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陛下亲笔。”大将军看完陛下手书,恭谨的递还给我。
我得意的望着霍去病,扬着下巴,“大将军好眼力,我跟霍骠姚也这么说来着,可他就是不信,还说根本没听过我这号人,非要绑了我来,让大将军查验呢!”
霍去病听到我这话,眉尾猛地的一挑,大将军立马接话,“殿下恕罪,哪里谈的上查验,不过是他久在军中,甚少入宫,所以不识得殿下。臣从前也未有幸同殿下谋面,只是听闻殿下骑射极佳,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替陛下去上林苑猎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将军不是什么爱拍马屁的人,但是在官场上也免不了讲几句漂亮话,我却偏要装傻,“哦?如何见得”
谁知大将军真有话接,“殿下不知,殿下方才骑的那匹马叫戾,是大宛国进贡的汗血良驹,一生只认一主,全西域十六国找不出第二匹,当时只有去病能近它的身,陛下便赏了他,没想到,殿下竟也能驾驭它,难道不是殿下天赋异禀,骑术了得么?”
原来我抢的就是霍去病的马!
他娘的。真倒霉。
我一脸怨念的斜了霍去病一眼,拱手朝大将军礼,“大将军谬赞,本王此番前来想必大将军看过手书也清楚。请大将军和将士们进定襄城重置边防,我好修书快马回禀陛下细则。”
大将军与“河间王之子靖王”这个身份不熟,从善如流,“恭敬不如从命。”
霍去病的冰山脸看不出喜乐,我便阴阳怪气的故意给他捧酒樽,“霍骠姚此次斩杀万人,生擒数名匈奴头目,小王着实钦佩,来!骠姚!这杯敬你!不过下次就别把我绑着来见大将军了,我身子一向不康健,一不小心可能小命都要交代了。”
“哪儿的话。”霍去病还未回应,卫青就急着揽话,“殿下言重,这次是去病唐突,但不知者不罪,殿下且宽宥他,臣定好好约束。”
“舅父!”他突然喝住了卫青的话头,我俩齐刷刷的朝他看去,“舅父不必多言替我开脱,殿下既然恼怒,也可绑臣一回,要打要罚,臣自当领受。”
他说完,昂头饮完我手上的残酒,咚的一声单膝跪在我面前,倒像是逼着我绑他似的。
切,这人还较真了,真不经逗。
“霍骠姚请起,我可当不起你这一跪。我在宫里住的久,不兴军营里打打杀杀那套。行了,我也累了,先行一步。”我避开他,朝营外走,卫青还欲留我,我果断辞了,“不了,我可住不惯帐子,定襄城见吧。”
快马已远,霍去病垂头朝卫青道,“是我鲁莽。他当时鬼鬼祟祟,身量又瘦小,我以为是细作,所以才自作主张。”
“罢了,也不怪你。靖王从小就被陛下养在身边,多年来无人能究其一二,虽然只是个河间王的次子,却几乎与卫长公主和公子据一般,甚为宠信。如今来者不善,你且长些心眼。”卫青方才见信就已知陛下用意,左不过是要他帮衬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靖王,铺平各方关系道路,今后说起边防之事,这奶娃娃还有一分功名可占。
不过霍去病他了解,不是好勇斗狠的人,所以也只是略微叮嘱。
夜探军营全面失败,我的心情却依旧美得很,一路跟着大军吃香喝辣,被大将军好生伺候着,赤生更是从长安快马加鞭赶来替我收拾烂摊子,凡是要我出面得场合,都全数顶岗,拿着校尉的俸禄,干着王公的差事。
眼见着大军离长安里程渐近,我躺在驿站的寝塌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呆呆的看着层层帐纱随着夜风摆动,若有所思。赤生略显疲惫的进屋,我托腮趴在塌上问他,“大将军怎么说?”
“殿下这回玩大了,大将军让殿下一同进宫述职,陛下还要设宴款待。”赤生颓败的跪坐在我旁边,我白眼上翻,“不去!”
“可总得有个理由吧。”赤生低头犯难,我翻身装睡,“没有理由,不去就是不去。”
半晌,我才听到赤生说话,“殿下,殿下难道准备一直跟陛下这样僵持着么?一年了,殿下再生气也得消了吧?”
生气?
我冷了兴致,坐起身披衣,“赤生,从我十岁生辰那年起,你就跟着我了,我是生气还是恨,你难道不明白吗?”
赤生了解我的执拗,我是个撞倒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他不敢说出恨这个字,是因为前有陛下施舍天泽,后有我对他的知遇之恩,因此无奈的看着我孤身走入夜里。
驿站周围都搭着行军帐,我走了足足一刻钟,才远离那些睡得鼾声如雷的兵鲁子们。
天上没有星子,月亮便明的格外亮,凉凉的,仿佛要照进心里。
“你在这儿啊。”
我坐在土坡上,背后突然有人感叹,待转身看去,竟是个高瘦的黑影,“谁?”我厉声问,对方也未走近,离我足有一射之地,“赤生校尉方才碰见我,叫我来请殿下回去歇息。”
这声音在凉浸浸的夜里,独有一丝热风,我猛然想起了这种熟识的感觉——是霍去病。
“嘶~坐久了脚好麻,你过来扶我一下。”我装模作样的扭了扭脚踝,弯腰抱膝,他原地思量了一瞬,尔后沉着的迈步上前。
“哎对,托一下胳膊。”我毫不客气的指手画脚,他不耐烦的抬手扶上。
哼~小样!
感觉到那只大手触上肩,我便将整个身体的重心倒向他,手臂压住他的胳膊,叫他吃力一沉。
“……殿下小心。”他稳稳的撑着,一分一毫都没被我撼动,我狠下心全力倾过去,谁知他向后一撤,突然卸了劲儿——噗通!
我毫无预兆的摔了个屁股墩儿,“霍去病!你——”我气急败坏,直呼其名,罪魁祸首这会儿反倒不面瘫了,勾着嘴角,“殿下原来认出臣来了,是臣手滑,殿下别见怪。”他说完又递出手,意欲再来扶我,我慌得把手背到身后,“我自己走,你别碰我。”
哼~小样。
霍去病微笑挑眉,竟也发出一声轻哼。
“喂!大将军为什么非要本王一起进宫述职啊?”我没好气的问,拍掉身上的尘土,霍去病瞥了我一眼,“不知道。”
“你告诉他,我不去。”我丢下这句昂头往前走,他这回不笑了,“边疆庶务是殿下不请自来,并非我舅父一人之事,如今要述职,殿下为何不去?”他这意思是说我不负责任,我扭头摆手,“你想多了,我自己惹得事儿自己会休书上表,别撺掇我进宫便是。”
他听完眉头并未舒展,却也没往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