得到好消息的族人,她有犹豫了。
“等等!这珍妃是陆商的人?!”
她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坐起身来,咬着牙道,“她和陆商想做什么?!把信给我!”
陆商的信?珍妃是陆商的人,她还将把柄送到自己手上!
张皇后冷笑一声,将信封拆开,果真是陆商的字迹。
张皇后顿了片刻,才继续往下看,信不长,不过寥寥数语,字字珠玑,却看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张嬷嬷察觉出了不对劲,将宫人都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张皇后将信递给了张嬷嬷,张嬷嬷看完后嘴角一扯,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娘娘,这正是喜事啊!您想想,陛下如今可有要将皇位,传给两位殿下的意思?”
张皇后站了起来推开窗,此时建康城正下着大雪,雪花就从外面飘了进来,落在了她手里的信纸上。
她细细的拂去,脸上也逐渐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七
陈恭帝心中的太子人选,怕还是那个远在南境的陆望舒。这皇后之位,大概就是陈恭帝给张家和自己最后的人情了。
他不仅扶持了四皇子陆长治与张家抗衡,默默肃清朝臣中支持二皇子的人,甚至默许陆望舒在南境默默发展。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还是幻想过,或许陈恭帝只想给未来的君主留下纯臣,而不是桎梏繁重的世家。
因此,她甚至让张家配合着陈恭帝打压其他世家,可如今面临大敌,张家居然成了第一个被抛弃的。
张皇后叹了口气,今日的张家与昔日的卫家,有何区别呢?
张嬷嬷又低声道,“娘娘可曾想过,如果那位前太子殿下,回来建康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就算张家没有了?他可会放过娘娘和两位皇子?”
“张家不会有事!”
张皇后将信丢入火炉,看着火苗窜得高高的,心中的意志也随之燃起。
“本宫一定会保住张氏一族的荣耀和本宫应有的!你现在去,不,等夜里再去,就跟珍妃说,本宫答应了。”
另一边,贺恺之也知道了张皇后与珍妃同意共同起事。
写完给陆商的回信,帝师冷笑了一声,上回被陆商和沈渊联手耍了。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贺恺之总能想起先帝扶起自己的手,将戾庸王的手交到自己手中:“宝华(戾庸王)智慧谋略足,就是心不够狠。朕怕他辖制不住宝鸾(陈恭帝),请君辅佐之。”
陆宝华真的是个很好的君主,只可惜心慈放了陈恭帝一码,还将他迎回来,这才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只可惜这个陆商是个不顶用的。
不过也不要紧,黄鹂已经被他秘密藏起来了,将来用陆商的儿子会更顺手。
陆商毕竟是那个人的儿子,所以不管做多少蠢事,他都得在后面收拾,保住他一命。
一边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管家,悄悄的瞥了贺恺之一眼,却见他倚着桌案站在窗边,神情极其复杂。
经过一年前的事情,太傅大人已经越来越不喜形于色了,能让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想来也只有那个人。
这次的事情,贺恺之其实是中立的态度。
他声望已经很显赫,成为当朝太傅,一国帝师,就意味着他不能拥有兵权,不然又有声望又有兵权,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卫家。
他不是疯子,忠心旧主,为陆宝华一脉夺江山。
是只求篡位,并不想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