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陌听着茕桦说出来的话都是软绵绵的,犹豫了片刻才走到她身后,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仙力如涓涓细流汇入,见她仍是咬着贝齿,痛得似要用额头撞击茶几以缓和疼痛,又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的额头。
茕桦痛得意识都模糊了,恍然间仿佛还在天界,因着闯祸挨了天帝的打,天后将她带回,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安抚。
茕桦往祁陌身上靠去,祁陌一惊,推了推,见她一脸难受,脸上已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想着这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就没太用力。茕桦已经趁着他一时的不忍,脑袋往他怀里拱着,双手搭在了祁陌的腰侧,软软地撒着娇:“母后,我疼……”
被叫母后的祁陌愣了一会,握着她后脑勺的手不由地紧了紧,听着她吃痛地低吟一声,又放开了一些。
茕桦却是做了一个梦。
茕桦其实六百多岁就开始跟在了罗宇仙君身边,一日南海起了飓风——南海之境每年深夏至初秋多有飓风,整个南海的水流都被风带起,飓风带着巨浪浩浩荡荡地朝着海岸的卷去。
茕桦平时习惯了磐缨的全速飞行,故而在南海上逆风而行,也没感觉到多大的阻碍,如履平地。
而风过了船只所经之处之后,就会变得更加急促有劲,朝着东北沿海的大陆席卷而去。
忽见远处一艘大船在海面上四平八稳地行驶着,茕桦心生好奇,驱着磐缨就往那方向飞去。
近了发现这艘船方圆十里罩了一个圈,随着大船的行驶也在往前,在这范围内的海平面也只有船行驶过后开起的丝丝涟漪。
茕桦绕着船外围转了一圈,此船的工耗之大令人惊叹,大概能容下上百号人,最上面的那一层竟还有四个小间,将中间的小花园围了起来。
还是个豪船,茕桦感慨。
忽然一张黄色道符朝茕桦的面上飞来,茕桦侧身躲开了这击,道符落至她身后不远的海面,“轰”然一声,海面上竟炸起来了一个数丈高的水花。
茕桦哪里会想到对方给的见面礼就是如此具有杀伤力的玩意,一脸怒容的望向方才道符飞来的方向。
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的道士领头站着,眉毛胡须都已经花白,整个人却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身后还恭恭敬敬地站着两个人,一个尚为年轻,另一个已至中年。
茕桦被怒意冲昏头脑,哪里还记得这艘船的怪异之处,向着三人逼近,海面“哗”然,藤蔓围着这艘船齐刷刷地涌起,拧成了一个麻花朝他们鞭去。
在将要正面朝大船劈下之时,茕桦才想起这船上许是有其他人,这一鞭条下去,这船许是要沉了,匆匆将劈改成了扫。
这一招力道力道骤减,老道士悠然躲开的同时,拿出一张道符,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在上面画了一笔,拍在了麻花藤上,就烧了起来。
火势在麻花藤上迅速蔓延,尖儿已经被烧成烟灰了,茕桦急急忙忙地让它们回了海里。
茕桦跳到了甲板上,磐缨速涨数倍,猛然将这艘大船整个托起。离了海面的大船在飓风中晃荡不止,要不是有磐缨稳住了底,许是早就被风刮到天边去了。
大船上的许多轻碎物都别风零零碎碎地卷走,船身不停地摇晃,茕桦风和浪声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有人在惊声尖叫。
老道士大惊,手扶围栏堪堪站稳,他身后的两个人小心的走到阶梯处,进了船的内里。
“无耻小贼,你竟敢截我的船!”老道士气得不轻,再次从怀里掏出一张道符,刚咬破手指扬起,欲在上面添符文,道符就被大风刮走。
茕桦没回他话,四周掠起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将船身包住,听着外边风遇阻的拍打音,喝道:“磐缨,走。”
磐缨匀速飞行着,茕桦为了维持藤蔓已经用了大部分的注意力的仙力,见那老道士又要拿出一张道符,赶紧大喊着威胁:“你再使那种玩意,我就带着这艘船一同沉入还留。”过来便是共亡的结局。
老道士见现在情境稳态,凝神静听外边的风声越来越小,许是在前往安全之处,决定先苟住,
其实茕桦觉得自己要死了,藤蔓是与磐缨共生而有的技能,第一次这般大规模又超强集中力的使用真是为难她了,茕桦心中后悔死了,但她方才听到了船内有着不下百来人。.七
刚刚托起船时定是已经破坏了他们的什么法术,这会儿若是就此抛下,可能将无人生还。
外边的风声小了许多,茕桦估摸着对船不再构成威胁之时,船落回海上,磐缨缩小回到了茕桦的脖子上,藤蔓尽数落下,重见天日,茕桦已是大口喘气,满头大汗。
茕桦才发觉自己太鲁莽了,自己现在状态不好,万一老道士发难于她,难道还真带着上百人一起沉船不成?
