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宁从卫生间回来没多久,魏澜借口自己头疼，回房间躺下了。
不是没有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过，也不是没有一起看过电视。
她只是……不习惯和人有那么亲昵的动作。即便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让她心悸的，是在颂宁身上发生的,微妙的变化。
魏澜平躺在床上,眉头轻蹙着。
小时候女儿也黏过她一段时间。
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许是察觉到了她心里的情绪,对她的亲昵渐渐也少了。
她很忙，她要挣钱，她不想再过小时候那样的穷日子。
把小小的人一个人扔在家里,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她原以为没什么,以为这样就能算是好的。
却忘了,自己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最渴望的是什么。
不是钱。
不是橱窗里最大的蛋糕。
不是别的小孩手里漂亮的洋娃娃。
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不是一点都没察觉到过这一点。
只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晚了。
其实，她原本可以让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幸福圆满的童年的。
可她只是选择继续保持已经习惯了的状态，麻痹在给小孩给钱就能满足的虚幻谎言里。
结果到最后，还是女儿先靠近的她。
颂宁似乎比以前开心了不少。
能看得出来，女儿恋爱着的那个人，对她影响不小。
蹙起的眉还未舒展开,轻缓的敲门声传来。
魏澜转头看过去。
“妈妈。”颂宁推开门，探出脑袋，弯眸笑着,“我之前和人学了一套按摩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魏澜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呼吸,试图让自己生硬紧张的情绪柔和下来。
手掌撑在床上坐起来，她淡声应着：“嗯。”
颂宁小跑进来，从床边坐下。
温软的手捏在魏澜的肩膀上。
“这个力度还可以吗？”她歪了头，小声问。
肩上的力道其实有些重了。魏澜点点头：“可以。”
颂宁保持着力道按摩着，目光落在母亲的头发上。
她的五官其实更像爸爸一点，头发却和魏女士的一样，柔顺乌亮。
颂宁想着，眼前却忽然瞥见一丝银白。
格外地扎眼。
“妈妈。”她轻声开口
“嗯？”
颂宁轻轻摇了摇头。
忽然有些想念池尾了。
这个时间，池尾在做什么呢？
是在办公室，会议室，还是去茶水间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八卦。
或者……池尾也在想念着自己。
虽然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
思绪神游着，忽然听见魏女士在叫自己。
堪堪回神，颂宁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魏澜疑惑地回头看向她：“想什么呢？”
脑海里闪过那张好看的面容，颂宁脸上蓦地烧起点点的热意。
“没、没什么。”她说，手上动作不自觉地加重了。
魏澜：“……”
片晌，等脸上热度降下去一些了，颂宁探头看向前面的母亲，说：“妈妈，你刚刚说的什么？”
魏澜低头看着纯白的床单，脊背如往常一般挺直。
她说“有没有兴趣讲讲你的那个恋爱对象？”
“她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有了回升的迹象。
“她……也是个女生。”颂宁掂掇着开口，“我一直喜欢女生的，你知道的吧？”
魏澜默了片刻：“嗯。”
“我很喜欢她，”颂宁说着，唇角忍不住勾起来，“她也很爱我。”
她喜欢的那个人啊。
会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朝她张开怀抱。
会在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耐心周到地照顾她。
会在她想要撒娇任性的时候给予她最大的包容与温柔。
有时候也会有些幼稚，会坏心思地撩拨她，却小心翼翼地又呵护着自己。
“她特别特别好。”她轻声说。
听着她的描述，魏澜眉头轻蹙，又舒展开。
她轻叹一声，笑起来：“你们怎么认识的？”
心里蓦地紧张起来。
“就……”颂宁小声说，“那么认识的呗。”
“嗯。”魏澜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尾尾最近怎么样？”她问道。
