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宫外的雪地里，天放晴了。格外的冷。

公子一大清早就拖晚星萝出去，吵着要她教自己射箭。

“哈啊……”她哈欠连天，软绵绵地靠在公子身上，边睡边走。

“别睡啦！你是猪还是睡神？”公子无奈地一手拿弓，一手抱着她的腰强行拖着走，在雪地上留下长长一条蜿蜒的拖痕。

“呜呜呜，夜里不让我早睡，清早不让睡懒觉，这过的什么日子呀，猪都不如！”晚星萝揉揉眼睛，试图睁开，却怎么都睁不开，视线一片模糊。

“哎呀，晚晚，”公子满脸堆笑，扶起她站好，“前两天，你射的那几支箭在众人面前出尽了风头，酷毙啦！我也想出风头！”

晚星萝思考道：“早知道不射箭了！我就应该一掌劈下来，把你俩一下全拍死。”

“一个小姑娘可不能那么粗暴，会嫁不出去的，”公子嬉皮笑脸地把弓塞进她怀里，“喏，拿好，再给我展示一遍呗？”

她皱紧了眉头，接过弓，一脸不情愿，弯着背双手垂直耷拉下来，继续闭上眼睛——还是好困啊。

达达利亚继续巴巴乞求：“教教我嘛，弓是我最不擅长的武器。”

“那你为什么不考虑换一种武器呢？”晚星萝睁开眼睛，真是烦透他了，站直身子捶捶酸痛的背，“自从来了至冬，你就日日夜夜，交替折腾我。好好好，教你教你，你去二十米外堆个雪人。”

公子心想：明明晚上睡前就只是抱着亲了一会儿而已……

但是既然她愿意教，那他也不多哔哔了，省得惹她生气，又不愿意教了。

“嘻嘻，好！这就去！”

公子开心地飞奔出去，三两下堆出个雪人。

晚星萝看了看：“头太大了。小一点！”

公子捏小了些。

晚星萝摇摇头：“还是太大了。”

公子又捏小了一些，顺便给雪人插了左右两根树枝。

好了之后，跑回她身边，看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担忧道，“你能射得到么？”

“看好了啊，”她对着雪人拉开弓，指尖生出的水元素形成一支利箭，牢牢搭在弦与弓柄上，“瞄准，射，瞄准，射，瞄准，射！”

她一下连射了三支水箭。

啪！啪！啪！

一箭雪人头，再一箭雪人左树枝，最后一箭雪人右树枝。

公子揉揉眼定睛一看，雪人的头和左右臂被射飞出去，吓得哇一声跳起来，伸手拍拍她晕乎的脑门：“你不是还没睡醒吗？这……这……？”

“你试试，”晚星萝把弓箭塞回去给他，抬手用神力复原雪人，“射吧，我在旁边看。”

公子对准雪人拉开那把弓的时候，才发现这弓的弦太粗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出现在他脑子里：射箭的时候万一不小心被这个弦弹到胸口，他肯定能痛晕过去。

他张弓搭箭瞄准了半天都还没射，晚星萝看着在旁边直打哈欠，“你到底什么时候射啊？快点吧，我站着好累。”

公子为了防止被弓弦弹到胸，下意识地弯着背，好让胸口离右手拉着的弓弦远一点。

结果晚星萝突然跳起来，一拳锤在他后背上：“把身子挺直！”

“哇啊！”公子吓得右手一松，水箭飞射出去，歪了雪人十万八千米远。

晚星萝唉了一声：“再来！”

公子“噗嗤”又射了一箭，歪了。

“再来！”

“吧唧！”又歪了。

“……再来！”

“撕拉！”又歪了。

射了那么多次，雪人仍岿然不动，公子急得气血上涌，决定一下连射六箭，他就不信了，还能真就一箭射不中？

“看好了啊，晚晚！”

公子举起弓，信心满满——

第一箭轻飘飘，第二箭慢悠悠，第三箭软绵绵，第四箭射得人都转了个圈，第五箭气得踏马的直接用弓砸，第六箭大喊一声把弓箭扔飞出去。

六箭射完，嗯，很连贯，但是，头顶的狐狸毛已经炸了。

晚星萝哎呀哎呀笑死：“行了行了，你自个儿瞅瞅，连雪人边边都没蹭到。”

“不学了！”公子把弓箭往雪地上一扔，拿出两把水形剑冲向雪人，上去就是呼哧呼哧一顿乱砍，水元素满天飞，雪人也被砍了个稀碎。

“哼哼……”

看着被砍烂的雪人，他还好意思在那嘚瑟！

晚星萝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丢人公子了，打算回去睡觉。

刚转身，一位扎着双马尾的金发女孩映入眼帘。

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茜雅。

“你好呀，星萝小姐。”茜雅笑眯眯地冲晚星萝打了个招呼，很快就把目光落在了那边砍雪的公子身上。

“你来干什么？”晚星萝问。

“我来和你商量一件事。”茜雅在白皙的指间绞起一缕金发，绕在晚星萝身边，满脸都是玫瑰般的娇贵。

“什么事，你说吧。”

