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洛无尘床沿,半天无话。

洛无尘也不想看他,只能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你好好将养着。”皇帝说完这话就走了出去,命令不准任何人来扰。

莫安雪见皇帝出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希望洛无尘能信她,她希望洛无尘觉得她是有用的,而不是一个只知道享受的后宫妃嫔。

琉璃殿很快就空了下去,方秋叹原本想要去看看洛无尘,可是皇帝都下令了,他也不得不尊,只能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内殿紧闭的门。

青黛一进去就趴在洛无尘的身边哭,“公子,你干嘛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青黛哭得伤心极了。

洛无尘示意蓼实将他扶起来,看着他的手臂,“包扎过了吗?”

蓼实点头。

洛无尘脸色苍白得很,道:“无碍。”

“你什么都说无碍,你是不是就算要死了,也是‘无碍’这两个字?”

“青黛!”蓼实沉沉地低喝了他一声。

青黛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瘪着嘴,无声地哭。

“我真没事,”洛无尘抬手给他擦掉眼泪,“我有分寸,你还不了解你家公子么?”

青黛很想怼他一句“你就是没有分寸。”但是在蓼实威胁的目光下,他没敢说。

洛无尘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这波刺客中多了一个人,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他是确实想要杀了皇帝,功夫还不低,也看不出其路数,青黛,皇帝现在不能死。”

“公子,皇帝死不死究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

青黛想不透。

蓼实却像是理解到了什么,洛无尘抬头看向蓼实,朝他扬起一个微笑:“蓼实,你懂,你跟他说,我想休息会儿。”

“好好好,那公子你好好休息,我不说话了。”青黛心有万语,见洛无尘这么虚弱的样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蓼实无声地将青黛拉了出去,外殿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青黛脸上还有泪,却固执地看着蓼实不肯眨眼睛,想要求一个答案。

他知道自己愚钝,不如蓼实敏锐,所以公子很多大事都是吩咐蓼实去做,他也没有怨言。

可是,他想成长啊,他想长大,而不是活在公子的羽翼之下安度一生,他也想变得聪明起来。

“你能不能把你的眼泪擦一擦。”蓼实看着他的眼泪就头痛。

“我憋着。”说完还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他抬起袖子就是一抹,“公子说你知道,你说。”

“公子自然有他的打算,青黛……”蓼实看着青黛一副想探知全貌的模样,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跟青黛说。

青黛是个藏不住脾气的人,他只在公子面前乖得很,离了公子,他是半分委屈不肯受的。

如果他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怕青黛当场就能提刀再去杀一次皇帝。

“我们听公子的吩咐就好,皇城不是江湖,不是武力就能解决一切的地方。”

蓼实这么一说,青黛就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容易冲动,特别是在遇见公子的事情上。

青黛知道了,之所以不告诉他,除了他迟钝之外,也是因为他容易冲动。

青黛有些无力地坐在矮榻上,“我会改,”说完他仰起头,看着蓼实,“这次,我一定会改。”

这是他们自从跟了公子后,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公子体质本就弱,就算有内力,也无法让他伤比常人痊愈快,甚至更慢一点。

而此时,洛无尘的伤口痛得让他冷汗直冒,其实洛无尘很怕疼的。

那种身体被生生撕裂的感觉,让他陷入一种漆黑的恐惧中。

他以为自己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疼,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疼。

可是生伤的疼,跟他每个月要经历的一次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还以为我习惯了。”洛无尘忽然自嘲了一句。

算着蓼实跟青黛说得差不多了,洛无尘将人喊了进来。

青黛眼睛红肿,眼神有了那么些不太一样的变化,变得坚定了很多。

洛无尘知道,自己这次受伤恐怕吓着他了,江湖上那么危险他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可偏偏这次,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洛无尘看着他微笑,保证道。

毕竟,皇帝遇刺,自己挡一次就够了,挡得太多就完全失去了价值。

“你说的。”青黛的嗓音因为哭过,变得低哑了起来。

洛无尘这才开始问在他短暂的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蓼实没说话,青黛就将前殿的事一一道来。

“这么说来,查漆升是死了。”

“死了。”青黛也没注意,查漆升是怎么惹到皇帝的,不过他听过蓼实从贵妃那里回来说起过程,他觉得,查漆升死了也好。

“那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不就空下来了?”洛无尘的嘴角斜斜地勾了起来。

据洛无尘查到的消息,查漆升是珉武王的人。往年皇帝的身体全是查漆升主治,却无半点效果,而且洛无尘在第一次朝皇帝身体里放蛊的时候就察觉到皇帝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差,是因为一种毒。