“挺、挺好的呀。”颂宁被魏女士突然转移的话题问得懵了一瞬，声音磕巴地说，眸子快速眨了几下，“池——小姨现在是我的上司，很多我不懂的地方她都有很耐心地我。而且小姨做的饭很好吃，我已经好久没吃外卖了。
颂宁默了一瞬。
她很久没有叫过池尾小姨了。
有点生疏了。
“小姨很照顾我的。”她说，有些心虚，声音小小的。
魏澜回头，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压下心头淡淡的疑惑与猜测，她点了点头：“嗯。”
肩上被那有些重的力道按得有些疼了。
魏澜无声嘶了一下，将肩上的那只手拂去。
“按了这么长时间累了吧。”她回过头去，说，“柜子里有零食，要不要吃点。”
颂宁眨了眨眼睛，有些讶然。
她妈竟然会囤零食？
“阿姨买的。”魏澜瞥开眸，淡淡地解释说。
颂宁看着魏澜有些别扭的表情，笑了起来，露出唇边可爱的小酒窝。
她往前了一些，抱住了魏女士。
“谢谢妈妈~”
中午，依旧是颂宁自告奋勇做的菜。
一直到下午，颂宁都没有要走的迹象。
魏澜看了眼时间。
她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她说。
“去哪儿？”颂宁正剥着葡萄皮，闻言抬眸问了一句。又揪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也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呗。”
“不用。”魏澜说。
“让我去嘛。”颂宁挽住魏澜的胳膊，试图撒娇，“我就跟着，不会打扰妈妈工作的。”
说起工作，魏澜才想起颂宁今天也是要上班的。
她皱起眉，下意识地就要摆起公司里的架子，话要出口的一瞬间又咽了回去。
她努力把语气柔和下来。
“你今天，是请假的？”
颂宁点了点头。
“嗯。”她说，弯唇笑道，“想你了嘛。”
撒娇攻势没起作用，魏女士没同意她跟着一起出去。
倒是被她磨得应下了晚一点一起去遛弯。
人嘛，有时候就是要没脸没皮一点~
魏女士离开后，颂宁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给池尾戳了两个表情包过去。
池尾还没回去，消息栏里弹出了别的消息。
颂宁点开看了看。
孟晚娇：“甜宁你今天咋没来？我一个人好寂寞。”
“干大事去了。”颂宁打字，“拯救一段岌岌可危的母女关系。”
“你的小余总呢？”
孟晚娇：“她出差去了哇。我现在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颂宁点了个表情包，摸了摸她的脑袋。
“而我每天都可以抱着女朋友睡觉觉~”
孟晚娇：“……”
孟晚娇：“再见。”
颂宁笑起来，正要收起手机去摸包零食吃的时候，屏幕上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孟晚娇：“等等等等，每天晚上？睡觉？”
孟晚娇：“[奸笑jpg]”
颂宁：“……”
她该怎么解释她和池尾一起睡了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睡过这件事。
怎么想都解释不通。
干脆——
不解释。
-
另一边，咖啡厅。
池尾看着在对面坐下的魏澜，浅浅地笑着。
“澜姐。”她说，“怎么约在这里了？”
公司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照理说是入不了魏澜的眼才对。
魏澜笑了一下，望向池尾的目光却带了些复杂的神色：“我想了解一下最近宁宁的事。”
顿了片刻，池尾望向魏澜，笑了起来，柔声道：“宁宁说了？”
“没有，我猜的。”魏澜说，低头看着面前咖啡上有些粗糙的拉花，“她提起你的时候，很开心。”
大概，眼里是闪着光的。
那眼神倒是和此刻对面的人有些相似。
想着那明媚可爱的人儿，池尾低下头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眸子里含着温柔的笑。
“原本是打算找个合适时间亲自告诉你的。”
“你觉得我会反对？”
池尾浅浅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魏澜看着对面的人，突然觉得哪哪儿都不顺眼起来。
“你回来，就是为了宁宁？”她问，语气忽地淡下来。
池尾微微歪了头，温和的眸子浅浅地弯着：“算是。”
“那你在国外的事业怎么办？”
“来之前，都已经处理好了。”
“这么着急回来。”魏澜淡淡地笑着，“那如果宁宁以后要出国呢？”
“宁宁想去哪儿，我就陪她到哪儿。”池尾笑着，回望着魏澜的目光。
小宁宁是有些缺乏安全感的。她知道。
其实现在，她在哪儿都没差了。
比起其他的，现在的她更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魏澜笑了一下。
也知道她能够这样说，是有足够的底气的。
“我反对也没用的，对不对？”
“你是宁宁的母亲，也是我敬重的人。”池尾敛了神色，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也会坚定自己的选择。”
