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还有这么含蓄的人吗?”南门流火一针见血的说。
‘偷看’这个词可太不适合合欢宗弟子的秉性了。
南乐仔细找了找,还是什么人都没找到,但她刚才真的感觉有人,是错觉吗……
“我合欢宗的弟子怎么就不能含蓄了?她们对本宗主爱的很。”南乐一边反驳着南门流火的话,一边让自己打消了刚才有一瞬间不切实际的想法。
南门流火笑了笑,默许了南乐的自恋。
这是南乐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三个年,比前两年都热闹,也比前两年都安稳,她真切的觉得,这个世界是存在的,而且,她一定会在这里留下浓重的痕迹。
但她现在早已经不怕了,她很确定,她已经有了迎接任何挑战的勇气,而且绝对不会输。
后来的几天,她还是经常感觉有人偷看她,在酣睡的时候、在秋千上晃悠的时候、在躺椅上打盹的时候、在沿着瓜田散步的时候……
有时候甚至感觉就在身边,但她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眨眼间便是除夕。
南乐早晨坐在秋千上消食的时候,就说:“今天晚上一起吃年夜饭,谁也不能缺席。”
虽然平时他们之间有着奇怪的默契,吃饭的时候会停下各自的事情聚在饭桌上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以防万一,她还是特意嘱咐了一声。
然后她就指挥着萧尘兮挂灯笼,他也不用梯子,轻轻松松飞上了房梁,然后让南乐看:“是这里吗?”
南乐:“对,就在那固定一个钩子。”
合欢宗以往也没有过春节的气氛,这大概是第一次,南乐彻底把仙人居变成她自己的了,到处都有她设计过的痕迹。
君夜灵在写春联,南乐看了一眼,嘻嘻一笑,“等春节过了之后,我便把这些春联都扒下来,拿到外面去卖,就说是皇上御笔亲题,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君夜灵不由的抬眸看了看她,“乐乐,你何须扒下来?我多给你题几副便是。”
南乐:“那我也要扒下来,多卖一副就多一份银子,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对不对?”
君夜灵这次没有听南乐的,他道:“乐乐,我贴在这里的春联,你不许卖掉,这也是我第一次写春联。”
南乐看了看君夜灵严肃的样子,这才哈哈一笑,“我逗你玩的。”
君夜灵便停下笔,看着南乐在秋千上边晃边笑,有些无奈,但也十分愉悦,因为此时的她是那么快乐。
南乐却突然又出现了那种被偷看的感觉,这一次,她没有盲目的乱找,而是自然而然的起身,向外走去。
南门流火顿时放下手里的事情,跟上了她,“要去哪里?”
南乐站定,“我去……抓个小偷。”
南门流火挑了挑眉,南乐跟他说过几次,有人偷看她,起初南门流火并没有在意,后来,他也发现,好像的确是有。
于是他陪她走出了仙人居,嘱咐道:“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也不要走远,有事便喊我。”
他默许了南乐去“抓小偷”。
南乐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去了瓜田,在旁边的小路上站了一会,然后微微提起裙摆,走进了瓜田当中,她的眼神在茂密的茎叶下寻找,假装低头找瓜,其实,她眼角的余光是在找人。
她可以肯定,那个偷看她的人此刻跟着她,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言月玄。
这不仅仅是直觉,还有,自从那天言月玄的黑化值突然下降到了35%之后,后来又莫名其妙的下降了两次,30%,25%。
南乐感觉到言月玄就在身边,也许他在夜里偷偷在她房间里出现过,她的妆台上添置了许多东西,衣柜里添置了许多新衣。
虽然都是弟子们置办的,但是也有些太和她的心意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把她的喜好摸的那么清楚。
她倒是希望言月玄在某个地方,下定决心忘记她,然后慢慢开始迎接他自己的生活。
可他回来了。
南乐便不会让他继续躲下去了。
她脚步加快了一些,思索着怎么把言月玄叫出来,她心知言月玄不会听她的,如果他肯见她,就不会等这么多天了。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含蓄了,难道,他还在内疚那一剑吗?
