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衣已经在燃灯瓶中住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这里没有昼夜交替,没有春夏秋冬,有的只是永恒不变的宁静,他生出一种被辛染金屋藏娇的错觉。

辛染刚开始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在瓶中陪着楚澜衣,但偶尔会出去一趟。

回来的时候总会给他带点他喜欢的吃食,或者解闷的小玩意儿。

他每每劝辛染放他出去,辛染都以沉默相对,偶尔被逼急了就红了眼眶,哭给他看。

楚澜衣:“……”

楚澜衣不知道辛染每次出去都做什么,问也问不出来,但每夜总是要回来陪他睡觉,她还真就当自己是他道侣,环抱他的腰,贴在他胸前才能入眠。

近日,辛染出去地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

楚澜衣总觉得眼皮无端跳动,心里头有些慌。

他问不出辛染,就把整日蜷缩在角落,当自己是隐形人的魇魔和上清揪出来问,但这两个人一个被辛染割了舌头,一个被他割了舌头,都说不出话。

想来辛染的行踪也不是这两人能察觉的。

楚澜衣无声叹气,召唤出系统。

【宿主你好,燃灯瓶中的结界阻隔了系统感知外界的能力,系统也不知道女主在做什么呢。】

黑曜石的监控回放也因结界阻隔而闪烁雪花点。

但好在黑曜石的定位功能并没有失效,他通过定位观察过辛染的动向。

辛染又去了几趟妖族,甚至去了一趟归墟,剩下的时间大多都在妖族与魔界的交界处徘徊。

楚澜衣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辛染要做什么。

按理说除了原著中女主统一三界的事业线,其他的争端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现在多了一样禁书之争。

禁书是修仙界趋之若鹜的宝贝。

但如今玄铁简、幻灵石、婚书这三块禁书碎片都在他手上,辛染也没表现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样子。

她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楚澜衣算不出时间,只是感觉很久没见到辛染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

蹲在角落里的上清指尖划过空中,一排流沙般的文字浮在楚澜衣面前。

“祸殃的存在就是为了祸世,她不一定有明确的目标,但是她的所作所为都会一步步毁灭这个世界。怀璧其罪的道理,你该是明白的。”

“……”

“迷信!”

虽然这个修仙世界中能飞行穿墙,就已经很玄学了,但他就是不愿意承认上清说的事情会发生。

辛染若没有灭世的念头,谁又能逼着她去做那些她根本没打算做的事?

只要没有人逼她……

楚澜衣宽袖一挥,浮于空中的流沙文字瞬间化为齑粉。

上清:“……”

楚澜衣不相信归不相信,但他不能忍受自己处于未知之中。

毕竟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神魂中的裂纹在渐渐拉大缝隙,他也能感受到因为神魂不稳造就身体的创伤愈渐严重。

原本他以为自己腰不好,应该是原主常年打坐,得了腰椎间盘突出,现在那种绵密的疼痛感时不时发作,已经从腰椎蔓延到整个脊柱,就好像后背那一条脊骨都在不甘留于他的身躯中,想要挣脱束缚离开似的。

就连他原本以为的间歇性偏头疼都开始频繁袭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楚澜衣对世界都没什么太深刻的眷恋。

他上辈子死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全部要做的事,计划都得以实现,早就没了什么求生欲。

只是隐隐觉得还有什么深刻骨髓的念头撕扯纠缠着自己,才苟活至今。

穿到这本书中之后,他原也只是带着游戏人间的心态,以求生欲的表象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与辛染的命运无形之中交织在一起。

他好像明白了心中执着的那抹不甘放弃是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心中没那么光明的人是个救世主,他救不了世,但是他想救辛染,在他死前……

他不知自己何时被这种意识侵染,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做出那么多选择。每一样都是为了保护辛染,想要改变这个女孩子既定的悲惨命运。

没错,辛染是女主,她历经苦楚,从深渊中挣扎出来,最终会登临人极。

但她的记忆中一样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她只是看起来从深渊中攀爬出来,但楚澜衣知道,她没有,她就算站在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上,也还是不快乐。

楚澜衣想要做的,只是让她与那些剧情主线划清界限。

上辈子的都过去了,这辈子重新开始吧,别走老路了。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越来越焦虑。

他问系统:“真的就没办法出去吗?”

【是的呢,宿主,燃灯瓶已与女主神魂相连,除非女主亲自带你出去。】

“神魂?”

