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那天晚上，李震霆虽然身体极其疲惫，但是却一直无法入睡。

他翻来覆去地想：黎恣那话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不想要孩子？

是为了安慰自己？肯定不是。

自己陪在黎恣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黎恣对小孩子有表达过排斥，反而都是宠爱有加。

那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过会和我有孩子。

可是，一个正常的家庭都会想要小孩的吧？

他不是丁克，黎恣也从来没有表示过丁克的倾向。

虽然男性beta受孕困难，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身边的黎恣突然翻了个身，伸出手抓住了李震霆的胳膊。

力气很大，指甲都快陷入进他的皮肤里。

李震霆吃痛，想要把胳膊抽出去，却被对方抓得更紧了。

他看向黎恣，却被黎恣此时满脸的冷汗给吓到了。

黎恣微微张着嘴，好像在说些什么。

他凑过去一听。

“不要……”

“血……都是血…”

“我错了，是我错了…”

她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中，眉眼之间满是痛苦和惧怕。

血？

李震霆顾不得自己的胳膊了，他赶紧轻轻地喊她：“阿恣？阿恣？你醒醒。”

听到他的声音，沉浸在噩梦中的黎恣好像有所察觉，手都稍微松了劲。

“阿恣？快醒醒，你是不是在做噩梦。”

“李…震霆？”

黎恣喃喃自语。

“是我，我在这。”

李震霆把黎恣的手抱在怀里，从床头抽了张纸，替她擦头上的冷汗。

“嗯……”

黎恣眼部快速颤动，仿佛在与什么做着挣扎，最后还是茫然地睁开了眼，双目失焦地看着前方。

她双眼发雾，羽睫潮湿，虽然人醒了，但是意识似乎还没有恢复。

“你还好吗？”

李震霆担心地将手掌覆在黎恣脸颊上，感到一阵凉意。

“好凉。”

他收紧手臂，把黎恣圈进自己怀中，被子拉高。

黎恣任他摆布，力竭般依偎在他的臂膀间。

“李震霆。”

“我在。”

“汀哥……”

“汀哥在。”

“……”

“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黑暗静谧的房间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李震霆手梳理着黎恣沾在额边的头发，问她。

“嗯。”

“很可怕？”我很少见你这么失态。

“……嗯，非常可怕。是我最惧怕的事。”

“没关系，都是梦，现在我们醒了。”

他没怎么听到过黎恣亲口说自己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发酸。

“没事，都是梦，都过去了。”

“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对，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黎恣重复他的这句话，终于完全恢复了清醒。

她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转而问道：

“你明天就回去吗？”

“可以多待一天。”

“那正好，明天我也放假。这段时间都起的好早，我也能睡个懒觉了。

“明天陪我多睡一会吧。”

“行。”

“衍哥～衍哥～衍哥～”

柳衍租这个医院旁边房子原本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阿爸。

但是在几个月前，阿爸就已经出院，暂时回家休养了，他还住在这里，只是因为郁天芜。

半年多以来，他和郁天芜就常常厮混在这间小小的租房里，只是暂时歇脚的地方已经摆满了两人杂七杂八的物品。

有郁天芜挑选的情侣杯子、牙刷、室内鞋、墙上的挂画，柳衍跑了好几家商场才找到的极为舒适的床垫，两人有时候混起来都不想出去吃饭，所以柳衍就又买了厨具放在厨房，以供在女生撒娇犯懒时他可以给她做下食物填肚子。

他也不是每天都呆在圳南市的，一周里起码有四天都会回希安街守店子，继续修车。

三不五时请假翘工来圳南市谈恋爱，虽然有些对不起李哥，但幸好李哥也不怪他。

“你也年纪大了，是时候享受爱情的美好了，总比一直当剩男好。”

李震霆老成的语气教育他。

“哥…我今年才23岁。”比你还小。

“你加油吧。”

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支持他的人生大事。

但是日子也不能一直这样子过下去呀。

柳衍打扫着卫生，入神地想着。

我不能一边耗着店子里的工作，一边在圳南市和家里周旋。

总得有个更好更长期的计划。

怎么办呢？

“衍哥！！！”

郁天芜已经趴沙发上喊了柳衍好几次了，对方却只是嗯嗯啊啊，其实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呼唤。

她不满地从沙发起身，蓬松的卷发垂在锁骨处，本身就只穿着一条丝质的黑色睡裙，随着她的动作贴在了她完美的曲线上。

“你干嘛不理我。”

她把头放到柳衍的肩膀上，用下巴砸他。

“嗯？抱歉……刚刚在想事。”

柳衍歉意地转身，把手中的拖把放到一边。

“你想说什么？”

郁天芜皱了皱鼻子，重复。

“我说，我今天放假，我们出去玩吧～”

“玩什么？”

“看电影？我都好久没去电影院了。”

“可以啊，最近有一部动作片，好像口碑还不错。”

“最喜欢衍哥啦，你订票吧，我去换衣服化妆啦。”

郁天芜满意地咬了一下柳衍的唇，偷袭得逞，就笑嘻嘻地进了卧室。

柳衍摸了一下自己不争气又发热的脸，无奈地摇头，重新捡起拖把，清理残局。

两人捧着可乐和爆米花开开心心地落座，今天的电影院很热闹，这场电影好像是什么当红小生演的，人气很高，除了边边角角的座位，都坐了人。

不过郁天芜没有怎么关注这些，她还在逗柳衍：“啊——衍哥快投喂我。”

