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d大演奏厅。

程溪微垂丹凤眼,抱着大提琴静静完成乐曲《天鹅》的最后一个音符,纯澈圣洁的乐声回荡在演奏厅,沉静而孤独的曲调令人陶醉。

直至息声,程溪缓慢抬头,看向坐在台下的专业老师,对方满眼欣赏地注视他,已经在抬手鼓掌。

“太棒了,程溪。”

程溪提着大提琴起身,优雅地倾身弯腰,做了个谢幕姿势。

他下台后跟老师对一些技巧进行短暂交流,便拿乐器包装大提琴,看样子准备离开演奏厅。

老师想起一件事,喊住程溪,拿出两张演奏会邀请函给他:“下个月初有场钢琴音乐会,我跟我先生都没时间去,你跟女朋友替老师去吧。”

程溪背好大提琴,婉拒说:“方老师,您记错了,我没有女朋友。”

“那跟你朋友去吧。”

方老师目光扫过他压弦太久而泛红的指尖:“偶尔也该放松,别太累。”

她带了好几届的学生,鲜少有学生能兼并天赋与勤奋,只有程溪做到了,甚至他的勤奋比别人多出几倍。

对这样的学生,她乐意帮助他走得更远,但也心疼他这么拼命。

程溪想继续拒绝,方老师就把邀请函塞进乐器包的夹层,来不及取出,对方已经先一步离开演奏厅。

程溪对钢琴演奏会没有兴趣,既然是老师的好意,他也只能收下,至于去不去,跟谁去,之后再考虑。

看了眼手机时间,嘴角轻轻上扬。

程溪回住处放好乐器,擦好防晒霜,再带着遮阳帽和泳服前去游泳馆。

d大游泳馆是室内恒温泳池,整体比较破旧,鲜少有人去,仅有体院上游泳课会去,或者游泳社校队成员会过去训练,周城是游泳队的新晋成员,大一刚入学就被教练挑进去。

程溪不喜欢过强的运动,汗液附着在皮肤表面的黏稠感让他很不喜欢,不过心情愉悦时,可以忽略这点。

比如现在。

学校泳队的成员们在泳池矫健游动,灵活得像一条条身材健硕的人鱼。

尤其最中间泳道的青年,他比其他人快很多,在泳池间时隐时现,速度在队伍中十分醒目。

哗啦——

青年手臂撑在泳池边沿,霍然跃出水面,紧绷材质的黑色泳裤紧紧贴在他大腿,水痕顺着修长跟腱一点点下滑,慢慢地洇湿地面。

他身材是非常完美的倒三角,宽肩窄臀,堪比走秀的男模,腿也很长,浑身肌肉结实,充满了慑人力量。

教练顺手朝他扔去浴巾,他往肩膀随意一搭,接着摘掉泳帽泳镜,露出浓眉大眼,就胡乱地擦拭脑袋和脸颊,他头发很短,染着与众不同的红色。

尽管隔得很远,依然能看清他线条流畅的健美身材。

程溪微微眯了下眼睛。

今天阳光很好,紫外线也非常强,他涂抹了厚厚的防晒霜,也不得不戴着鸭舌帽与口罩遮挡。

他穿戴严实,又坐在最角落,以至于没人发现休息区多了个人。

敏锐性很强的周城因为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到平时没人的座位坐着一个人,而这人正在静静地观察自己。

他今早迟到半小时,被教练罚游一千五百米,这会儿又惦记着程溪要过来,游泳比往常更快,时间足足快了十秒。

教练人都看傻了,不知道周城哪里来的劲头这么拼,难不成急着去约会?可这小子不是单身么。

游完一千五百米,周城消耗了太多体力,累得整个肺都快炸开,坐在旁边座椅缓缓,时间充足,他打算等下再去更衣间冲澡换衣服。

大概是发现程溪比较注重仪表,他下意识也觉得见程溪要注意这些。

歇了会儿,周城拿手机给程溪发消息。

【cheng:我刚下课。】

【cheng:你过来了么?】

程溪没有回复。

他猜测程溪或许正在过来的路上,探身从旁边的纸箱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半瓶,长舒一口气,起身去更衣室。

d大游泳馆整体比较老旧,是二十年前的建筑,更别说更衣室,哪怕学校特意拨款翻修,里面也是破破烂烂。

灯管是新换的,很亮,能把室内照得很清楚,不过只有一盏,光照范围顿时就缩小很多。

周城先在更衣室拿衣服去冲澡,等他出来时,更衣室里就多了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正在换衣服的人。

青年背对着他,身影纤瘦颀长,双手正拿起泳服上衣,微微倾身,露出整片清瘦雪白的脊背,似乎正打算穿上它。

他双腿笔直又细长,雪一样白,细腻漂亮得像烧出来的昂贵玉瓷。

听闻脚步声,对方转过头来。

不甚明亮的衣柜侧影下,他五官秀挺的面庞格外惊艳,丹凤眼望向他时,有一丝明显的错愕。

周城瞬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放。

仿佛他往哪里看,都是对程溪的亵渎和冒犯。

“对、对不起!”

