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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2003)你說對吧?◎
    日頭漸高, 山中霧氣消散,葉櫻與柳駿掃墓完,坐班車回喜塔, 在鎮口下車。
    路邊的豐田佳美十分顯眼,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車主。
    一米八幾的梁彥平靠在車門邊抽煙,呢絨大衣過膝,色澤內斂, 清俊的皮相與考究的外在惹來許多路人側目。
    他看見葉櫻, 随即掐了煙,徑直上前, 問:“葉詞呢?”
    “她有急事,剛好遇到順路的老同學, 搭他們的車先回津市了。”
    梁彥平聞言點了下頭,正要轉身, 忽然被葉櫻叫住。
    “彥平哥,你找我姐幹嘛?”
    他說:“有些事想問她。”
    其實兩人都不約而同記起當年的那通電話。
    梁彥平臨出國前最後嘗試聯系葉詞,打她家裏座機, 竟然很快接通。他自認不是一個會糾纏的人, 可是電話撥通的一刻想也沒想,當即開口:“葉子,我馬上買票回喜塔鎮,我們當面講清楚,好嗎?”
    對面沒有聲響,他也靜默片刻,聲音放得很低:“你是不想我出國還是有別的原因, 不管什麽都可以商量, 你這樣算什麽?等我兩年……”
    “沒有人會等你。”
    那邊接電話的并不是葉詞。
    葉櫻語氣冷漠地通知他:“我姐已經決定和許慎在一起了, 他們今天出門看房子,你安心去留學,別再惦記她。”
    梁彥平又沉默了一會兒,問:“什麽時候的事?”
    “早晚的事,要沒有你在中間妨礙,他們早就修成正果,多般配的一對啊。不過也好,你算他們感情路上的試金石,有你做比較,我姐才能看清楚,什麽樣的伴侶才适合她。許慎家裏開煤礦,不僅出手大方,而且無微不至。我姐跟他在一起不用那麽辛苦,你能體諒吧?”
    在葉櫻看來,梁彥平已經耽誤葉詞兩年,怎麽好意思讓她繼續等兩年?簡直荒謬。
    今時今日也是一樣,葉櫻抿了抿嘴,盡量平心靜氣:“有什麽必須要見她的理由嗎?你女友難道不介意?現在我姐過得很好,你就更是春風得意了,還想在她面前顯擺什麽?從前玩弄感情不算,今天繼續以此為樂,做人不好這樣吧?”
    梁彥平心下自嘲:我有什麽春風得意的?
    葉櫻的敵意他從沒放在心上,也可以說視若無睹,但此刻險些脫口而出:我從來沒有玩弄過葉詞的感情,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她分開那兩年是怎麽過的,更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走出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
    好在他足夠克制,沒有失态。
    “我明白。”梁彥平做出這樣的回答,猶自上車。
    他給楊少鈞發信息詢問葉詞的手機號碼。那邊卻直接打來電話。
    “你和蕊涵徹底玩兒完了?”
    消息倒很靈通。
    “那我和她……”
    梁彥平對此毫無興致:“以後你們的事不用說給我聽。”
    楊少鈞悠然一笑:“行,我找找葉小姐的聯系方式。”
    不多時他收到回複,将手機號存進通訊錄,想立刻撥通,手指放在按鍵上,卻久久沒有動作。
    從何說起呢?五年半的時光,許多事情早已時過境遷,葉詞又不是那種停在回憶裏的人,她一向往前看,未必願意糾結往事。
    他還能跟她說什麽?
    梁彥平腦中浮現一句電影臺詞,男女主人公相識相愛,後來因為一場變故和誤解分開,許多年後再見,兩人講明當初的一切,可又能怎麽樣呢。縱使萬般的情緒翻湧,終歸不過一句:我們回不去了。
    *
    葉詞早上忽然接到伍洲同的電話,那邊焦頭爛額,說嬌嬌鬧着要走,害他沒法跟父母和長輩們交代,不曉得怎麽開口。
    “才住一晚就受不了了?”葉詞笑道:“你們老家也沒那麽爛吧?”
