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散兵只当她是普通的丫头。而这样的时刻,他从心底是会产生恐惧的。

尤其是,她那双清透如冰的翦水秋瞳,正是太过清亮,一眼望到底,底下却空无一物,等同于深不见底,实在令人生怖。

尽管如此,散兵却没有退步的意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她言道:“神之心,交出来。”

散兵悻悻然向她走过一步,道:“神之心,在第三个秘境,公子手里。不在我这。”

她神色一顿,不知散兵究竟想说什么。

正准备问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星萝小姐,我不想和你打。你可以理解为,我打不过你。但事实是,我怕以你现在的状态,难以与我抗衡。我要是伤了你,某人会不高兴。”

他停了停,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八面体,递出去:“不如,我和你做个交易。你要是能解开此物,我便让路。”

晚星萝眼里掠过一丝狐疑,终是接过了那个八面体,细看了看,总觉得它的构造与归终所做的尘世之锁如出一辙。

她抬眼看着散兵,问:“这是什么?”

散兵神情微敛,看起来似无情绪,撇撇嘴:“不知道,就……一个地方捡的。”

真是捡的么?估计只是个借口而已。

晚星萝不再多问,这东西的来路,和她倒也没什么关系。

要是说解开的话,用天之眼窥视天机,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散兵这么阴,该不是诱骗她消耗神力吧?

万一她用神力打开之后,是个炸弹。

岂不是当场暴毙?

散兵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怎么了?”散兵看到晚星萝一脸为难的表情,问道,“以星萝小姐的聪明才智,解个小玩意也解不开么?”

晚星萝抱着那东西转过身:“没没没,我且看看,你别催。”

她心里一横。算了,还是用正常的方式解解看吧。

捣鼓了半天,还是没解开。

她欲哭无泪,术业有专攻,要是归终在就好了。

让她这狗树妖解机关,想破脑袋都解不开。

实在没有思路,晚星萝决定用一丝丝的神力探探这玩意的来路。

由于太抠门舍不得用神力,只能探出它产自至冬国。

“诶?至冬的一种音乐盒!”晚星萝忽然回头冲散兵喊道,“你为什么不叫公子解?”

散兵明显被吓得跳脚:“喂!你可别把这事告诉他……”

在晚星萝惊讶的目光中,他急忙解释:“这是我在至冬宫门口捡到的,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这个癖好,肯定笑死我了。”

“噢噢。”晚星萝心想:散兵的癖好难道是捣鼓小玩具?总感觉他在找借口。

大概又看了几分钟,总算找出了一些门道。

这个八面体每个面内侧都有一个弹片,晚星萝按照至冬传统乐理规律,解开了其中七个,还剩最后一个怎么也解不开。

她索性把它递回去给散兵,说:“解了七个,还剩一个,差不多了。最后一个你自己解吧。”

“?”散兵接过来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并不满意,冷眼望她,“没解开,这不算。不过,看在你解开了七个的份上,我让你一招。”

“真有自信。”晚星萝莞尔一笑,周身散发出的白色花藤迅疾扩展开,漫天白花朝散兵纠缠而去。

万花盛开的纯白绝景,大朵大朵的花苞,竟都灌满了凛冽凶恶的杀气。

“你这丫头可真无赖,我说让你一招,你竟想给我一招毙命?”散兵吃了一惊,突然反悔,双手之中升起巨大雷阵反打回去。

破碎花藤宛如风雪,被交加的雷光击碎成流萤。

“你输了。”

她飞身翩若惊鸿,落于大片白色碎花聚成的丝带上。原来,那杀气浩大的漫天花雨只是个幻景,真正的杀招正是他出手抵抗之后的余浪。

三位执行官当中,她最强的对手是公子。因此在对付博士和散兵的时候,她已经极大地保存了实力。

但就算这点力量,散兵还是受不住。

他一个趔趄,大口吐血,踉跄跪倒在地。

晚星萝落在地上时,散兵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看样子,应是被神力震伤,晕过去了。

趁现在,赶快去第三个秘境。

她停了停,似回想起了什么。

垂首望着昏睡的散兵,若有所思:他驱动元素力也同样没有受到反伤,难道也没吃璎珞花糕么?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晚星萝离开第二个秘境之后。

散兵睁开了眼睛。

第三个秘境。与他如期而遇。

秘境里长满了幻紫色的紫苑花树,公子站在树下,眸光冷而温柔:“晚晚,以你现在的状态,是打不过我的。”

“是吗?”她低眼看着满地落花,也不知那是真是幻,笑容里有些忧伤,“可我还是想试一下。”

