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陶琛家出来赶上太阳落山,空气骤降了好几度。

房间的那个小插曲让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因而在去她家的路上他专注开车,吴双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好像没办法再平静地直视他。

到小区单元楼下,吴双逃命似的要下车,被陶琛拽住手腕。

“我们谈谈。”

他的手心温热,热度逐渐蔓延到她的手腕。

“谈、谈什么?”她还是不太敢抬头看他。

“房间里发生的事对男人来说很正常,我也不例外,并且你很清楚我对你有企图。”

他能这样开诚布公地说这件事是吴双不曾料到的。她当然知道,只是不好意思,更何况现在这个对她有企图的人还要扮演她的男朋友。

“我知道,能理解。”

“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咱俩现在这样上去老人家不见得会信,他们的眼光可比我们贼多了。”

“嗯。”

得到她应允,他才松手,开门下车去后备箱拿带给老吴他们的礼物。

吴双做好心理准备,跟着下去。

这一整天就像在坐过山车,跌宕起伏,还要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打开楼道门,张婶正从楼上下来。

“咦?回来啦?”话是对吴双说的,张婶的一双眼睛却都放在陶琛身上。

“嗯。”

“这是?”

“男朋友。”

“难怪你妈说你要带男朋友回来,快去吧,别让等久了。”

这次终于不是要给她介绍对象了,估计看了陶琛也没机会说这句话。

怕遇到更多人,吴双带他赶紧上楼。

同一天要赶两场,媲美专业演员了。

她在进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没等敲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看这情形老来俏多半是趴在门口听声呢,就等他们回来。

“来,快进来。”

“阿姨好。”

“哎。”老来俏热情应着。

吴双在客厅扫了一圈,没发现老吴的身影。

“我爸呢?”

“屋里呢,怎么也得摆会儿谱。”

“我去叫他。”

陶琛将礼物递给老来俏,握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吴双没有拒绝,到房门口敲了两下门,好一会儿才听到:“进来。”

老吴正躺在床上,戴着老花镜低头看手机。

“爸。”

听了声音,老吴板着的一张脸扭头看向门口。

就一眼,他忽然顿住,扶了扶眼睛,“这位是……”

“我男朋友。”

“陶琛?”

“伯父好,我是陶琛。”

老吴赶忙下床走过来,“我还以为是看错了,这不是咱县里的高考状元,怎么被我家这闺女祸害了?”

吴双:“……”

陶琛侧头看着她,宠溺道:“伯父别这么说,她在我眼里无可取代。”

行,可以,这两个人搁这儿唱双簧呢?还一唱一和的。

见了陶琛,老吴早把生气的事抛到脑后,热情地拉着他去客厅叙旧,吴双百无聊赖走到老来俏身边,“看样子我爸也没有很生气啊。”

“那是因为对你带回来的人满意,不过你这丫头可以啊。”

“呵呵……”

吴双有苦难言,不做解释。

一整个晚上,吴双和老来俏在厨房包饺子,陶琛被老吴缠着叙旧下棋。

看得出来二老是真的高兴,晚饭的时候,老吴还特意开了瓶珍藏多年的好久,拉着陶琛喝了好几盅。都已经快到十二点了,老吴还拽着陶琛说个不停,最后被老来俏以早睡身体好为由扶回了房间。

“你爸一高兴就这样。”老来俏在吴双和陶琛之间来回看看,“我看他也喝了不少,要不晚上睡你那屋。”

“不行!”吴双想都没想就拒绝。察觉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又赶紧解释,“他爸妈还在等他回家,我送他回去吧,之后就回出租屋了。那头近,你早点歇着。”

“那也行。”老来俏将两个人送到门口,叮嘱注意安全,关上了门。

陶琛还算清醒,只是脸有点红,走路有点晃。

“你慢点。”怕他滚下楼,吴双到他身侧扶着他。

他却顺势揽过她的腰,半靠在她身上。

吴双顿了一下,由他去了。

陶琛醉了,她也喝了一点酒,车暂且开不了。

小县城不流行代驾,大半夜人都在家过年,路面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出租车。

“陶琛,你还能走多远?”

“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几乎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不过才走一小段路,吴双累到气喘吁吁。

“为什么不让我住下?”也不知他是醉着还是醒着,说话有点迷迷糊糊。

“不方便。”他们本就是假的,住下容易露出破绽。

“你就是不想与我亲近。”这话带着点嗔怒的意味,也像是撒娇。

吴双侧头看向他,他好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半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还行么?”

陶琛点点头,眼睛却没睁开。

“再坚持一会儿。”

她拖着他沿主干路亦步亦趋地走着,烟花声骤然响起,在夜空炸出一道道绚烂星火。

吴双停下脚步,仰头,捕捉那转瞬即逝的美丽。

身侧的人动了一下,倏地抱住她,挡住她的视线。

“在一起吗?我是说真的。”

他的下颚枕在她的肩膀,呼吸就在耳侧。

“你醉了。”

或许是真的醉了,肩上的人没有回应。

考虑到这时候他爸妈估计已经睡了,况且把陶琛这样送回去也不大合适,吴双的体力更坚持不了那么久,权衡再三,她将人带回自己的出租屋。

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到出租屋的沙发上,人冻傻了,也累垮了。

陶琛躺在那里没动,大概是睡着了。

吴双瘫坐在沙发旁的地面看着他,他的脸和梦中屡次出现的那张面孔重合,她曾幻想过很多次他出现在她身侧的场景,如今美梦成真反倒觉得不够真实。

醉时说的话可以当真么?

