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杉杉伸手,“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

“乔杉杉,叫我杉杉或者乔杉都可以。”

他向前一步稍微俯身,白皙纤长的五指笼住乔杉杉的后四指,只轻握提起,却没有施亲吻礼。

“你好,杉杉。”

“元瑾瑜。”

行了简单的见面礼后,乔杉杉装作羞涩地垂眼颔首,他则松开乔杉杉的手,加快步伐走到她身侧来。

她们俩并肩行走在花园的小径里,现在已经过了太热烈的时候,阳光温柔地抚着枝叶,蜂蝶围着花苞嬉耍。女佣们挎着竹篮,拿着花剪穿梭在花从间摘取装饰用的蔷薇,见到她们就识时务地行礼避开。

这是一个令人舒适的午后,就适合来杯浓茶,搭配上一块甜腻的中式糕点,抱着书躺在长椅上小憩。

而不是站在这里浪费时间,陪男人逛花园。

有点好笑,乔杉杉明明知道,可她偏偏做不到。

“你相过几次亲?”

“这是第一次。”

“好巧,我也是。”

“我只是瞎说了个条件,我没想到媒人真的能找到……”

他语调平静,不似在炫耀,倒像在陈述一件平常事。可这偏偏让乔杉杉心里的火苗蹿得更高、烧得更旺。

“那我还真是荣幸。”

乔杉杉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手心,望着身侧一无所知的元瑾瑜,在微笑的同时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

脑海里微妙地冒出何不食肉糜,肉食者鄙等等成语,用掌心的疼痛让她生生按耐住自己的脾气。

这就是男人吧,逃避相亲可以肆意提出苛刻条件,最多被人夸一句眼光高。

乔杉杉想起那份厚重的资料夹,舒显尽职到连元瑾瑜本科毕业时的作品集都给她找出来了。

心里绕了千百个弯,最终还是挑了一个话题开场。

“你刚从巴黎回来,在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这里的人都挺有意思的,讲话都喜欢藏话。”

“是么?”

“整个城市都像停滞在旧时代一样,我还能在这里看到人力车,不管是去哪一家拜访,大家都是让我喝茶吃糕点。”

“你们这里是没有人喝咖啡吗?”

乔杉杉笑了,“不是,我工作也常常喝咖啡,因为我爷爷不喜欢,所以老宅就比较复古。”

“街道装潢也没有现代感,墙上连一幅壁画涂鸦都没存,像是一座古城,美术馆和博物馆里的藏品也大多出自国内。”

“我简直就跟穿越了一样。”

他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倾诉对象,把自己对这个城市的看法一股脑地倒给乔杉杉。

“你没去过西城区吧。”

“这里还分东西城区啊?”

“那里更有意思。”

江城分为东西两个城区,上等人住东城,下等人住西城,界限分明,东城是她们这些贵族营造的极乐天堂,西城反而更像一个真正的城市。

“这里不像巴黎。”

“在你眼里它或许死气沉沉,没有活力,比起你学的那些现代艺术,他们更爱琴棋书画花。”

“啊…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这些。”

“不然…”

他没说出来,但乔杉杉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然他的择偶标准里头就不会有对这些技艺的要求了吧。元瑾瑜从小生活在国外,对这些感兴趣,有归属感倒也正常。

“说起来,过几天有个画展。”

“主题是《米修与木心》,你应该会感兴趣?”

“米修与木心?”

“嗯,是来自不同国度,一生从未有交集,却异常相似的两位中法画家。”

乔杉杉记得元瑾瑜在本科期间发表过的一篇论文,研究的是法国画家米修。

“那你可以陪我一起去看么?”

“如果你有空的话。”

他单刀直人,真诚地向乔杉杉发出邀约,眼眸里除了她别无他物。

“当然没问题,因为那是我叔叔家的画廊举办的。”

“噗,所以刚刚是在营销?”

“我喜欢木心先生,我希望能有更多人发现他的美。”

“啊对,你会国画是吧?”

乔杉杉其实并不喜欢木心,国画她也不喜欢。

毕竟这项技艺给乔杉杉带来的回忆并不是很美好。

至今能让乔杉杉回忆起来的片段也只有在那座破败园林里,奶奶高高地举着藤条,逼她手执工笔和油墨混迹在一块的苦难瞬间。

其他乔杉杉都选择性遗忘了,不过现在只要让她闻到颜料的味道就会下意识作呕。

但是,乔杉杉眼前的这个男人感兴趣。

乔杉杉从小接受的淑女教育就是这样,对男人的谄媚讨好根植到她的骨子里去。

只要是男人的事情,乔杉杉都要略懂皮毛。

男人感兴趣的东西,能增加女性风韵的,乔杉杉都要精通。爷爷家耗费全副心思养她这般模样,造她如此名声,就是为了这一刻。

就像被奉为女神,实际却由男性生植器化来的爱神维纳斯一般,满足男人对妻子的所有遐想,只要站在那里就有无数拥人。

乔杉杉无比恶心这样的自己,却要以这样的姿态活下去,发挥自己的最大价值。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元瑾瑜挑眉,“客气话?”

“我听说你还是某位书画大家的关门弟子。”

“教授不教,是我自己感兴趣。”

乔杉杉微笑,“原来是这样,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想象的我是怎么样的?”

乔杉杉毫不客气,“是我对巴黎人的刻板印象,油嘴滑舌,自恃其才。”

“那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聊?”

“现在有了。”

“话说回来,本地人,有什么一定要去的景点么?”

“佛寺,古街。”

元瑾瑜笑,“这是游客指南?”

乔杉杉耸肩,“我很少出门,平时也只是在家或者公司,帮不上你什么。”

“在家待着做什么?”

“看书,画画,看文件,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会无聊?”

“那你平时又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飙车,喝酒,画画。”

“听着就很无聊。”

元瑾瑜反唇相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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