    “我覺得她根本就不想陪我回來。”伍洲同說:“本來昨天還好好的,我媽和外婆都給她封了紅包,算是見面禮,可是數目大概和她想象中有些差距,晚上臉色就不太好。”
    葉詞問:“那你呢,想走還是想留?”
    “當然想留啊,外公外婆多疼我,春節一大堆親戚打牌吃酒,鄉下風景秀麗,好玩得不得了,我哪兒舍得走?!”伍洲同糾結不已:“可是嬌嬌人生地不熟,要我送她回去……”
    葉詞思忖:“你可以送她到客運總站,或者雇一輛跑長途的車,你們老家離津市也就兩三個小時,安排妥當,你自個兒再回去就是。”
    “只能這樣了,唉,肯定又得給我甩臉。”
    葉詞調笑:“你自願的呗。”
    就這麽個事兒,其實在電話裏就聊完了。但葉詞不想繼續留在喜塔鎮,便以此為借口,搭同學的車回津市去。
    大年初一,她翻找通訊錄,聯系了一幫朋友出來唱KTV,嘻嘻哈哈熱鬧一整個下午,晚上再找大排檔吃飯喝酒。
    十點散夥,意猶未盡,葉詞打車回江都金郡,春節車費高昂,她有點肉痛,從電梯出來,正掏鑰匙,忽然定定地怔在當下。
    有個醉鬼癱坐在她家門前,手邊一堆啤酒罐和煙頭。
    很大一只醉鬼。
    什麽意思?葉詞面無表情上去:“喂。”
    梁彥平毫無反應。
    她皺眉,擡腳輕輕踢他的腿:“走開。”
    梁彥平睜眼,仰頭看她:“葉詞,我進不了家了。”
    “你家在那邊。”
    他揉捏額角,言語有些含糊:“出門買酒,回來發現鑰匙沒帶。”
    “找物業呗。”
    “放假了。”
    “雇個開鎖的。”
    “手機沒帶。”
    “備用鑰匙呢?”
    “在我爸媽那兒。”
    “拿呀。”
    “他們初五才回來。”
    “……”葉詞無語:“所以你就自暴自棄,把我家門口弄得一團亂?”
    梁彥平有氣無力地說:“我被人甩了,不能借酒澆愁嗎?”
    葉詞聞言扯起嘴角,冷嗤道:“不會吧,昨天不還如膠似漆?”摟着看煙花,同床共枕,第二天就失戀,他現在玩得這麽激烈?
    梁彥平說:“回光返照,有沒有聽過?”
    葉詞面無表情:“跟我沒關系,別禍害鄰居,你要澆愁去自己家門口。”
    她插鑰匙,擠過他走進屋:“麻煩把這些酒瓶子和煙頭收拾幹淨。”
    說完轉身關掉防盜門。
    天氣冷,葉詞雙腿冰涼,回家立刻放熱水泡澡。半小時後手掌腳掌都有些發皺了,她起來塗抹身體乳,然後套上厚厚的睡衣。
    今天氣溫三五度,門外那個人只穿着單薄的居家服。雖然是長袖,但根本沒法抵禦風寒。
    況且他還喝酒。
    葉詞想起冬日醉酒死在室外的新聞報導。
    眉頭一擰,他要出什麽意外,自己會不會負刑責?見死不救什麽的。
    葉詞走到門前,通過貓眼瞄了瞄,心下煩悶,轉身拿手機打電話。
    找了幾個開鎖的,要麽無人接聽,要麽過節不想接單,天冷,又是深夜,加錢都不願意來。
    她想起楊少鈞,撥過去,剛響兩聲就被挂斷了。
    葉詞感到莫名其妙。
    算了,都是成年人,這是幹嘛呢。
    葉詞過去開門,居高臨下看着他:“進來吧,別死在我門外。”
    梁彥平已經有些凍僵了,聽見她的話,睜開眼,手撐着牆壁站起身,跟進屋,倒沒什麽做客人的自覺,一頭歪進沙發。
    葉詞回屋找出一張毛毯,丢過去,然後到廚房燒開水,灌了一只暖水袋給他。
    梁彥平問:“不開暖氣嗎?”
