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乘霄的手被人弄掉了?

  “是断了还是折了?”

  木叉仰着小脑袋,嗯了几声: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看见张总镖头叫人给他送药,让他好好休息几天,说什么什么突破不急于一时”

  李存孝顿时心中有底,再换着法子从另外的角度问了几句,勉强也从弟弟嘴里得到事件的全貌。

  原来是在昨日,沈鹤邀请一众同门去家中饮宴,三娘子张月鹭黄昏便返,其余人却是留至戌时一刻更鼓时分。

  叶乘霄与萧眉一道乘车离开,却没有立刻回府,而是换了个地方又喝了几杯。

  中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不好说,但等叶乘霄二更时分独自归家时,却是被几个喝醉的帮派赌徒劫道,混战之中,折了手臂。

  “气血武者,虽然对上普通人所向无敌,但到底还是凡夫俗子,不像沈鹤那般二境筋肉的武夫,有超凡脱俗的力量”

  “再是天赋异禀,遭人围攻,受伤在所难免”

  “不过此番骨折,最多也就耽误叶乘霄四五日修养,之后仍然能尝试突破筋肉”

  “可惜,怎么不是断了或是残了,那样就无人和我.....”

  想到此处,他不经意间看到木叉。对方见大哥在想事情,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双手托腮,望过来的眼神中,满是孺慕和崇拜。

  李存孝心里忽然一惊。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感知脑海中的金刚杵。

  淡淡的金光萦绕,独股金刚杵上,宝座、莲华熠熠生辉,仿佛握持在神佛手中的圣器。

  降魔杵能除外魔,却不能除内魔。

  做什么人,成什么事,终究是看自身,便是金手指,也只是辅助。

  李存孝忽有所得,但一时说不出个一二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突破”

  “成了总镖头的入室弟子,突破筋肉,有了一席之地,才能谈未来”

  这样想着,李存孝便让弟弟先在院子里玩一会儿,自己要在屋子里练功,让他先等一等。

  木叉小大人一般点了点头,带上门,手里拿着扫帚,像个将军一样昂首挺胸,在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

  我给大哥护法!

  “傻小子”

  李存孝轻笑一声,掩上窗户,整个人分胯开立,手作虎爪,俨然是桩功架势。

  气血圆满,便是气血大循环,要控制气血穿行周身经脉,最后穿过头顶再下来,成一个环形的、笼罩全身的气血网。

  当然,所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气藏血中,血液本就是流经全身的,自然也包括大脑。

  也就是说,气血本就过脑,但凭那一点自然的量,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修成大循环,因此这一关的难点着实是在入脑时量的大小多少:

  少了小了,强度不够,无法产生防护作用;

  多了大了,则是俗称的“上头”,轻的暴躁发狂,再差一点脑震荡,再重会伤及脑干。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哪怕是叶乘霄这等天才,也只能水磨工夫。只不过根骨好的人,承受力更强,每日能尝试的机会更多,自然也就更快。

  不过李存孝倒不用这么麻烦。

  “金刚杵!”

  心中一声低喝,独股杵上顿时光芒散逸,化作一股轻灵之气包裹住大脑。

  一刹那间,浑身气血好似夏日涨潮的江河,在四肢百骸中沸腾翻涌,浑身无数经脉血肉中,气血自然盈满、浸润。

  李存孝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肌肉筋膜更加强韧有力,骨骼越发坚固粗壮,就连皮肤之下,也好像有一层新的“皮”在如蛛网般快速交织。

  而当整个脖子以下都已经盈满,气血自然而然,进入了脑袋。

  呼~

  并没有什么被轰击,抑或是精神大震的错觉,一切的一切都水到渠成,就好像拼图补上了最后一块空缺,浑身只觉通泰。

  气血流经之处,无不自然,无不迅捷。

  心念一动,手臂和大腿、小腿变得粗壮,斜方肌隆起,粗大的五指攥成拳,锤击胸膛。

  刹那间,一股微妙的反弹力道传来,耳边只听得一声沉闷的鼓响。

  李存孝爬满青筋的紫红面庞上不禁露出笑意,嘴角咧开,森森白齿里吐出肉眼可见的热流。

  成了。

  气血小循环者只能短时间进入爆发状态,力近七八百斤,而大循环者固化爆发状态为常态,劲力操控妙到毫巅。

  不但任何攻击落到身上,都有气血自发防护,好似皮下多了一层网。而且有此基底,肉身也能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

  力达千斤,速比奔马。换算过来,差不多接近前世人类的力量和速度极限。

  而这,却只是此世武道的基础.....

