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吐气卸力的本事虽然难学,但是总有人会的。
据苏仙所知,在北方,就有一人将这本事练到了骨子里。
从十丈高的地方摔下来,足部着地,一蹲一滚,用背部承受最主要的力,然后一声怪叫吐气,便又站了起来,毫发无损。
简直是变成了本能,绝了。
要是苏仙到过现代类型的天魔残念,就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这是把主动技能硬生生地给变成了被动技能。
苏仙眼前这人,似乎就没学会这种能力。
当然,也可能是学会了,但是苏仙这下时机卡得太好了。
正是他换气的时机。
一但选择吐气卸力,便没了力气使刀,还是扛不住这一枪。
要么吐气赌自己没力用刀时这枪会不会穿脑而过,要么硬憋着这口气,强行用伤势挡下这一枪。
若真是如此,那这人还真是果决又狠。
苏仙可没有带着杀意出手,若是一般人,恐怕就赌苏仙能收手了,到时候再跑不迟。
现在身受重伤,跑也没地跑,打又带着伤,恐怕还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凡是都有因由。
这人拼着受伤,也要拖住苏仙,自然是有因由的。
不远处,很快就有了人声。
“快点!抓住淫贼!”
“抓住他!”
“别让他跑啦!”
……
一行人就这么嘈杂喧闹地跑了过来。
其中带队的便是黄四郎,他身边还跟着胡千和面色阴狠的石坚。
“张副教头,就是这人侮辱我鹅城的百姓吗?”黄四郎得意地在苏仙身边走动,故作惊讶地问道。
“没错,黄老爷,正是此人!”与苏仙缠斗了一番的张副教头回答道。
他是鹅城四百乡兵团练的副教头,前不久才来到鹅城投靠亲戚。
因为身手出色,就在亲戚的介绍下去见了黄四郎,经过一番考核,成了鹅城四百乡兵团练的副教头。
至于总教头?自然是武举人。
虽然他的能力不怎么样,但是在鹅城一地还是可以称得上是高手的。
尤其是,这位张副教头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平日里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算是在黄四郎面前被考核时,都没有用尽全力,表现出的实力要比武举人弱上一线。
加上他向来不管事,只拿那一份黄四郎发的薪水,以致于要不是这次苏仙等人入城对付黄四郎,黄四郎都不会想到自己手下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用。
“不会搞错了吧?”黄四郎故作夸张道:
“他可是跟着新县长过来的。新县长要整顿鹅城的法纪,我黄四郎举双手赞成!”
“但是……这样的人待在新县长的队伍里,让黄某人有点担心这新县长是不是真的能够整顿法纪呀?”
“我没看错!”张副教头肯定地回答,“我亲眼看见他从那户人家的屋子里出来!”
“你肯定看错了!”黄四郎背着手看了看他,“县长的人怎么会有问题呢!”
“你肯定看错了!”说着,黄四郎用力拍了拍张副教头的肩膀。
“我不可能看错!”张副教头继续他的观点,脸上已经带着了几分难以置信和惊怒。
“苏先生,你的说法呢?”黄四郎转身看向苏仙,问道。
苏仙却是没有开口。
这番演戏给谁看呢?
倒是没想到这位张副教头的演技这么好,将一个恪尽职守,却被上司压迫的副教头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黄四郎也演的很好。
分明是想要至他于死地,此刻却句句似乎为了苏仙着想。
可是苏仙并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此刻只要自己说一句自己是无辜的,他就能被放回去。
但是从此之后,城里面就要有流言了。
不是说什么“新县长说的什么还鹅城一片青天是假的,新县长和黄四郎同流合污”,就是说什么“新县长手下有败类,需要铲除”。
彼时要么重审案子,力证苏仙清白,要么就壮士断腕,杀了苏仙。
可是实际上,证明清白远远要比毁人清白要困难。
人们不管是聪明的,知道这里面猫腻的,亦或者是愚蠢的,随波逐流的,都不会说出真正的真相。
愚蠢的,当然是被黄四郎的人蒙骗,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聪明的,知道说出来自己全家都容易出事。这种情况,他们怎么愿意出来证明他人清白呢?
