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络所住宫中,书童点起了新火盆,端进来放到一旁。

“先生,火来了。”

他手执银针,坐在桌边愣愣发呆。天气日益渐冷,唐婉若那日落水被就起的情景还在他脑海里,那样冰凉虚弱,好像下一刻就会不在了似的

在这宫里寻思,唐婉若当真是一位品性激烈、不同一般之人。

“先生”书童见他没反应,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哦,”苏子络缓过神,对他轻轻点头,“放那吧。”

火盆里燃烧的干柴“咔咔”作响,似乎提醒了苏子络什么,突然起身。

“去把我的医药箱拿来。”苏子络道。此刻,他觉得是该去再看一看唐婉若了。

后宫之中。

自唐婉若那日寻死投湖未成,着病的她又被安排住在了后宫之中。

还是那个宫殿,今日李公公连连派人送来了三趟炭火,宫内被烤得暖洋洋的,简直快与夏日相当

唐婉若受了凉水,又感了风寒,现在在这里被整屋子的火盆烤的是汗流浃背。她开始怀疑这位陛下是不是故意整治她了。

她不好意思地讪讪地笑问:“李公公,这火盆能拿一些出去么”

“唐媒人,这都是陛下御口下的旨意。”他对唐婉若表示很遗憾。这陛下下的旨意,他也只是奉旨行事。

李公公向她鞠了个躬,然后领着端火盆的小公公离开。

此处,为防止她再感风寒,陈炎君已经下令将窗户封死。

满屋的火盆。

陛下,您是想闷死民妇么

经过苏子络一段时间的调理,唐婉若的身子也渐渐康复了起来。除了平日里容易乏困,其他的都已经正常。

连咳嗽都没了。

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房梁。宫中红漆雕镂的房梁啊,不知又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唐姑娘。”苏子络随身走进来,身后的书童带着医药箱在她的床边放好。苏子络过去,搭手直接翻看了看她的眼皮。

“有充血,昨夜又没睡好”苏子络问。

唐婉若朝他轻轻一笑,仰着头又静看屋顶房梁上那道雕花,沉默不语。

她这几夜都没怎么睡着,一是有病本来就不舒服,二是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那些天的事情。

她很清楚高烧昏迷的那几日自己是睡在哪。

皇上的寝宫,她不止一夜睡在那,而且还得到了陈炎君悉心的照顾。那几日昏睡中陈炎君的温柔照顾,曾好几次在梦里让她感觉到好像是和相公一起。

陛下和相公的模样相叠,除了那股神色和气质

她现下脑子很乱。

“你那日跳湖,伤了筋骨,不是这么容易好,一定要注意休息。”苏子络说,手中已经拿出一条长针。

唐婉若已经看到,苦着眉头对他说:“苏先生,能不能不下针了”

“不行”

苏子络否的坚决,转身就翻过她,扎在了她脊梁旁的穴位上。

隐隐的胀痛。

唐婉若脱下衣服,趴在床上,光滑的裸背就这样暴露在外面,。虽然男女授受不清,此时有些尴尬,但是是医生治病救人,苏子络下针又极其认真,便显得也没那么羞堪了。

唐婉若虽然此时几乎裸着上身,因为扎了针,被子也不能盖上,在这个寒冷的秋冬交替之际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这多亏了李公公带人送来的这么多火盆。唐婉若第一次这么感谢李公公,并觉得陈炎君真是深谋远虑

此时宫外。

陈炎君蹙着眉头看着这个萧瑟的宫门。门没有关,就这样看去,里面看不到一个人。

她此番如此病中,但宫中却无人照看与差使

“这里竟然无人值守”陈炎君严肃地语气,让李公公稍稍警觉。

“回陛下,后宫中一直都无安排人值守,”李公公回复,“已是多年的习惯。”陈炎君即位遣散后宫,里面一位主子都没有,还要人值守做什么

陈炎君思其过往,看着里面道:“此时不同往日,即日安排宫人守夜。”他说罢,大步跨入。李公公遵旨地鞠了一躬,然后碎步跟上。

宫内,苏子络坐在一旁,扎针的时间还尚早,便在这里搬了板凳与她聊着。

“唐姑娘,你说你为何想不开偏要在这个天气投湖,这寒气没有冻坏哪里已算你福厚”这还是苏子络第一次向她问起这件事,之前身子还一直很虚,他没敢开口问。

唐婉若趴着,似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回复。

此时,陈炎君进入,瞬间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

“苏神医来的可是早呵”陈炎君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觉得非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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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络连忙起身,鞠躬行礼:“草民苏子络,见过陛下。”