突然,瓜藤缠住了她的脚,南乐在抬起脚的一瞬间,便有了主意,她看似不小心的,向前一扑!
“啊!”
她大叫一声,显得很惊恐,但其实她是双手双肘和膝盖接连落地,慢慢躺在了地上,毫发无伤。
但她没有站起来,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风吹拂着瓜田的叶子,几乎淹没了她。
远处突然飞射而出一道青色的身影,他从一大片深绿的瓜田上空掠过,闪电般来到南乐身边,惊慌的扶她,“娘子,你怎么样?摔到哪了?”
南乐躺在言月玄怀中,闻到那一股温柔的气息,她紧闭双眸,没有回应。
言月玄却是吓的脸色苍白,他颤抖着手抱起南乐,甚至不敢去检查她圆圆的肚子有没有什么意外,便打算马上去找晏子七。
“娘子,你千万不要有事,我送你回去。”
他正要提气飞起时,南乐却突然睁开眼睛,道:“我能有什么事啊。”
言月玄猛然低头,便看到一双桃花眼静静的望着他,他瞬间知道,他是被骗了。
言月玄抿了抿唇,他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南乐,似有无限的深情,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南乐放在地上,转身便要走。
南乐立即抓住了他的衣袖,“等等,言月玄,你做什么?偷偷回到合欢宗,也不见我,现在被我发现了,你还要走?”
言月玄目光落在南乐的手上,说道:“你没事就好。”
他慢慢的将自己的袖子拽了出去,竟然仍是要走。
南乐皱了皱眉,“言月玄!你躲着我干什么?如果你不想见我,压根就不应该回到合欢宗来。”
言月玄背对着她,“我这便走了。”
他说这话时,心中滴血似的。
他何尝不想时时守着她,看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看她一天天都笑靥如花,看她作画,夜里帮她盖被子。
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勇气回去,他不敢保证自己在看见其他人的时候,还能不能冷静,如果他再做出伤害南乐的事情,他便再也无法见她了。
言月玄仍然决定离开,就算南乐已经发现他了。
可在言月玄走时,南乐突然叫了一声。
言月玄停住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去,南乐站在那里,手抚肚子,显然没有什么突发状况,但他还是没忍住回头了。
可南乐却突然上前两步,抓住了言月玄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我儿踢我。”
言月玄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攻击”,落在他的掌心,踢的他浑身都颤了颤,他高大的身形几乎站不稳。
他的双脚像是被黏在了土壤里,再也移动不了了。
很快,那小小的“攻击”消失了,他正感觉有点遗憾的时候,南乐又带着他的手到了另一个地方,“在这。”
“这是我儿的手,这是他的脚,这是他的头,他在不停的动,不会待在一个位置。”
言月玄突然间觉得无比幸福,这跟他远远看着她时,完全不一样,他离开的三个月里,原来,在她逐渐隆起的肚子里,这个小生命已经这么顽强了。
不一会,南乐却突然拿开了言月玄的手,“好了,你走吧。”
她说的这么突然,甚至没有给言月玄反应的时间,他有点愕然,还没法从刚才的幸福中抽身而出。
但是,他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觉得南乐是在惩罚他,便也不再言语,就要转身。
南乐:“你还真走啊?”
