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溯源微微苦笑。

她为了今日,筹谋布局十余年,又岂是他短短时日能破解的。

……

走下城楼,他脚步一转,往楼内走去。

厚重的城墙隔断了寒风呼啸,也隔断了单薄的日光。

城楼里一片阴晦沉黯,宛若尘封千年的古墓。

一个淡妆素服的俏丽身影走出来,终于给这个苍凉的底色添了一抹生动。

看见裴溯源站在走廊尽头,她微微颔首:“裴世子。”

“丽妃娘娘。”裴溯源拱手为礼,“太后今日还好吗?”

这个淡妆素服的女子,正是丽妃。

破城当日,她不愧是将门虎女,更换一身戎装,带着贴身侍女便要出去和狄兵拼杀,正好遇到了入宫救驾的御林军,便跟着一起突围。

如今便在北城楼照顾太后。

丽妃点点头:“今日,太后略微精神了点,刚刚醒来,用了一碗粥。”

看着裴溯源漫不经心的表情,又忍不住问道,“太后昨晚身体冰冷,像是结冰了一样,看着真是骇人,偏偏连一个太医都没有,无法可想……太后……这究竟是什么病症啊?”

裴溯源苦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丽妃也见好就收,不再追问:“世子应该有军机大事向太后禀报,本宫就不打扰了。”说着,端着水盆离开了。

……

裴溯源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暖室大门。

房间风格朴素冷硬,青灰色巨石墙壁在数个炭盆火光的照耀下,露出粗犷潦草的原始纹路。

素布帷幕后,一只苍白的手软软地搭在被子上,晶石玉珏一般的肌肤下,骨节微微凸起,如同一尊精致的玉雕,华美却毫无生机。

……

不过几日工夫,她就消瘦了下来。

也许是朱颜丹毒性发作的缘故,整个人越发如同冰雪一般,仿佛一口热气,就会化作一股青烟消散无形。

……

裴溯源走到床榻旁边。

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刹那间,温暖如春的室内,竟如冰雪堆积的室外一样,湿寒难耐。

裴溯源只觉得窒息,然后是一种失落和孤寂的痛苦,如同十年前,第一次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时候。7K妏敩

……

沉默片刻,裴溯源还是开了口:“太后,城楼内粮草不足,这几日只怕就要突围,还望太后保重身子,臣等必然护太后平安脱险。”

“将死之人,何必多费心力。”轻缓的语调响起,不带一点感情,“战事如何了?”

战事如何了?

裴溯源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携着多年的恨意,化作冷然生硬的话语。

“刚刚得到消息,狄族已经攻陷函谷关,守将裴将军无力阻拦,大军南下,不过,西府军从津川港登陆,配合宜州驻军,夹击拦截,把南侵的十万狄族精兵一网打尽。”

“玉将军已经率领西府军南下,想必不日就能光复京城,重振旗鼓,扬名四海,万众归心。”

一番话冷得如同窗外的冰碴子。

太后只是淡然地看着他。

“怎么?太后不开心?”裴溯源脸上扬起嘲讽的笑意,“臣还以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太后会高兴一点,病也好得快一点。”

“哀家没有病到完全糊涂。”太后冷声道。

“玉祁烨击退狄兵,建功立业,拯救万民于水火,平定天下,开启新的盛世。”裴溯源冷冷一笑,“这个,不就是你最渴望听到的消息吗?”

“这样辉煌灿烂的功绩,这样举世无双的英雄。”裴溯源咬牙切齿道,“才是……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应该获得的。”

多少年的怨恨和不平,终于在这一天倾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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