茕桦在一边想着应对方法,一边在祈祷罗宇仙君能够来寻自己。
老道士已经开始动了,他手里的道符朝茕桦飞来,尚在途中就形成了一道火刃,茕桦的反应有些迟钝了,将近身前时才躲开了这击,刚离了一个身位,一道火刃竟变成了三道,茕桦未能完全躲开,其中一道击中了她。
茕桦只来得及抬手一挡,被一股热浪冲击,脚下不稳,急急往后退了两步,还是踉跄倒地。
挨了一刃的手臂也起了灼痛感。
“你这个老道士竟然修邪道!”想起他每用一张道符都是用血做引子,正经修炼的道士都是用道行法术,哪里是走这般歪门邪道的路子的?
老道士冷笑一声,再次拿出符来——这次的是一张红中带黑的为底的道符,缓步走近茕桦。
“无耻小贼,光天化日之下盗贫道船只,是你歪了道心,而非贫道走了邪道。”
茕桦听着他这般强词夺理,气得发笑:“离心离德的分明是你这个老道士,船上的上百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如此飓风巨浪,现在应该还雷雨交加,硬要横渡南海,还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将所行之径的飓风引向大陆。
可是这问题哪里会有答案,茕桦此时虚脱无力,老道士一心要她死。
见他走至跟前,手里的符逐渐型化成一把剑,剑尖处忽起一团火,迅速燃至整个剑刃,剑尖对准了茕桦的心脏,老道士的表情逐渐变得狠厉:“受死吧……也不知你的灵魂美不美味。”
茕桦现在撑着自己身体不倒已是勉强,更别说和老道士正面刚上去了,只得让磐缨带着自己飞离老道士的剑下,在半空中的高高俯视着他。
“你修的邪道还吃人灵魂!”茕桦惊道。
老道士再无动作,磐缨速度过快,攻击她简直是猫捉老鼠被鼠溜,茕桦还未恢复,对他构不成威胁。
老道士看着空中的茕桦,几番接触已经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仙气,笑得猥琐:“将你的灵魂给贫道,修仙之人的最为大补,贫道吃饱了也许就会放了那一百人。”
“你跟我讲条件?”茕桦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了,“这只船现在去往何处都是我说了算。”
“是吗?”老道士笑得意味不明,船开始不停地晃动,茕桦发现船竟然在缓缓下沉,暗道不好:“你要做什么?”
刚恢复的一点仙力又运用了起来,老道士的四周长出手臂粗的树藤,牢牢地困住了他。
老道士也不挣扎,对茕桦说道:“去往何处自是贫道说了算。”说完这话,竟在茕桦的眼前生生化成了一滩水,树藤瞬间就像是捆了空气。
船下沉的速度越发快了,眼见这就要沉到一半了,茕桦感觉让磐缨变大,去海里再次托船。
可这次却不似之前,船竟缓缓穿过磐缨的云层,除了速度减缓了一点,并没有阻止它的下沉。
茕桦这次是真的慌了,化为一滩水的老道士已经渗过甲板上的木缝,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茕桦,进船里救人!”忽然听见了罗宇仙君的声音,茕桦向声源出望去,见他正御剑而来,海里也有几条体型较大的海鲜跟着游了过来。罗宇仙君见她站着不动,再次开口,语气带着急促:“还愣着作甚?”
茕桦朝方才另外两个道士走的阶梯处跑去,下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并无外表看起来那边气派,昏昏暗暗的,等眼睛适应之后,才发现里面有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里面的人七横八竖的,被不同程度地捆绑,还有些人甚至口里还被塞了破布。
他们见到茕桦起先没什么反应,后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开始磕磕绊绊地朝茕桦涌来。
“你……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假道士死了吗?”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大家七嘴八舌地恳求着,声音都是有气无力地,更是哑的不行,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饥饿和缺水。
茕桦稍稍震惊了一会,反应却是非常迅速,立即给就近的一个人解绑。
茕桦没有尖利的武器,只得一个个的用手为她们解绑,刚解开第一个人的绳子,正想叫他帮忙给别人解,就见他已经朝着甲板那儿奔上去了。
罗宇仙君已经赶来,见她如此艰难又低效率的动作,扔给了她一把小刀,自己也开始给别人解绑,
小刀锋利无比,在麻绳上轻轻一割,绳子就断了,茕桦的效率快了起来,割断绳子就由他自己扯开,直接轮到下一个人。
走至一个小女孩的身旁,她虚弱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唇纹干裂,茕桦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喂,你还好吧?”茕桦砍断了她身上的绳子,把她扶起来,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渡了点仙气给她,感觉到她的气息稍微恢复正常。
船已经下沉到甲板了,开始有水沿着阶梯流下来,剩下的人不安地躁动起来。
“快割断我的绳子,我背她出去!”一个瘦弱少年跪地用膝盖蹭着过来,语气轻柔地对小女孩说:“阿晚,阿晚坚持住,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茕桦望向少年,一个眉眼才初初长开的稚嫩少年,在她的眼中却逐渐与那个叫覃台的男人的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