这场势均力敌的比试,无论输赢,都将是一场血战。

紫苑花荫于他淡漠的面容染下一片阴翳,她翩跹而起,飞速生长出来的花藤比满天的紫苑花还要茂盛。

她周围的流光绽出森然的冰雪之色,无数如丝如弦的藤蔓宛如闪电般朝公子汹涌而去。

公子信步转身,清透潋滟的水光从周身迸裂。

锋利如刃的水色将白藤花的纠缠尽数破灭,秘境花树临风激荡,穹顶零落下大片如血的凋零之花。

耳边风声,寥落如神明呢喃。

她手中咒印碎裂,逼得他退到花树前,唇边漫出一抹殷红血色。

璎珞花毒,果真能以元素力反伤,来限制中毒者使用元素力。

可若是他用邪眼或是魔王武装的话……

晚星萝垂落手中如风涛咆哮的神力,低头俯视着他:“为什么不用上全部实力……?”

“呵,”公子擦去嘴边的绯色,站起来,手中化出双刃水形剑,眼里一汪湛蓝波澜壮阔,“好好看着吧,我就算中了花毒,也依然能够打败你!”

原来他早就知道花毒一事了?

她未及惊讶,就已经被冰蓝色的汹涌巨浪覆盖了视野,在奋起反击十余个回合之后,秘境之顶被激流震开,光束宛如被撕裂的朝阳般投落到遍地染血的紫苑花瓣上。

逆着光,他落于地上,晶莹水色尽收手中。

身后,她俯卧在铺满花瓣的地上,身上未见伤口与血迹,他只是故意把她的力量耗尽了而已。

“晚晚,”他转身垂眸,看着她,眼里似有似无地飘过一丝歉意,温声道,“我说了,你打不过我的。神之心,我要带走了。”

言罢,他扬手开出邪眼,蓝紫色电光腾空而出,桎梏燎亮如星火,紧紧将她双手双脚禁锢在地上。

手腕上的炽热,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燃烧殆尽,她挣扎起来,不服气道:“你要做什么?”

“这个禁咒伤不到你。等我把神之心带回了至冬,它自会解开。”

他转身之后,只见满目花树怒放出红艳的花朵,风吹过,身后一声电光碎裂的巨响。

她竟强行破咒。

“神之心,我必须带走!”

她顾不得喉中上涌的鲜血,疾冲过来抬起手腕,肃杀之气翻腾在飞出的花藤上,瞬息缠住公子离去的脚步。

一瞬间,他脸上温和的神态一扫而空,凌空掀起巨涛将她进攻的力量击散。

公子步履平稳地走向受伤倒地的她,空中溃散的元素力如同灰尘在旋转,然后落在地上。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继续战斗,却只能颤抖着支起半个身子,白皙如玉的指缝间,浸染了鲜红色的血液。

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公子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这么执着于维护天理。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晚星萝低下布满阴影的脸,语气漠如冰雪:“为了神明统治凡世。”

良久,他说:“晚晚,你在提瓦特生活了两千年,应该明白,这个世界早已变得和最初不一样了。神明统治的时代终将消逝,如今,乃至未来,都将是人的时代。”

“人?”晚星萝低低地笑了几声,缓了缓身体的痛楚,冷冷说道,“正因人类的发展逐渐动摇了神的统治,天空岛上的神明才会以这种强硬的手段监管大陆……没有神的时代,愚蠢又弱小的人类,真的可以肩负起这个世界么?我不相信。”

原来在她眼里,神明与人类是站在两个对立面的。

在她眼里,人就这么不堪,就这么招她生厌。

他有些讶然,甚至无措。最终,眼里浮现出一抹痛色。

“可是,晚晚,我也是人。你也厌恶我么?”

“我……”她惶恐地抬起头,眼里全是歉意,她一遍遍在心里说对不起,她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她一点都不厌恶人类。

只是因为身体里流淌着神明的血液,永远将她禁锢在于人类对立的神座上。永远固执地认为,人类是弱者,必须受神明统治。

可她什么都解释不出。

面对他眼里忧伤的暗流。只觉得心痛。

彼时,一个身影从公子身后出现了。

当晚星萝看到那个人是散兵的时候,心紧紧地颤抖了一下。

怎会是他……他不是已经重伤倒下了么?

她咬牙站起来,瞳仁里是风起云涌的铅灰色,似随时准备与面前的两人再战一场。

“女皇派[公鸡]大人支援,现在已快到穆兹兰城了。还有半个时辰。”

散兵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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