    “……”葉詞眼尾抽搐,差點沒忍住把他趕出門:“大少爺,我這臺空調只能制冷。”
    他又問:“有酒吧?”
    “你還喝?”
    “嗯,最好白酒。”
    葉詞冷飕飕瞧着他,心下覺得好笑,他失戀居然這副德行,簡直沒眼看。
    不過正好,葉詞晚上也沒喝夠,這會兒又餓了,葉櫻和柳駿帶的香腸臘肉好吃得不得了,取兩條切成片,放進蒸鍋,順便再蒸幾個大白饅頭,香得人口水欲滴。
    葉詞打開電視機,吃着小菜配小酒,自得其樂。
    梁彥平裹着毛毯盤腿坐在茶幾前,背靠沙發,神态有些呆滞。葉詞不想和他說話,這麽個大活人待在旁邊,目光渙散無精打采,像妻離子散被丢在路邊的棄夫。
    “至于嗎?”她實在看不下去。
    梁彥平起唇:“至于。”
    葉詞不由譏諷:“那麽舍不得黎小姐,把人哄回來呗。”
    梁彥平轉頭看着她:“怎麽哄?”
    “死皮賴臉,甜言蜜語,這都不懂?”
    梁彥平胳膊撐着膝蓋,擡手輕撫額頭,莞爾笑道:“你現在喜歡這種把戲?”
    葉詞冷哼:“算了吧,你沒天賦,現在學也晚了,活該兩個字知道吧?”
    他并無所謂:“誰要學這種把戲,我又不是許慎。”
    “……”葉詞霎時語塞:“提他幹什麽?”
    梁彥平緩慢轉動小巧的玻璃杯,面無表情飲盡高粱酒,喉嚨燒着,他仰頭倒入沙發,醉态愈發明顯,英挺的眉骨似起伏的山脈,輪廓瘦削而淩厲,吃過酒的嘴唇潮濕紅潤,修長的脖子後仰,喉結像小山尖,若有似無顫動。
    高粱到了胃裏,暖流般散開,四肢百骸的血液都活了,他舒服地把腿伸直,不小心踢到葉詞的腳,眼皮略擡:“抱歉。”
    葉詞挪了挪坐墊,離他遠點兒。
    電視在重播春節聯歡晚會,喜氣洋洋,外面又有人在放煙花,五顏六色映照在窗戶上,絢麗綻放,稍縱即逝。
    梁彥平忽然喊她的名字:“葉詞。”
    “幹嘛?”
    “你和許慎在一起的時候快樂嗎?”
    他問這種話,語氣如此溫柔随和,不知因為酒後性格轉變,還是感情問題使他頹然,葉詞沒想到他對黎小姐這麽難以割舍,看來兩人愛得很深。
    “快樂的。”
    葉詞平靜得詭異:“跟他生活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每一天都無憂無慮,幸福得要死。許慎特別會疼人,情話說不完,禮物送不夠。我們搬到津市定居,他開始認真經營迪廳,我和伍洲同租店鋪賣化妝品,別提過得多舒坦。其實當時和結婚沒什麽兩樣,他的家人也很喜歡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現在應該早就領證,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梁彥平面無表情坐起身,抓起桌角的煙和打火機,點了根,猛吸一口,目光已變得清醒而冷冽:“是麽?”
    他不看她,嘗試用輕松的語氣:“所以出了什麽意外呢?”
    葉詞撇撇嘴:“老掉牙的事情不想提,記得開心的回憶就行了。”說着拿起玻璃杯,忽然沖他挑眉一笑:“還得多謝你出國,否則我怎麽找到此生摯愛?有過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這輩子也算值了。唯一有點懊悔的就是我這顆榆木腦袋,浪費了好多時間,為什麽不早一點和他在一起。”
    你說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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