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森鸥外。

在诊所的第二年,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

说来惭愧,我作为一名心理医生,竟然对自己的情感变化反应如此迟钝,等到发现对森鸥外的情愫之时,早已经无力做出改变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爱丽丝,仅是因为无法排遣自己复杂而困顿的心情,又无法对陌生人宣之于口,呆在诊所两年也没交到什么还算可信的朋友,也只有爱丽丝与我比较亲近。

且作为小孩子的爱丽丝,拥有未成年无法企及的纯洁心灵,比起成年人我更愿意和爱丽丝倾诉一下。

忘了介绍了,爱丽丝是森鸥外表亲还是哪里的,反正就是很远方的一个亲戚的女儿,那家亲戚死后将爱丽丝托付给了关系还不错的森鸥外照料。

虽然森鸥外和爱丽丝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正常的亲戚间长辈晚辈的氛围,因为有点太过熟捻了……以至于总给我一种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的怪异感觉。

但这种感觉很荒诞,在我看来,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与爱丽丝关系比较亲近之后,我也曾一次拿出这件事来开玩笑。

爱丽丝闻言弯了弯嘴角:“小礼没有想过如果这是真的呢?”

我看着爱丽丝脸上标准得像是人工测量的微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听就不可能吧……”我勉强笑了笑。

爱丽丝盯着我,湛蓝色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样,我猜想可能是因为背光的原因。

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的话题不疾而终。

爱丽丝有着一切人类的特征,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有着一些娇气的特质,我很喜欢她,尽管在某些时刻我总会觉得爱丽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人工矫揉造作的痕迹。

我把这一切归结于我的错觉,情感探知的异能能让我知道对方的心中所想,随之带来情感感知灵敏的副作用。

有时候,过于灵敏的情感感知是会出现谬误的。

说出正题,爱丽丝在听到我喜欢森鸥外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

“为什么?小礼竟然喜欢那样的类型吗?”

爱丽丝脸上的表情过于震惊,以至于我反思了一秒这件事情真的有那么超出常理吗?

“不,只是可能而已,可能,我也还不确定……”我心里有些退缩。

“你喜欢他什么?总不可能是高得离谱的发际线吧?”

“也不能这么说……学医确实会容易秃头……啊不,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

我顿了顿:“可能喜欢老师对我的温柔?不过这并不能成为‘爱上一个人’的砝码……”

“等等等等,”爱丽丝打断我的话,“温柔??”

我点了点头。

爱丽丝战术后仰,湛蓝色的双眼中满是敬佩:“你真的是心理医生?”

“为什么这么问?”

爱丽丝:“……上一个觉得林太郎温柔的人已经……不对,没有上一个,你是第一个,认识林太郎的人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爱丽丝一脸严肃地凑到我的跟前:“我觉得你可能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可是明明是觉得老师温柔才喜欢上的啊,关系弄反了吧?”

“你说得也对……”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那爱丽丝觉得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

“爱丽丝和老师的关系很好吧,所以想问问你的感受。”

“哦……”爱丽丝怔愣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吐出来一个无实意的音节,“没什么感觉呢……”

“?”

“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好吧!不要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啊!”

我被震慑了一下,记忆里爱丽丝似乎从来不会以一个“小孩子”自居,爱丽丝总会在大部分的时候显现出一种让人无法理解从何而来的成人感。

但爱丽丝确实只是个小孩,从生理上来讲,我的问题可能确实有些过分了。

“抱歉。”

“没事。”爱丽丝撑着下巴,湛蓝色的眼睛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紧紧盯着我。

我在一瞬间突然产生一种对面不再是爱丽丝,而是森鸥外,森鸥外靠近我,晦暗的眼神笼罩住我的身体。

“嘛……其实不管说什么,小礼都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吧,坚持自己的‘爱’。”

爱丽丝轻轻地笑着,声音像是蛊惑着人类向前走的魔鬼。

“嗯……”我下意识地答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爱丽丝,这是在鼓励我?

我和爱丽丝一起沉默着,只有敞开的窗户旁边,帘子被风偶尔吹得打在金属框上发出的一点轻微的声响。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爱丽丝:“说起来,小礼今天过生日吧?”

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爱丽丝。

“我在你身份证上看到的,是今天。”

“我也不知道,你记得的话那就是今天吧。”

我没过过生日,生命起始于地下室的那天我的人生就注定不会再拥有和常人一样的东西,比如生日——其实客观来讲,只不过是出生的一个日子而已,它可以是今天,也可以是明天,甚至你推迟半年再过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但我是小孩子,所以是不会给小礼送礼物的哦。”爱丽丝挑了挑眉。

“不过,生日快乐。”

我很难说清楚这句“生日快乐”到底给我造成了一种怎样的冲击,我见过很多次生日聚会的现场,也作为来宾向主人说过“生日快乐”,但祝贺别人和自己被别人如此祝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话语是没有重量的,但在这一刻我宁愿相信这句话如同一块玉石一样,在我的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我忍不住高兴起来:“谢谢爱丽丝。”