老早珉武王就在暗算皇帝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当真为了太子,还是为了自己。

死了也好,死了这路上,就少了一颗绊脚石。

“只是死得太便宜了。”洛无尘的语气颇为遗憾。

多年前,查漆升便是宋默成的随军军医,前朝覆没,血染宫城那一次,可不就是查漆升提的建议。

两人都没搭话。

“蓼实,打探打探,皇帝知道是太子做的之后,会不会动珉武王,如果不能……”

洛无尘脸色苍白,脸上却勾着清浅的笑,“你就帮一把。”

“是。”蓼实领命出去了。

此时,天牢。

牢里,皇帝亲自审问那些刺客,将他们的牙齿一颗颗的拔了下来,每个刺客都被吊在半空,身上已经不见半分好肉。

“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朕的。”

一个刺客含糊不清地道:“我们没有要杀皇帝,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洛无尘。”

“杀洛无尘?”皇帝冷笑,那刀刀刀往他身上刺,那叫杀洛无尘?

皇帝阴冷的视线将在场吊着的所有刺客都扫了一遍,最后看到有个刺客依旧在昏迷,冷声道:“泼醒他。”

皇帝准备的水是盐水,泼在伤口上疼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打颤。

那人颤抖着惊醒,一睁眼就见皇帝站在他的不远处,朝着皇帝就吐出了一口血水,旁边的站着的兵立即拔出了剑,随时都能将他乱刀砍死。

皇帝却抬了手,于言在旁边颤抖着递出帕子。

皇帝接过抹了一把脸,“是谁派你们来的?”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那人目光愤恨,皇帝却直接提刀,一刀砍在那人身上,朝旁人道:“拔掉他的指甲,撕了他的嘴,实在不想说,舌头也别要了。”

于言畏缩地站在后面,皇帝暴戾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只是现在有了精气神,再次恢复了暴戾本性。

惨叫声在天牢里不绝于耳,那人奄奄一息,最后怎么都没吐露半个字。

他既没说是太子派来的,也没说是珉武王。

只是其他刺客就比他嘴松,皇帝允了他们只要他们说出幕后主手,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可皇帝是什么人,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能一言九鼎的人。

在得到“太子”这个答案的时候,皇帝只能命人将他们明日午时处死,执凌迟之刑。

这边乾元殿的文武百官们久没等到皇帝,皇帝也不准他们去探,只是让他们等在乾元殿。

其中就有太子跟珉武王。

太子跟珉武王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不安。

最不安的还属太子,他们被困在乾元殿,外面的消息进不来,他只能干等着。

他在祈祷,那些刺客在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身亡,没有一个活口。

澹台卓看着不安的太子,微微闭了闭眼,觉得太子跟九皇子宋毓相比,真的是半分沉不住气。

九皇子虽不被皇帝看重,也不曾出入朝堂,几乎半分实权没有,可人家就坐在幕后,坐看他们狗咬狗。

只是皇帝遇刺,真的是冲着皇帝去的吗?

澹台漭觉得太子没那么大的本事,太子一直都优柔胆小,手段迂回,如果没有人在背后做底支持他,太子就算动手,也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孤注一掷。

——珉武王。

几乎不用多想,澹台卓就猜到是珉武王了。

很快一声“皇上驾到”的高唱声从殿门传来。

皇帝身着染血的亵衣,浑身血腥气地走进来。

“众位爱卿深夜进宫,让你们担忧了。”

皇帝路过太子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而此时,蓼实就藏在乾元殿的房顶上。

他轻功绝好,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贴耳于瓦面,听着殿里的动静。

“宋澈,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皇帝走到龙椅之上,忽然猛地一拍龙案。

太子闻声猛地跪了下去,“父皇,儿臣……”

“休要多言。”

太子被吓得浑身一颤,立即闭了嘴。

皇帝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大臣,除了澹台卓跟少数几个人,全都把头低得极低。

“刺客已经招了,宋澈,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的视线最后落在宋澈身上。

“父皇,孩儿冤枉啊,孩儿没有。”

“没有?”皇帝冷笑,“你觉得朕是相信招供的刺客,还是信你?”

太子跪着往前走,“信我,父皇,我是你的孩儿,你自然要信我。”

“信你觊觎朕的皇位,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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