他匆匆丢下一句道歉,迅速退出更衣室,嗙地关上那扇脱漆木门。

墙面被震得簌簌落灰。

程溪注视着紧闭的房门,嘴角细微地扬了下,仅仅只有一瞬间。

他慢条斯理地换上配套的短袖泳衣,继而叠好常服放进衣柜。

一墙之隔。

背靠墙壁的周城几乎陷入抓狂。

他和程溪都是实打实的男生,自己有的,程溪也有,自己慌个什么劲儿?这一跑,搞得真把程溪当女生一样。

程溪会怎么想?

周城顿时觉得昨晚告白的男生把自己影响得太严重。

他都有性别意识障碍了!

程溪是男生是男生是男生。

周城在心里默念三遍。

他又深深呼吸几次,抬手搓了搓脸,直到心情平复,才单手插兜,若无其事地推开更衣室的木门,笑着打招呼。

“嗨,程溪。”

程溪没有追问他刚才的奇怪行为,只解释说:“我到游泳馆时,看你不在,就先进来换衣服。”

周城不自在地挠挠头,“那你换好没有,换好我们就出去吧。”

“嗯,换好了。”

程溪取出锁心的钥匙,“走吧。”

出来更衣室,教练已经下课走人,剩周城几个队友坐在泳池边缘聊天。

周城带程溪到教练办公室,拿出自印的游泳社宣传单给程溪,在程溪低头阅览结束后,有条不紊地跟他科普游泳的诸多好处。

程溪翻阅着宣传单,淡淡“嗯”了声,没有再说别的,看起来兴趣不大。

周城心想,难道是我不够卖力?

这时程溪放下宣传单,忽问他:“那你体力很好么?”

周城正要回答,外面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替他答了这个问题。

“当然,城哥他体能贼厉害,长跑就不说,他能单手做一百个俯卧撑不带喘气儿,特别牛,而且还有八块腹肌。”

周城望向扒住门框的刘加毅:“……”

程溪也循声转头,冷淡神色浮现出片刻的疑惑。

刘加毅自来熟地跨进门,“同学你好,我是校游泳队的刘加毅,诚哥的室友,你可以叫我老七。”

刘加毅,老七。

有意思的名字。

程溪回应:“你好。”

刘加毅嬉皮笑脸地往程溪旁边坐,还没落座,就被周城踹了脚,“到边上坐着去,我们还在说正事。”

刘加毅也不往跟前凑,走到教练书桌拿了根签字笔,老老实实出去。

程溪转过头看他,“他说的是真的?”

周城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程溪望进他眼睛:“腹肌。”

周城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奇奇怪怪的,怎么就从游泳转移到腹肌了,难道说程溪更关注这个?

也对,哪个男生不想练出健美体魄,拥有结实的八块腹肌,程溪他肯定也喜欢这种身材,只是嘴上不说。

这不就是大家说的口嫌体直。

周城觉得自己悟了。

“是真的。”

周城神色非常认真的向他保证,“只要你来学游泳,跟着我们做体能训练,我保证你不出半年拥有腹肌,八块。”

程溪:“……”

三分钟后。

周城看着旁边不说话顾自翻看游泳手册的程溪,尽管程溪没说什么,但他直觉对方生气了。

仔细回想那句话,周城发现确实不太妥,这不是把别人智商按在地上摩擦么,半年怎么可能练出腹肌……

起码得一年。

周城自损挽救:“其实半年有点悬,我以前也是练了两三年才有的,要做很多腹部的力量训练。”

他常年锻炼,又从小学跆拳道,腹肌很早就有,根本不存在专门训练。

程溪合上游泳手册,“我能看看么?”

周城卡了下:“?”

程溪上挑的眸稍微微弯了些微,“看看你两三年的训练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城发觉程溪好像又不生气了,而且心情不错。

他脑袋有些短路的问:“在这里?”

程溪似乎笑了,“不然?”

程溪很少笑,丹凤眼常常笼着一层薄薄的冰,像晚秋萧索的冷风。

可他如果笑起来,眉眼轻弯,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艷丽,是周城形容不上来的好看,比他见过所有的男生女生都好看。

周城突然有些紧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就是喉咙发紧,手脚僵硬,尤其跟程溪对视上,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绷直。

程溪移开视线,语气平淡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方、方方便。”

周城不经大脑思考就喊出一句。

喊完又对上程溪的目光,耳廓莫名地有些发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己一跟程溪说话,脑子就晕乎乎的,没办法正常思考。

程溪安安静静坐在原地,抬眸仰视着他,似乎在等他撩开卫衣的下摆。

程溪目光很纯澈,没有丝毫杂质,仿佛真的只是想看看他的锻炼成果。

反观周城,紧张得掌心冒汗。

他从小到大参加无数比赛,见过很多大场面,没有一次比现在更紧张。

周城抓着衣服下摆,正要卷起时,陡然响起一串手机来电铃声。

他仿佛得救般猛地看向声源,是程溪进门后放在身旁茶几的手机。

程溪看见备注,眉头很快皱起来。

周城还没回过神,程溪已经留下一句“下次再聊”,便拿着手机去更衣室,看样子是立马要走。

周城愣在原地,如释重负。

他真怕程溪看完腹肌,自己会有什么奇怪反应,到时候真是社死现场。

另一边。

程溪没有接听来电。

等他换完衣服出游泳馆,第二通来电响起,这次他接听了。

“喂,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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