届时先不说经过一个晚上,黄四郎的人能不能彻底布置好现场,让苏仙的案子成为铁案。
就算黄四郎等人布置的现场错漏百出,可是最终苏仙还是会被鹅城人带有色眼镜看待。
他不死,则董先生永远没有带领鹅城百姓打破黄家统治,解决黄四郎这个毒瘤的可能。
所以真的说起来,苏仙接下来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死。
管他真死假死,董先生都会少一条臂膀,到时候再用类似的方法处理,董先生这一群人都要自废武功,全部阵亡。
这才是这计划最狠毒的地方——避无可避,防无可防,一但中招,开了个口子,那接下来董先生就只有灰溜溜地败走一条路可言。
若是走得晚了,命都得留下来。
因此,苏仙现在不能走。
必须得把这件事在现在即刻定性。
或者还有别的法子,那就得看张牧之他们的了。
黄四郎此刻看着苏仙,脸色如同一潭深水,深不见底,不可琢磨。
他算到了苏仙性子冷淡,不喜欢沾染尘俗算计,是个在山上苦修的人。
但是却没算到,苏仙的冷淡性子是在外界苏三的培养。
他在此界虽然也是修行,可是修道才几天,练武倒是很久了,尽管都在养父的保护下,没见到多少尘世间的算计,但是他一路南下,见过的东西可就不少啦。
算上在外的经历和三叔讲过的故事,就算他面临算计时有些稚嫩,可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踏进坑里的。
黄四郎此计是阴谋,但是和一般的阴谋并不一样。
因为黄家在鹅城几代人的积威,还有黄四郎本人的手段,促成了黄四郎在鹅城的天时与地利。
加上鹅城人渴望清官的心理,董先生一但想成事,羽翼就不容有污。
这就成了人和,一但今天的事拖到了明天,传遍鹅城大街小巷,彼时天时地利人和交加之下,这阴谋那就成了阳谋。
无解。
苏仙也就真是黄泥巴掉裤裆,说不清了。
董先生的雄心壮志和一众计划,也将直接落空。
所以苏仙不走,等人。
所以黄四郎面沉如水。
气氛在这并不明朗的月光下,一下就凝滞了。
救鹅城,需要救鹅城的人。
救鹅城的人,要救鹅城的人心。
救鹅城的人心,要鹅城的人自己打破人心上的枷锁和束缚。
外人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最多也就是潜移默化罢了。
所以苏仙就只是站在这里等人。
要不是为了救人心,苏仙早就出枪了。
一人一枪,这里不过几十个人,只要几十枪就能解决,鹅城的问题一下就解决了一大半。
可是人心还是散的,没有立起来。
只要董先生走了,再来一个黄四郎,鹅城就又沦陷了。
这不行。
没人能帮鹅城人一辈子,也没人能保证鹅城县长代代都是清官。
救人者不能救,唯受难者自救而已。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正是此理。
黑夜里的风分外寒冷,影影憧憧的楼房与树更是在这种情境下显得阴森又恐怖。
仿佛一只只巨兽,张开它的獠牙,想要择人而噬。
“诶,黄老爷!”马邦德带着张牧之等人就走了过来。
“这是?”
“诶呀!我们正在追捕一个强奸犯,谁知道我这个张副教头有些不太懂事,抓到苏先生就一口咬定是他。”
黄四郎的面色终于在马邦德到来之后变得轻快了起来。
这种变脸的绝技还真是非同凡响。
不过黄四郎这话,其实已经明里暗里地表示,苏仙就是强奸犯,他黄四郎正在为他开脱。
张牧之等人当然是不信的。
苏仙才出来多久?
之前苏仙可一直都在屋子里。
“那黄老爷的意思是?”马邦德笑着问道。
“放了!苏先生是董先生的人,董先生的人怎么可能是强奸犯呢!”黄四郎肯定地说道。
他当然清楚苏仙不是强奸犯。
所以他的语气肯定得不能再肯定。
“我看成!”马邦德顿时就激动了,“既然这样,我们就走了!”
说着,他就要拉着人走。
这里太冷了,没有安全感。
“我看不成!”张牧之开口道。
“你算哪根葱,敢替董先生做决定?”黄四郎身边的胡千扶了扶帽子,就对张牧之呵斥道。
“这是我师爷!”马邦德解释道,“你说说为什么不能放?”
“我相信苏先生一定是被冤枉的!我相信大家也都是这么认为,对不对?”张牧之开口问道。
没人回答。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们来鹅城,是为了给鹅城一个公平的!所以,在查清案子之前,苏先生得先入狱关着!”
“董先生的想法呢?”张牧之高昂的声音瞬间转为低沉,向着马邦德询问。
“师爷说得对!就这么办!黄老爷的意思呢?”马邦德也不是蠢人,此刻也算是明白了黄四郎的毒计,虽然不清楚张牧之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并不妨碍他向黄四郎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