“你知道吧，我比你早认识了达达利亚十几年，”她抿了抿红唇，语气十分诚恳，“所以，请你把他还给我。”

茜雅以为晚星萝会被自己气得发疯，但是没有。

她只是思考了会儿，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他不喜欢你啊。这怎么办？”

茜雅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像突然被一连串带刺的锋利钢珠滚过去，又冷又疼。

他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你……

他不喜欢你！

这句话像盆混杂着冰渣子的雪水，猛地泼在她脸上，顷刻间打碎了她整个青春的美梦与幻想。

这时，那边的公子看到了茜雅也来了，匆匆走过来，“茜雅，你怎么来啦？”

茜雅望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公子。

好像他会发光似的。

晚星萝从她眼里看到了倾慕，渴望，混乱，模糊，各种东西杂糅在一起。

仿佛他举手投足的每个瞬间，都能触动她心上的那根弦。

“达达利亚！”茜雅像受欺负了一样委屈，两个眼眶里装满了透明的泪水，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我……我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是我们十几岁时最喜欢吃的糕点，然后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你跟我来，好不好？”

“不去，不想吃，”公子面无表情拒绝，转身拉晚星萝，“晚晚，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早饭。”

“别、别走！”茜雅把公子拽回身边，眼泪落下脸颊，“就在后面的屋子里，你最后陪我吃一次早饭，不行么？”

晚星萝默默退开，对公子说：“你去吧，我在这里边玩雪边等你。”

公子还是拉住了她，心里毛毛的：“你不会生气吧？”

晚星萝佯装毫不在意：“哎呀不会，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公子被茜雅拉走后，晚星萝才回头看了一眼，举起弓箭对准他屁股，拉开弦，恨得牙痒痒——好你个达达利亚小狐狸，长得那么好看，性格那么好，对女生还那么温柔，什么都好，这么招人喜欢，简直就是芳心纵火犯！害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真想直接一箭射死他！！

不远处的屋子，是至冬宫旁侧温暖的小厨房。

公子跟着茜雅来到这里，她红着眼睛，坚强地微笑，把好吃的全送到他面前，“达达利亚，吃吧。”

熟悉的香味，很甜很腻。

公子拿起一根糖渍坚果，尝了一口。

一如十几岁时天天闯入愚人众军营里给他送糕点那样，茜雅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吃，“还是以前的味道么？”

“其实，我记不太清以前的味道了。”

公子走到窗边，雪纷纷然有些大了，不远处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无聊地蹦来蹦去。

他看着她笨拙的样子，笑意情不自禁漫上唇角。

茜雅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望向窗外，眼里有几片晶莹的雪色：“你们认识多久了？”

“不到两年。”

他边说，边注视着窗外，他看到她在雪地里跳着跳着，突然“哇啊！”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吃了一嘴雪。

“呵呵……”公子忍不住笑了几声，目光变得柔软而朦胧。

茜雅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她握住他的手腕，眼睛红红的：“达达利亚，我陪了你十年，等你了十年，喜欢了你十年。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个你只认识了两年的女孩子？”

他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平常：“嗯。”

茜雅一脸不可思议：“不，我不信！”

他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目光虚空地落在她面前：“茜雅，我只当你是儿时的玩伴，对你从未有过喜欢的感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铁锤一样击打在她脆弱的心上。

她抹了一把眼泪，咬咬牙：“达达利亚，我不会放弃你的……”

“活在过去，真的有意义么？”公子抱起胳膊，很有兴致地继续观望窗外的晚星萝，边对身边的茜雅说，“过去那些你反复回忆一千遍一万遍的东西，其实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从未放在心上过。”

“不！怎么会，怎么可能……”她慌乱地摇头，像两片金羽的睫毛颤了颤，眼泪无声流了一脸，“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放弃——在你娶她之前，我还有机会的，对不对？！”

在他看向窗外的莹蓝色瞳眸里，她气呼呼地堆了个雪人，拿片枫叶当成狐狸面具盖在雪人脑袋侧面，然后跑去三十步开外，拉弓，嗖，一箭射爆达达利亚雪人头，再用神力把达达利亚雪人复原，再拉弓，再射爆。

循环往复，雪花冰晶炸得满天飞。

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公子眼底含着笑，低头沉思了一下。

“是啊，我还没有娶她。但是，我和她早已完全占有过对方了。我每一天都想娶她，只是她还没同意而已。”

茜雅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像被闪电劈裂开了一样。

“你们，你们竟然……”

眼泪直掉，她也浑然不觉。

一直觉得达达利亚是像水一样干净清澈的男孩子，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别人都没资格触碰。