恢复些力气,她起身回房间拿了条毯子盖到他身上,迅速钻进浴室洗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澡,才逐渐从那种冻僵的虚脱中缓过来。

从浴室出来,吴双被客厅骤然坐起的人吓了一跳。

“你醒了?”

“我怎么在这?”陶琛眼神有点飘,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

“我带你回来的。现在有两个选择,回你自己家,或在这睡沙发,不过夜里可能有点冷,我可以把暖风机让给你。”

陶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瞥了一眼,快一点了。

“可能要留在你这。”

“请自便,洗手间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谢谢。”他站起来,走路还在晃。

怕他摔了,吴双扶他过去。

“你自己可以么?”

“你要帮我洗?”临关门前,他对她笑了。

还能开玩笑,说明没醉到彻底。

她不再管他,回房间把暖风机拿出来插上,却再搜刮不出第二条被子了。

刚搬来不久,生活用品都仅有一套。

折腾到凌晨,疲惫感袭来,吴双裹紧小被子,感受到单薄的凉意,没有毯子和暖风机加持的夜里还是冷。

外面的陶琛只有一张毯子,会不会更冷?

浴室的水声早停了,却不再有半点声响。

他是睡着了么?不会跌倒了吧?

不放心陶琛,吴双掀开被子下床。

打开门,骤然撞见一个肉·体。

她下意识地挪开目光,“你是嫌天不够冷么?”

“没带换洗的衣裳。”他的下半身围着她的浴巾,上半身裹着毯子,露出大半个胸膛,腹部隐约可见肌肉线条。

“是不是外面太冷了?”唯一的毯子在他身上,暖风机虽然开着,但客厅过于宽敞,貌似作用不大。

“嗯。”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哆嗦,人也瑟瑟发抖,“一起睡行吗?”

洗过澡的他看起来清醒了几分,头发没完全吹干,还一些有些潮湿的水汽,裹着毯子的模样很乖巧,眼神纯真,不带任何邪念。

拒绝他仿佛是一种罪。

她指了下那边的床,示意他自己过去,随后要往外走。

脚还没迈开,身侧人拽住她的手腕,“你去哪?”

“拿暖风机,不瞒你说,我也冷。”

正因为感同身受,才没办法让他在外面冻着。

再回来,陶琛正靠坐在她的床上,盖着她平常盖的被子,上半身披着毯子。

吴双关了卧室的门,将暖风机打开。

在狭小的空间里,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走到床边时,她却顿住了。

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尤其是今天在他家发生过那样的一幕,他甚至亲口承认对她有企图。

怎么现在反到了她的床上?

陶琛疑惑地看着她,“不上来?”

“陶琛,你是不是装的?”

假装喝醉,故意等着她把他带回家,然后再卖惨怕冷,顺理成章地爬上她的床。

“你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才问你。”

“一半一半,你不敢上来是怕我?”

怕他?或许吧。

到底是睡衣不抗冻,暖风机和暖气的功效此刻都敌不过被窝,她还是屈服于冬季,钻进被子里,以行动证明她一点都不怕他。

“我关灯了。”黑夜至少能掩盖脸上的慌张。

没等他同意,吴双已经按下开关。

室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窗外偶尔会有一两声爆竹的声音,与声音相伴的是骤然亮起的火光。

一闪,一闪。

如一盏坏掉的白织灯。

在白昼与黑暗中切换。

她背对着他,风从缝隙里往被窝里钻。

被子不过也是一点五米的宽度,两个人睡着实不大够用。

腰间忽然多了一只手,下一瞬,背后贴近一个宽厚的胸膛,像撞进火炉。

吴双心惊,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

“靠近点,暖和。”他用被子重新将两个人裹紧。

这次倒是不再漏风了,甚至有点热。

他放在腰间的手还没拿开,她还握着他的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甚至能感觉手在发抖。

他们分明是假的,现在却像真情侣一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吴双试图掰开他放在腰间的手,陶琛反握住她的手,收紧腰间的手臂,却什么都没说。

静默的空气中能清楚听见他越发紊乱的呼吸声,以及分不清是他还是她的不规则的心跳。

“这样好像更睡不着了。”她必须说点什么来缓解此刻的尴尬。

当初带他回来是以为他会像醉鬼一样睡过去,而不是像现在。

“嗯。”他应道,呼吸就在颈侧。

吴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嗓子发干,几乎要喘不上气。

在她没忍住起来之前,是他先忍不住了。

“可以吻你吗?”

像是一根羽毛钻进心里,勾起阵阵痒意。

没等她回复,肩膀被掰过去,后背贴近床面。

烟花升空,伴随着声响,带起一阵光亮。

室内恍惚白昼,她看清陶琛的眼睛,那里面带着难以压制的冲动。

唇倏地被覆盖着,身上徒然多了重量,像巨石,让她动弹不得。

他的吻来势汹汹,轻易地挑开她的牙关,与她的唇舌纠缠。

她条件反射去推他,掌心触碰到他的胸膛。

吻逐渐变得失控,从最开始的纠缠变成撕咬,又痒又疼,从唇蔓延到脖颈。

他的手从睡衣下摆探进去,指尖略有些凉。

她倏地握住他的手,“不行。”

他们甚至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如果继续下去就会发展成另一种关系。

感情一旦变质,就再难回来了。

他停下平复气息,似乎在经历一场天人大战。

而此刻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几乎再多停留一秒,她怕会拽住他。

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也许只有一分钟那么短。

“对不起。”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艰难起身,从床榻上摸过毯子裹住下半身,出了卧房。

直到门关上,吴双瘫在床上,长吁了一口气。

从拒绝的那一刻起,他们……大概就此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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