爱丽丝的回答确实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不过私心里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回答的。

我想或许未来等时机成熟之后,我可以有那么一天完全抛弃自己身上的重担和顾虑,去表达自己的心意。

令人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森鸥外竟然突然回来了。

事实上森鸥外最近似乎被招聘为了私人医生,行程也变得忙碌起来,常常会在雇主家中留夜。

彼时我刚让爱丽丝睡下,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转身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森鸥外。

被刻意调低的台灯映照着森鸥外的脸,回来这件事似乎是在男人的行程计划之外,以至于下巴上面的胡须都没来得及整理修饰一下。

“晚上好,东庭君。”森鸥外凝视着我,像在打量一件新奇的事物一样。

“晚上好,老师。”我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森鸥外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老师突然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有一些紧急文件忘拿了。”森鸥外如此道。

“哦……”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森鸥外拿出一个深色的盒子推到我面前,“生日快乐,东庭君。”

男人的眼中浮着一层浅薄的笑意,略微向下落在我的脸上。

我受宠若惊,几乎快要忘记了该先抬哪只手,于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森鸥外。

男人有些无奈地打开盒子,里面陈列着一只钢笔。

并不是很精贵的那类,但我知道这个牌子,主打实用,价格也着实说不上便宜。我一直在用的笔便都是这个品牌的。

“谢谢老师。”我有些恍惚地接过盒子,手指轻轻地触碰到笔身,感受到柔滑的质感。

森鸥外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我身边,拿出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红酒放在我的面前:“并不是很名贵的礼物,当然,为了赔罪,也为了庆祝东庭君的生日。”

红酒被突然放在桌上,酒液轻轻地摇晃着,台灯的光落进酒里,也晃动起来。

“一起喝一杯吧。”森鸥外略弯下腰,手中的酒杯偏向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捏起杯子,杯沿与杯沿互相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我很少喝酒,以至于酒入喉的时候有些不适应,我含着嘴中的红酒,等到稍微适应后再将它咽下,酒液划过喉咙,有些灼烈,等到一杯喝完的时候,脑袋李像是被灌入了酒精一样,变得昏沉起来。

我放下杯子,正好对上森鸥外的眼睛。

那盈着浅浅笑意的眼睛,仿佛是一池沼泽一般,让人忍不住陷入进去,再陷入进去,脚踝,大腿,胸,最后是脖子,陷得极深,以至于压抑住了呼吸。

“老师……”

“生日快乐。”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侵入我的大脑。

和爱丽丝不同,我想。森鸥外说的“生日快乐”是不一样的,温柔缱绻得快要了我的命。

我迷蒙地看着他,忍不住抓住森鸥外的手臂:“老师……”

“嗯?”男人似乎有些不解我的动作,一只手撑着桌子弯下腰,“东庭君,你醉了。”

我醉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紧紧地盯着森鸥外的脸,那双此时也正在观察我的眼睛,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感觉到强烈的口渴感,大概真的是因为我醉了吧。

“酒量这么差吗……”男人看起来似乎颇为为难。

“老师……”我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师,我头很晕……”

“真的醉了啊……”男人有些哭笑不得,“诊所没有醒酒药了,我给你倒杯水吧。”

我拉了拉森鸥外的袖子,森鸥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嗯?”

“老师……你抱抱我吧。”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推着一样,被推着向前走,走一步,再走一步。

“这是在撒娇吗?”森鸥外叹了口气,但还是轻轻地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拢在怀里,我把头塞进森鸥外的怀中,属于男人的气息包裹着我,让我感到安心。

我突然想起爱丽丝的话

“……小礼还是会坚持自己的吧,坚持自己的……‘爱’……”

“老师……鸥外老师,我喜欢你……”

我鬼迷心窍似的,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思全数剖出摆放在男人面前,男人似乎愣了一下,我把自己全部送进男人的怀里,甚至能够感受到男人沉稳的心跳。

“……”

“东庭君已经想好了吗?”

森鸥外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从椅子上拽起来,手掌掌着腰的地方灼热得让我忍不住浑身一僵,奇异的感觉从被灼烧的地方蔓延,甚至向下到隐秘的地方。

我环着森鸥外的脖子,把自己埋进胸口装死。

森鸥外也感觉到了,手掌捏着腰间的软肉,我身子一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森鸥外咬上唇,男人温柔地吮吸撕咬着,却一寸也不肯放过,掠夺着我的空气,细细研磨品尝着。

我被吻得神情恍惚,闭着眼被动承受着,感觉到森鸥外抚上我的大腿,低沉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看来已经不用问了。”

……

蛛网上的猎物被蛛丝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缠绕束缚起来,等到猎物失去挣扎的力气的时候,高贵的猎手会慢条斯理地开始享受自己的晚餐。

……

去承受欢愉,去承受痛苦,你要能够接受美好,也要能够接受丑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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