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吊起来。”
“倒着吊。”
“水还没有好吗？”
“多放点盐，我府还缺这点盐不成？”
她把遍体鳞伤的他倒吊着，放进了装满了浓盐水的缸里。
她看着他的身体进去，满满的水就溢了出来，流到地上，给地面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他真的流了很多血。
一直到他又疼又哭又扭，几乎要被呛死在水中，她才让人把他拉了上来。
他剧烈地咳嗽着，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又哭了。
他可真爱哭。
还说什么是年少常胜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这个人，是那样那样的懦弱。吃了这么多苦头，一直到现在，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讲的。
每一根骨头都是软着的。
他剧烈地咳嗽着，又竭力控制住，勉强地发出了一点别的声音。
哦……就算是他，也总算忍不住了吗？
总算放下了那副令人作呕的……虚假的谦谦君子的外表，忍不住说上几句狠话了？
又或者是想要求饶？
他最好是要求饶。
因为她是对他那样那样的愤怒而又憎恶。如果他敢说出……哪怕半句狠话。
她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
他终于将咳嗽声缓了下来，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是狠话，还是求饶呢？她慢慢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竭力地抬起眼，看着她。
他问：“姑娘为何……如此恨我？”
不是狠话，没有憎恨，也没有求饶。
大多数时候，他的眼中都满是绝望和痛苦。但那一刻，他看着她，眼中更多的却是探究，甚至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
的……
关切……？
他关切着她，询问她为何恨他，仿佛她只是路边痛哭的少女，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要倾听她的遭遇，为她消弭苦难。
……仿佛此时此刻，她不是将他倒吊着的，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的人。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待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看她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
“……还……”她捏紧了拳头，顿了顿，“还愣着做什么？”
周围的人瞬间意会了她的意思，又放松了绳子。
他再次被塞进水中。
痛苦的哀叫和咕嘟咕嘟的水泡一起，从水底下涌了上来。
她快步地离开了。
她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看手表，刚过五点。
就算是高中生，这个时间起床，也真的太早了一点。
她复又闭上了眼睛。
何遇……
在梦里都善良到离谱，简直都要能烧出舍利来了……
不愧是何遇。
程枢翻了个身，用力地喘息了好几口。
她能清晰地回忆起梦里被染红了的水。
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爬起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干脆收拾书包，出门去了。
程枢在熹微的晨光中……见到了刘依依。
程枢沉默了两个数，然后就像闻到了腥味的苍……啊……猫，呲溜一下就窜上去了。
她本来就惦记着刘依依的事呢。如果阎罗真的骚扰她了，唯一能够杜绝后患的方式，就是马上取证，结结实实把阎罗拉下马。但这事绝不是她一个人能管得了的，一定要找当事人配合才行。
所以，她打算先和刘依依聊聊这事。
没想到，她还没特意去找她呢，就刚好撞见了。
她正想和刘依依打个招呼，先套套近乎，就见拐角处，孙哲和孟翰一起走过来了。
……啧，晦气。
虽然孙哲是刘依依的男朋友，孟翰和见天和孙哲一起，这仨人出现真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咖啡。”孙哲晃了晃手里的纸袋，“你要拿铁还是美式？”
刘依依随手拿了一个，好像根本没看。
“诶，这么早叫孙哲出来什么事儿啊？”孟翰把胳膊肘随手往孙哲肩膀上一压，吊儿郎当地对刘依依问道。
“……没什么。”刘依依低头喝着咖啡，“没睡好，想早点上学。”
“你没睡好，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孙哲打着哈欠，“行，走呗。”