  嘎吱一声,屋门打开,木叉回头,眼前已经是恢复常态的李存孝。

  “大哥,我怎么觉得你比刚才变高了?变大了?”

  李存孝本就骨架粗大,进入镖局之前,便有接近一米七左右的身高。

  等伙食改善,又开始习武,一个月的时间,个子蹭蹭往上窜,此时突破后更是有一米八几。

  身躯高大强壮,以至于原本的圆领袍都有些短了。好在古人衣衫放量大,不至于变成紧身衣。

  但变化最大的,或许是那张脸。以前因为缺衣少食,脸上无肉,李存孝的骨相十分突出,像个凶狠角色。

  如今脸上多了几分肉,倒不那么像豹子头,更像.....老虎?

  “修炼武功,身体就是要长得快些的”

  李存孝只稍微解释了一句,便在弟弟面前蹲下,神色变得严肃:

  “阿弟,今日大哥不能带你出去玩,但有一件重要的事,大哥要拜托你。”

  木叉一开始有点失望,但听到是重要的事,小脸立刻认真起来: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很重要很重要,比我们兄弟进入镖局这件事还要重要”

  “这件事如果成功,以后你就可以和张雀儿一起读书,也可以经常和大哥见面了”

  “可我不是已经和雀儿一起读书了吗?”

  “不一样的”,李存孝目光幽深。

  不再是以书童的身份,而是以李存孝弟弟的身份;

  是主动的拉拢和示好,而不是随时可以收回的施舍。

  在今日之前,木叉最多不过算是张家的家生子,另一种意义上的奴仆。

  自己说是镖师,实际上也背负着“总镖头的恩情”这样巨大的枷锁。

  镖头的恩情不还完,他就始终是那个好运的酒楼伙计——可若是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天才,万里挑一的千里马,这一切都将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木叉才十岁,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和张雀儿读书的确好玩,但要让他选,他宁愿一直留在大哥身边。

  只要是大哥交代的事,木叉不会问为什么,只会按照大哥的要求,一点不打折扣的办好。

  李存孝相信木叉,一如对方信任自己。当他看到弟弟的眼神,没有再多迟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郑重嘱托道:

  “你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三娘子张月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记住,是任何人”

  木叉接过信,贴身放在胸口,用力点头:

  “我知道了,就算是张雀儿来,我也不会告诉她!”

  望着门外一溜烟儿跑没影的弟弟,李存孝心也跟着提起。

  涉及到这种切身之事,哪怕一向镇定的他也不由心神发散。

  让木叉转交张月鹭,再由张月鹭告知张力士,是他能想出来的最稳妥的法子。

  叶乘霄的遇袭,给他敲了一记警钟——天才站得更高,但面临的危险也越大。

  回镖局这么多天,对于潜在的竞争对手和张力士的几个弟子,他都用心留意打听。

  叶乘霄虽然天赋出众,但却只是叶家旁支。自古以来,干弱枝强,小宗代替大宗之事屡见不鲜。

  那位叶家大公子虽然声名在外,但是否真的能容下一个既可能是臂助又可能是威胁的人?

  他能容,叶家嫡母能容?他的妻舅能容?

  帮派混混偶然袭击?

  李存孝才不会相信。

  叶乘霄好歹有父母帮衬,尚且躲不开敲打。他李存孝在镖局无依无靠,怎么能不步步为营?

  突破气血圆满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若不是弟弟只是书童,地位太低,其实最好是能直接告诉张力士。

  但对方位高权重,分身乏术,很难重视一个孩童之言,这一条路便走不通。

  总之,他的设想是,自己的练功进度只让张家父女知晓,得到修炼资源和诱魔法之后也不声张。

  这样既能够保证安全,又不会拖累练功进度。不用背负天才之名,他能够从容应对更多东西。

  而当李存孝再次站在众人目光之下,那时他必然已经是二境筋肉的武者,背后也有大腿撑腰。

  到时候天才该有的一切,他都会一点不客气地收入怀中。

  ........