陈炎君看了眼快被扎成刺猬的唐婉若,此时趴在那里,上身精光,非常惊讶又迟疑,想行礼却又不敢起身的样子非常滑稽。

李公公端正地立在后面,手中好像还捧着什么,不过他站在门外,倒是看不清楚。

“此针还需多久”

“约半个时辰。”苏子络答道。

陈炎君看了看他,道:“苏神医先回宫,半时辰后,朕会差人过去相请。”

天子发话,谁人敢不从

苏子络眼神瞟了唐婉若一眼,然后鞠躬行礼,就此离开。

李公公站在门外躬着身侯送,然后朝向门内。

“陛下,此物”

陈炎君看了一眼:“拿进来。”

唐婉若此时非常的窘迫。和苏子络那里,是大夫和病人,是师父和徒弟的关系,所以她脱下衣服让他扎针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是,此刻,唐婉若趴在这都能感觉到身后灼灼的目光

她不敢动分毫,死死地将自己的身子压在床面上,这种感觉可别说怎么提了

苏子络搬来的板凳还在那里,陈炎君过去径直坐下,高大的身躯瞬间投下一片阴影。

“陛,陛下。”唐婉若战战兢兢地扭头,揪着被子看向他。只见陈炎君一脸严肃,似要发怒一般,突然扔过来一样东西盖在她脸上让她眼前一黑。

一点点,特别的味道。

唐婉若抽出一只手,用腋下夹着被角以不至于让自己的身下走光。看了看,不由大惊

相公的血衣

她再抬头,看着陈炎君依旧是一言不发严肃地坐在那,眼神非常威严地盯在自己身上。

唐婉若不由大惊地问:“陛下不是说这件衣裳让白大人弄没了么”

陈炎君看着她,此刻竟有无名的怒气。

答之:“朕要不让白狄找回来,你不知还要在朕的宫里死多少次”

陈炎君相信,她言出必行只要一天没有见到这件血衣,她这一次虽然没有死成,但一定会变着法子再死第二次,第三次

唐婉若有些羞愧地吐吐舌头。原来这件衣服还在她捧着这件衣裳,都忘了自己现在还光着上身,心中激动不已。

“相公”她默念一声,对这位陛下竟是感激涕零,之前那赴死的决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总之,还在就好

看她这样,陈炎君叹息摇头,过去拿开她手中的这件破烂不堪的衣裳。一时被人拿去,唐婉若有些焦急,但陈炎君的大手已经将她轻轻地按下去。

“你还在扎针,不要乱动。”

他把衣裳放到一旁,又坐回来,看着她。唐婉若间他并不想对这件衣服做什么,也渐渐的安了心,好好地趴在那,眸光打量着他。

周帝陛下也不是那么差劲的人嘛

她感慨,并看着他这样子,不由地又想起了相公当然,这“睹物思人”,唐婉若是不会告诉这位陛下的

再过几日,唐婉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小公公在旁边紧张极了,她踉跄一步都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来扶她。

唐婉若一惊,连忙推脱道:“不用不用,我就是跳了个湖染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哪有这么娇气

她虽然这么说着,可小公公是受了李公公的安排,要是她有个什么意外,按照宫里的规矩那可是有二十板子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屁股开玩笑。

唐婉若走在路上,披上了宫中发放的棉袄。其实,虽然已经要进入冬季,但还没到这么冷的时候,只不过她是病人,又是重伤风寒,更加受不得凉,所以穿的额外多。

远处,李公公瞧见她,一路喊着跑来:“唐媒人,唐媒人,哎哟唐媒人,留步”

唐婉若停下,扭头等着他。李公公小跑而至,气喘吁吁,对她说:“唐媒人,咱家可找着你了”

“李公公,你找民妇有什么事”唐婉若看着他,不解。

“唐媒人,白大人和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御书房内。

淡淡的檀香令人心神宁静。唐婉若走进去,李公公道:“陛下,唐媒人请来了。”

陈炎君点头,李公公遵命地退去。白赋久此刻坐在一旁,和陈炎君一起静看着她。

唐婉若跪拜行礼:“民妇见过陛下,白大将军。”

“你依是正五品,怎能还称民妇看来唐大人还需多习朝中礼节。”陈炎君的话让唐婉若有些别扭。

“陛下,民妇已向您辞官了。”

“然朕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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