楚澜衣唇边碾磨着这两个字,恍然间像是悟了什么。

他掏出藏于识海灵台中属于辛染的命魂珠,精巧的珠核泛着浅浅的光芒,这是辛染亲手交给他的,意思是自己愿意把命交给他。

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师尊觉得她罪大恶极,就可以捏碎这颗命魂珠,那样她会死,死的不只是这具身躯,而是连同神魂一起湮灭。

楚澜衣不明白辛染情意的时候,他曾疑惑过她的这种行为。

但是现在……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捻着命魂珠的指尖蓦地颤了一下。

楚澜衣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一股奇怪陌生的气息冲撞心脏,而后胃里泛酸,心口倏然一阵揪痛。

那种似被细微电流冲击着,从灵脉灌入心脏的感觉很陌生,心脏的跳动也开始不规律起来,一阵急促的像是要从胸腔冲出来,一阵过缓慢地好似要停止跳动,罢工止休。

楚澜衣揪着心口,面色唰地一下苍白如纸,浑身都在细微地痉挛。

冷眼旁观的上清蓦地瞪大眼睛,指尖掏过,在空中留下一行潦草的字迹。

“楚澜衣,你动情了,你道心要崩塌了!”

楚澜衣死死盯着那行字,惊愕,震颤,惶恐……都不足以表明他现在复杂的情绪。

就算他不承认,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他的无情道心已经动摇了,这种噬骨销魂的疼痛感已经证明他的无情道心在肆意嘲笑他。

——楚澜衣,你动情了!

你对辛染,对自己的徒弟,对那个你口口声声说当孩子养的任务对象动情了!

他猛地挥袖拍散那行字,捂着心脏闭了闭眼。

又不死心般喃喃着问系统:“是这样吗?”

系统没有人类的感情,但它对数据和宿主生命体征和健康状况的筛查比谁都专业。

【检测到宿主无情道心已动摇,为了宿主生命体征稳定,系统建议宿主控制情绪……】

“控制情绪?”

楚澜衣冷哼,他又不是机器,身上也没安装什么开关,怎么可能说控制就控制。

系统不知道楚澜衣的想法,它只是提供最有利于宿主身体健康的建议。

【只要宿主控制思念女主的频率,再和女主保持一定距离,能立竿见影地缓解道心崩塌。】

思念?

他那是思念吗?

楚澜衣面色难看的要命,还在不要命地回想自己与辛染的相处,恨不得从那些记忆中找出论据反驳系统的妄言。

可是他越回想,心脏就越疼,就连系统都开始在他脑海里播报危险警告。

胸腔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心脏骤跳骤缩,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捏着,绷到极致就要爆裂了又倏然松开,还未喘上一口气,又被反复攥紧。

终于再也撑不住,他停止了回忆。

浑身都已经渗出涔涔冷汗,颓然跌靠在与凌霄峰那株一模一样的梅树边。

不知缓了多久,他才复又睁开有些破碎的凤眸。

忽然自嘲一笑。

如今这个样子,他对辛染到底有没有情根本不重要。

就算无情道心不被撼动,他也是注定要死的,命魂斑裂的缺口越来越大,迟早会完全破碎。如今不过是两种不同的死法抢着要他的命而已。

而他,本就是个求生欲没那么强的人。

重活一世也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放心不下辛染。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楚澜衣尝试着用辛染的命魂珠去打开燃灯瓶。

幻灵楼阁外的黑雾果然渐渐散开,在他面前洞开一条宽敞的路,而路的尽头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他小心翼翼将辛染的命魂珠存放进识海灵台中,与三片禁书碎片放在一起。

不管辛染在不在乎禁书碎片,他都会将这些留给她。

既然辛染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公敌,那他就将这些众人趋之若鹜的宝贝留给辛染,以作保命符。

系统和他一起被隔离在燃灯瓶中,无法感知到辛染的安危。

他迫切想要找到辛染。

很担心她……

燃灯瓶的禁制一打开,那些多日来寻找楚澜衣的传讯符咒一下子就飞到他身边,自动展开。

来自琼华的,裴宿风,季枫,还有何岩和般剑的传讯大抵相同,只说了两件事。

一件关于辛染……

另一件,是戚如嫣。

戚如嫣中毒了!

是早在苍涯门的时候就染上的毒,毒源就是陆深的那件黑袍。那种毒咒在她身体内存了两年,她没告诉任何人,一直在为自己寻觅解毒的方子。

医者难自医,她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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