  天色欲晚,大日西颓。

  张月鹭站在自家院子里,静静打量着一丛丛秋菊。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婢女秋菊听了,倒不觉得三娘子在打趣自己:

  “娘子在想谁?”

  “我在想叶乘霄经此打击,还能不能如这秋菊一般,迎霜怒放。”

  张月鹭随手摘下一朵金线菊,漫不经心。

  大族子弟,固然在习武上有许多便利之处,但最多也就是起步比常人快,想要走得更远,名师、名药,更重要的是个人意志,不可缺少。

  受益于家族资源,也必然受困于家族内斗。许多大族子弟在习武上高不成低不就,反倒是如她大师兄石铁这样的人,出身寒微,没有许多助力,也就没有许多牵绊。

  张力士传授武功,石铁便一心一意地练武,抓住这根往上的绳子,拼命攀登。后面那位家境平平的冯胜,也与此相似。

  骨折对于气血圆满之人,只是轻伤,快一点三五日也就恢复了。

  更重要的,是那袭击之人的身份,以及叶乘霄接下来的应对。

  叶家大公子?叶家嫡母?还是慕容家,萧家?

  是畏手畏脚,心思散乱,抑或折而不挠,奋起直追?

  “唉,都是一帮狗咬狗。”

  张月鹭叹了口气,却见远处,木叉捧着一个托盘,小跑着过来。

  “月鹭姐姐,我给你送桂花糕来了.....啊,秋菊姐,你怎么也在?”

  见木叉眼神四处乱飞,秋菊又气又笑:

  “小没良心!我不在三娘子身边该在哪里?”

  说着蹲下来,使劲揉搓对方清秀的脸蛋,本就红润的肌肤顿时搓得更红了。

  “我错了,秋菊姐姐,我错了.....”

  木叉拉着苦瓜脸,暗道失策。

  好不容易从另外一个小婢女手中换来送糕点的机会,那可是把自己仅剩的小袋蜜饯都用掉了。

  秋菊姐姐真碍事,该怎么把她支开呢?

  “好了秋菊,你去看看雀儿今日的功课完成没有”

  “正好,我去叫父亲吃晚饭。木叉,还不快跟上?”

  秋菊使劲在木叉脸上最后搓了一把,这才笑着离开。

  张月鹭领着木叉走了几步,等到了张府和镖局之间四处无人的小径,这才看着一旁的男童,促狭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姐姐说?”

  “啊?你怎么知道?!”

  木叉吃了一惊,张月鹭看着小脸蛋上不解的神情,一时间大感有趣。

  但一时又有些感慨,这么可爱机灵男孩,若真是自己的弟弟就好了。

  要不等他大些,若是有武学天赋,叫父亲把木叉收为义子?

  雀儿对这小家伙可喜欢得紧呢,到时,那李存孝也能跟着自家弟弟沾沾光,不说习武的资源,也能换个账房之类的差事,不必走镖外出,把头挂在腰上讨生活。

  张月鹭越想越觉得合适,正想从木叉这里探探口风,却见对方小心地取出一封叠好的信,一边拿,一边还四处观瞧,鬼头鬼脑的。

  “这是?”

  张月鹭接过信,并没有立刻拆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是谁让这孩子递信给她?

  有何所求?

  难不成是沈鹤?

  还是最近名头不小的李存孝?

  是想从自己这里请功,还是头脑发热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木叉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看对方神色不对,立刻解释道:

  “我大哥说的,这信只能让三娘子和总镖头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只给我和父亲看?

  张月鹭的眼神温和几分,根据她的了解,李三郎这个人不喜厮混,平时镖局习武操演一次不缺。

  自木叉进入张府之后,也从没借着弟弟讨要什么。

  如今这般委婉传信,到底是有何要事?

  出于对李存孝过往声誉的信任,她终究还是在木叉紧张的注视下把信拆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也是整张纸上唯一的一句话,叫她心跳都停了一拍:

  “三娘子敬启,在下已修至气血圆满之境,欲请事总镖头,烦为转告,叨扰,叨扰。”

  张月鹭一时间神色变幻,一会儿露出笑意,一会儿皱起眉头,看得木叉不自觉退了几步,但还没怎么动,便被对方一把抓住小手,大步奔去:

  “走!随我去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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