她真的有点生气了,也有点无奈,最终她主动牵起了言月玄的手,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往前走。
言月玄没有甩开南乐,他心里被巨大的犹豫占据了,他舍不得甩开南乐,只是在拖延时间。
在走出瓜田之后,南乐又拉着言月玄的手往仙人居走,这时候,言月玄才稍微用了力气抽自己的手。
可南乐马上就抓紧了,而且很坚定的继续拉着他走。
“言月玄,你今天早晨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晚上一起吃年夜饭,谁都不能缺席,你也不能。”
言月玄:“你自己回去吧。”
南乐去站住了脚步,她看向言月玄,慢慢笑了起来,“言月玄,我能给你一个唯一的、真实的承诺,如果你回到我身边,我便永远不会放弃你,如果你走了,我便不会再去找你。”
说着,南乐放开了言月玄,“我回去了,否则南门流火该出来找我了,在年夜饭之前,我都等你,若是……呵呵,那就提前祝你春节愉快吧!”
她到底是没有把残忍的话说的太明白。
若是言月玄无法做出决定,她可以帮他,长痛不如短痛。
南乐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言月玄注视她离开的背影,虽然身怀六甲,可背影依旧婀娜,脚步依旧轻盈,她看这个世界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
他脑海中立刻回放起南乐的话,一刻都无法平静。
南乐回到仙人居时,南门流火站在门口,果然已经快等不及的样子,南乐要是再不回来,他就真的出去找了。
他向后望了一眼,确定只有南乐一个人回来之后,不由的问:“小偷呢?”
南乐:“抓到了,又放了。”
南门流火微微笑了笑,“你这一招,叫欲擒故纵。”
南乐顿时看他,“我可没这么想!”
南门流火:“但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好了,你去睡一会吧,晚上热闹,怕你又熬的晚了。”
南乐吃了一些东西,便去睡觉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都黑了。
从窗外望去,仙人居的灯笼全点上了,南乐看着高兴,马上爬起来了。
她正想穿鞋出去时,一个人推门进来,一袭青衫,温润如玉。
南乐不由的抬头去看,只见言月玄从容过的走进来,他手里捧着一身新衣,停在南乐跟前,“娘子,换这一身吧,前些日子我便做好了,只是怕你认出来,便没有给你。”
南乐眨了眨眼睛,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即便现在被叠起来,依旧能看出华丽的衣料和针线。
的确,若是他亲自做的,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南乐不由的说:“你这么说,就是在承认,前些日子让弟子给我置办的新衣,也是你做的。”
言月玄:“不是,我只是将样式送给绣娘了。”
南乐低头,当下便脱下了衣裙,换上了言月玄拿来的衣裳,很华丽,也很美丽。
言月玄仔细帮南乐穿好,然后帮她系上腰间的玉带。
南乐看着言月玄的脸,看着一对浓密的睫毛下、柔和的眼睛,他似乎平静多了。
“言月玄,你来了,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言月玄将最后的一个结打好,直起身来看着南乐,他反而问道:“娘子,我来找你,你说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南乐点头,“当然算。”
言月玄便轻轻笑了笑,眼眸深处仍有淡淡的无奈,但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满足感充盈起来,他恍惚不安的一切想法,都在此刻归于平静。
他突然就想,他远远的看着她时,纯粹是浪费时间,只有此刻,只有像现在这样站在她身边,才是真实的,他才能感觉,他是活着的。
言月玄慢慢拉住了南乐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娘子,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我曾说,你是不是爱我都无所谓,那其实是假的,我是想等你我成亲以后,我便用余生的每一天,让你也爱我。”
“我还没有做到,所以,我还是要回来的,而且,我也很想知道,永远不被你放弃,是什么感觉。”
南乐看了看他,不由的又被他温柔的笑意吸引了眼球。
而言月玄打开门,便看到了已经张罗起来的年夜饭,还有正在院子里准备放炮竹的萧尘兮。
而君夜灵、南门流火、晏子七、喻笙箫,竟然都看似不屑又无聊的盯着那个炮竹,因为萧尘兮点了两次都没点着,每次都是差点碰到火线,便突然跑开了。
南门流火:“萧尘兮,你要是不敢放就算了,把火折子给我。”
萧尘兮:“我怎么可能不敢?!刚才只是看岔了!”
言月玄心想,只要在她身边,别的他都可以克服,就比如,如何对这些人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