“天芜，这是公共场合。”

性格内敛保守的男人为难地说。

“那我喂你。”

郁天芜细长的手指从桶里挑出一颗均匀裹糖衣的爆米花，作势要喂到柳衍口中。

柳衍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人关注他，便迟疑地张开嘴：“啊。”

泛着香气的玉米球已经凑近了他的鼻子，下一秒却迅速撤回，丢入了另一个人口中。

“吧唧吧唧。”

郁天芜嚼，无辜地看着他。

“你啊，就知道逗我玩。”

柳衍好笑又好气，

“还不是因为衍哥你可爱！”

模样美艳的女孩子抱着巨大的爆米花桶，一边香滋滋地吃着，一边跟他贴贴。

可爱的明明是你。

柳衍暗叹，我这样普通的alpha街上一抓一大把，但是你，是太多人梦都不敢梦到的。

电影快要开场了，他们俩身边坐着的女孩子激动了起来，小声地讨论：

“听说哥哥在里面戏份很多，开场就是他！”

“真的嘛，我祺哥真棒！”

好像有什么讨厌的名字出现了。

郁天芜耳朵一动。

不是吧，这么巧？

她看向大屏幕，随着广告和出品人一幕幕滑过，电影背景音乐响起。

一张十分英俊的alpha面孔便映入眼帘，直接给郁天芜来了个暴击。

“靠！真晦气！”

她没有控制住音量，直接爆了粗口。

周边的粉丝们已经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柳衍见状，赶紧拉她：“怎么了？你小声点。”

“我不要看这个人演的电影。”

“恶心。”

“你谁啊？是康祺哥哥的黑粉？”

邻座两个女生生气了，作势要和她争执。

“谁稀罕跟人渣扯上关系。”

郁天芜一脸不屑，倨傲嫌弃的表情更加激怒了他人。

“你胡说什么！”

眼看两个女孩子要站起来和她理论，矛盾就要激发，柳衍也坐不下去了，他牵着郁天芜起身

“不想看，我们就走吧。”

护着她从一排不满的观众间走过，而郁天芜还越过他，对那几个女孩子吐舌头，做鬼脸。

“你们的哥哥就是人渣，好好擦亮眼睛吧！”

“你！！！”

郁天芜虽然脾气有一点娇纵，但是从来都是极为擅长为人处世的，这还是柳衍第一次看到她口出嘲讽，和别人争执。

即使已经走出了电影院，郁天芜也还是一副踩到了狗屎的不爽表情。

柳衍不由得自我反思：“对不起。”

“啊？”

郁天芜歪头，疑惑地看他。

“我应该先跟你具体说一下电影情况的，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情况了。”

柳衍认真地分析着。

“啊——衍哥，衍哥衍哥衍哥。”

郁天芜激动地扑向柳衍，如果不是因为穿的是贴身的裙子，可能都想跨开双腿蹦到他身上去了。

柳衍连忙弯腰接住她，按住她的裙角。

“你小心点，裙子太短了！”

“衍哥你怎么这么好，我都要哭啦。”

“啊？”

这次换成柳衍疑惑了，他此时一手抱着郁天芜的腰，一手给她整理着衣裙，还无辜茫然地看着她。

“你不怪我刚刚电影院里乱发脾气吗？”

郁天芜问。

“还好吧，你那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那个演员…叫康祺是吧，虽然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你不会胡乱污蔑人的。”

“只是你那么想看电影，结果还是被搅了兴致。”

或许是柳衍很小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也是一个omega，忙于照顾自己年纪更小的妹妹，他也被迫早熟，更会去当一个照顾和体贴他人的形象。

他已经习惯于先站在对方角度思考问题和感受了。

但是这样的人，在郁天芜过去的人生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她伸出手，去摸柳衍的眼睛，那双在ktv包厢里其实就吸引了她的眼睛。

圆圆的，受惊时会像一只小狗疯狂眨眼。

明明已经20多岁了，还当过混混，却难得的纯净。

她见过太多眼睛了，其中不缺乏各式美目，但是里面装着的，不是野心，便是金迷纸醉。

在名利场中沉浮的人，是不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

睫毛被人触碰，柳衍控制不住地眨眼。

“天芜？”

郁天芜手滑过他的脸颊，从他的发中穿梭，最后落在了alpha的后颈上。

她稍微用了点力，扣住那块区域，引发柳衍反射性地绷紧身体。

“你是我的。”

“我的。”

alpha的后颈是他们的逆鳞，随意触碰极有可能导致冲突。

但是碰自己的人是喜欢的女孩子，柳衍便只能强压住从身体里涌上的抗拒。

“虽然我想说我属于我自己的……但是，你开心就好。”

“噗，衍哥你又没情趣了！”

郁天芜被逗笑了，刚刚的气场全垮。

“对不起……但是我说的是实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的。”

“衍哥，我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我好想天天都跟你在一起呀！”

“我也是。”

“那我们同居吧！”

“我也……啊？！”

柳衍震惊地看着轻描淡写就抛出炸弹的女生。

“我想和你住在一起，就在现在这个房子。”

郁天芜眉眼弯弯，拉住他的手，揣进臂弯里。

“啊，这么突然……”

柳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同居哎！关系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啊！

“那衍哥愿不愿意呢？”

郁天芜星星眼看着他，满眼都是“快说好快说好”。

“好。”

他被蛊惑了，忘记了所有因此要变动的事。

“我们同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