“不过，澜姐。”她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反对，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和我聊天了。”
-
“小甜宁，想不想知道你家小姨的最新动态？”
颂宁看见屏幕上孟晚娇发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打字，就看见紧跟着跳出来了一条消息。
孟晚娇：“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颂宁非常干脆利落——
“求求了，世界上最美丽善良可爱的孟女士，告诉我吧。”
“……”孟晚娇发来消息，“甜宁，你好没底线啊。”
颂宁：“底线又不是我女朋友。”
孟晚娇：“……你等等。”
一会儿，手机上收到了孟晚娇发过来的消息。
“总监好像去咖啡厅了，就是公司对面不怎么好喝的那家。”
颂宁看着手机上的文字，眨了眨眸子。
那家的咖啡确实一般，池尾也不喜欢那家店。
怎么去那儿了。
……
魏女士不会是猜到那个人是池尾跑去质问她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
她点开池尾的聊天框，上面最新的消息都是她无聊发给池尾的表情包和池尾回她的表情包。
手指戳在屏幕上，她打字。
“我女朋友现在在什么？”
-
魏澜从洗手间回来，就看见池尾拿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着，面上的笑柔和温润，带着淡淡的宠溺。
眉间轻蹙，她过去坐下。
“宁宁？”
池尾抬起头，眼眸微微弯着：“嗯。”
她偏眸，看向窗外，眼眸中落进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从路边下了车，然后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轻轻挑了眉，目光移向门口，看着跑进来的人。
小宁宁现在学会套她话了啊。
颂宁急匆匆地打了辆车从家里赶过来。
嗓子里的“池尾”刚要喊出来，在看见对面的魏女士后，又急急地转成了“小姨”。
“妈妈，”她看向魏澜，露出一个笑，“你也在啊。”
“二十多了还这么毛毛躁躁。”魏澜有些嫌弃地看向她，“哪有人能看上你。”
池尾笑了一下，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头发。
“我们宁宁可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颂宁有些懵地看着两人一人一句地说着。
“行了，我走了。”魏澜拿起包，淡淡地说，“你们玩儿吧。”
临走前，她又看了池尾一眼。
池尾浅浅地笑起来，指尖微抬，握住颂宁的。
“我知道。”
颂宁眨了眨眼。
“我妈她……”
池尾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指尖轻抬，在她眼尾轻轻蹭了下。
她点了点头。
颂宁愣了一下，瞬间紧张起来：“她有没有为难你？”
不是说她喜欢就好吗魏女士怎么自己偷偷出来找她女朋友！！
“没有。”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池尾笑起来，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额上，“澜姐很好说话的。”
颂宁往外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对面，魏女士站在车旁，朝这边望过来。
她下意识地缩回脑袋，躲进了池尾怀里。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母亲和车都已经不见了。
……
她妈就这么鸽了答应她的遛弯。
她捏起池尾的手，慢吞吞的开口：“好怪。”
“什么？”
“你是我女朋友，却叫我妈姐。”她说。
池尾弯起唇。
掌心落在柔顺的乌发上，轻轻揉着：“我现在就可以改口。”
颂宁想了想，脑袋迅速摇着。
也好怪。
这种感觉，和昨天晚上池尾说咱妈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奇奇怪怪的。
……
颂宁鼓了鼓脸颊。
算了。
反正早晚要习惯的。
反正，她女朋友，迟早要叫魏女士妈妈的。
池尾看着面前的人儿鼻头微皱着，可爱的模样。
她牵起颂宁的手，声音轻柔地：“走了。”
颂宁抬眸看向池尾，眼眸眨了眨：“去哪儿？”
池尾轻轻笑着，拉着她走出去，回眸望向她：“到了你就知道了。”
颂宁望着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指尖勾着她的。
“哦。”
池总监要翘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