可是现在他居然亲口告诉她。

——我和她已经完全占有过对方了。

这就像一把冷冰冰的尖刀，反复刮在她心头。

茜雅极力强迫自己不要去脑补那些东西，但他们亲密的画面却一帧帧在她脑子里自动蹦出来。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她哭着蹲下来，将脸埋入臂弯，陷入悲伤绝望的情绪中。

公子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她骤然转变的情绪，他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越来越大的雪，像漫天鹅毛一样，那个缩成一团蹲在枯枝树下的璃月小姑娘，应该早就受不了这样的寒冷了吧。

公子将门打开，走了出去，凛冽的一股风雪汹涌进来，洁白而纷碎。

“雪有些大了，我必须先走了。”

“晚晚，”公子踏着疏松的深雪走到她身边，望着雪地上被她射死了一万次的达达利亚雪人，眉间凝起一弯浅笑，“就这么恨我？”

晚星萝收起弓箭，白里透红的双颊，比雪的颜色还要晶莹剔透。

她跳起来蹭到他胸前，“你们聊什么啦？”

“没有什么……”公子不好意思告诉她那些话，要是让她知道了，不得嘲笑死他呀……哎哟！（耳朵突然被揪起来。）

“我说，我说！”公子一秒求饶，面色微红，顺势握住她双手给她取暖，“我和她说，我早就是晚晚的人了。”

晚星萝上下瞟了他一眼，脸上闪出稍纵即逝的笑，又咳咳两下强装淡定，嗔怪道：“一句话的事还聊这么久，你就不怕我在冻成一根冰棍儿么？”

“嘻嘻，”公子抱住她，又乖又粘人地贴上去，“要是冻成冰棍呀，我就……”

“就什么？”她早就猜到啦，他要说的无非就是——我用体温给你解冻！这些话，早听腻了，早不想听了。

谁知道公子嘿嘿一笑：“那我就学阿修罗大人一样，火烧小树妖！”

晚星萝：？？？？？

“哇啊！”公子只觉得腰间一阵急剧的冰冷，低头一看，晚星萝趁他不备，悄悄用神力往手里吸了一团雪，猛地塞进了他腰里，“你这死丫头！！”

晚星萝坏笑：“嘿嘿。”（转身逃命似地跑掉了）

“站住！”公子气得边捡雪球边追，那些个雪球噗嗤噗嗤全砸晚星萝屁股上。

茜雅愣愣地站在窗前，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微微发颤的身子，是冰凉的温度。

“喂！”博士神出鬼没，突然在雪地上冒出来拦住公子和晚星萝，“陛下召集众人在至冬宫开会，公子你这是打算回家睡回笼觉吗？”

“开会？”公子怒骂上司，“大清早的开什么会？神经病啊！”

“呃，”博士吓得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假装没听到公子骂女皇，“很重要的事，你们还是过去一趟吧。”

“什么事呀？”晚星萝挽着公子的胳膊，露出个好奇脑袋。

博士哎了一声：“女皇突然决定，要上天空岛一趟。”

晚星萝心里一惊：“为什么？现在七国都忙着建结界抵御天空岛的入侵，陛下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天空岛？这不是自己撞枪口么……””

“边走边说吧，”博士看着她，“三处秘境与镇守灵玉，以及你秘密打造巨弓的事情，我已和陛下说过了。她认为，夺取最后那个秘境『念』的灵玉一事，宜早不宜迟。”

镇守灵玉么……原来如此。

晚星萝恍惚之中有些走神。

片刻，她苦笑两声：“我早该去夺下这第三枚灵玉的。只不过一直在逃避，才拖到现在。”

博士点点头，说：“我明白。早听闻岩神大人与魈上仙都在前两处秘境之中不幸遇险，你对这件事有抵触情绪也实属正常。但当下事态紧急，已容不得我们半分犹豫了。”

公子挤到晚星萝和博士之间，一脸不高兴：“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晚星萝抬头望天：“我寻思我和博士都是在聊公事而已。”

博士想起上次在餐厅，公子醋意大发暴打迪卢克那件事，有点后怕。立马应道：“对啊。”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都处于统一战线了，还说关系不好？”公子旧事重提，对晚星萝说，“在纳塔穆兹兰城的时候，博士把璃月人装罐罐里做实验，你气个半死。另外，他还悄悄藏了一堆遗迹守卫，打算杀了你来着！你忘啦？”

然后公子又转脸对博士说：“在穆兹兰城那个秘境里，你还被她一拳打墙里了。要不是我和散兵及时把你拖出来，你早就死球了！”

最后他气呼呼吹了吹刘海，做个总结：“啧啧啧，没想到，你们现在居然关系这么好！”

博士懒得和公子这个憨憨计较，只是说了一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晚星萝十分认可：“没错，就是这个道理。那时候在我眼里，博士是个难搞的对手，但现在我们处于同一阵营，他和我就是智商处于同一个频道的伙伴！”

博士：“对对对！”

公子更气了，先他们一步走进至冬宫：“你们聊吧，我因智商不够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噗嗤……这家伙！”晚星萝偷笑，立马三两步跳上去牵住公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