在这几个人说话的工夫，程枢实际上已经转头就走了。
……但还是被看到了。
“诶，这不是我们正义小使者，娘炮好朋友嘛？”孟翰看着程枢，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她的周围，见她孤身一人，便满脸是笑道，“诶，昨天的打挨得舒不舒服啊？诶呦那哭得诶……一看就舒服，是吧？”
“我倒是还行啦。”程枢摆摆手，“女生嘛，被男的打了只显得男的不是个东西。男生就不一样啦。”她很关切地看着孟翰，“你还好吧？平时一副班里大哥的样子，不知道多牛逼轰轰的。现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让人打成那个样子，好家伙，满地打滚，还手都还不上一下。没事吧？要不要去心理咨询室看看啊……”满脸关心。
“……你他妈是不是想死。”
“还行。活得挺舒服的。”
“我他妈就是不打女人，不然你现在能被我打死你知道不？”
“不打女人？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程枢快被他给逗笑了，“不敢就说不敢呗。毕竟也不想再在班里丢一次人了是吧？”啊，狐假虎威可太爽了吧。会打架的青梅竹马真的很好用，建议大家都拥有一个。
“你他妈——”孟翰甩手就把书包往程枢身上扔，被程枢躲开了。
其实，正如程枢所说，他确实不敢真正动手。打打嘴炮也就算了，只要真的动手打了她，就今天当天，何遇就会当着全班甚至搞不好是全校的面找他算账。
昨天的事已经快传遍全校了，他真的不能在短期内再加深这个印象了。
他和何遇的事不能善了，但那得等他找的人到齐。绝对不能今天就和何遇起冲突。
只是，都被程枢这么损了，他就是再不能真的动手，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样子还是要做的。
所以，他紧接着冲到程枢的面前，拳头的攒起来了，打算好好吓吓这贱人。
他和程枢的距离飞快地缩进到半米，他拳头比量着，差一点都要挨上程枢的脸了。
他的拳头忽然被人一把握住。然后，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世界就一阵颠倒。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地上了。
何遇低着头，脚踩在他的手腕上，力气很大。
有那么一刹那，孟翰真的不怀疑，对方可以……甚至真的想要，把他的手腕踩断。
在巨大的本能的恐惧中，他看到程枢忽然从何遇的身后探出了脑袋，头一歪，指责似的从下向上看着何遇，道：“你跟踪我。”
——
一瞬间。
手腕上的力气减轻了许多。
孟翰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好像是利刃被收回到了剑鞘。
何遇松开了脚。
“我们就住对门你知道吗……”何遇转过头去，看着程枢，倒打一耙，“你出门的声音那么大，我被吵醒了都睡不着。”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程枢丝毫不进套。
“对不起！”一秒道歉。
程枢就笑了，挥了挥手：“走吧。”
何遇就跟着她走了。
全程都好像孟翰和孙哲并不存在。
并不存在……
孟翰忽然回过味儿来了。
孙哲肯定早就看见何遇在了，不然他不至于从头到尾都没骂上一句，跟死了似的一直杵在原地。
“……妈的。”
“……所以，那个人是刘依依？”何遇问道。程枢原本和刘依依话都没说过几句，如今却忽然想要和她套近乎。他见程枢这么做，马上就猜到了原因。
“什么人？”程枢却持续性装傻。
何遇也就不强求了。
“能直接和她聊确实挺好的。女生之间容易说实话，男的不方便。”何遇道，“这样我也去阎罗那边套个话？”
“先别了，别打草惊蛇。”程枢道，“要是女生这边真不行，我们再想想办法。”
程枢攒了攒书包的带子。
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不光是帮助另一个女孩。
也是帮助她自己。
自从梦到了那个大腹便便欺辱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再看到阎罗时，她也有了熟悉的感觉，好像真的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他似的。
压抑的……
畏惧的……
心中有说不出的沉重……
想要逃跑……
一见到他，负面的情绪就交杂在一起。
这恐怕是因为，梦里的人就是阎罗。
她知道把梦境当真是很离谱的事。但是她的梦境实在太真实了，让她无法不当真。
她已经受到了足够的伤害，她比谁都知道被那样欺辱是怎样的痛苦——虽然在梦中受到伤害听起来很可笑，但是她真的身临其境一般体验过，一切都仿佛真实地发生过。
她熟知那种痛苦。她绝不会让其他女孩也受到同样的伤害了。
她一定会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