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003)梁彥平你應該感謝我。◎
梁彥平一動不動, 漆黑瞳孔深深鎖着她,醉意盡數消失,心髒好似被無數把利器穿透, 他發誓, 剛才那段話是他活了三十年聽過最惡毒的剖白。
某種情緒到達極端之後,有的人會發洩,有的人卻會表達出截然相反的樣子。
梁彥平是後者, 他慢慢笑起來, 像被逗樂,夾煙的手點點她:“什麽意思啊, 葉詞?後悔跟我在一起?”
葉詞盈盈婉轉:“別誤會,我沒這麽說。”
“用得着說嗎?”梁彥平笑得胸膛震顫, 目光淩厲:“五年前你就這樣,拿許慎來糟踐我。什麽都不跟我商量, 剝奪我的知情權和選擇權,自己擅做決定。你到底把我當什麽?玩具嗎?”
葉詞額角猛地亂跳,扯起冷笑:“誰糟踐你了?梁彥平你搞不搞笑?被人甩了跑來我這兒發癫。昨天恩愛, 今天分手, 明天再複合,你和黎小姐的曠世絕戀演得不過瘾,還要拉我當觀衆,用不用我鼓掌喝彩?你又把我當什麽,你們愛情故事裏的醜角嗎?!”
梁彥平忽而探出身體靠近,葉詞想也沒想,一把推開:“滾。”
她爬起來, 他也跟着站起身, 拉住她的胳膊。
“我承認昨天腦子有病。”梁彥平眉眼低垂, 深望着她:“我和蕊涵的感情早就破裂了,只是維持表面關系,等到春節過後再跟家裏攤牌。”
“關我屁事。”葉詞打斷,高高地擡着下巴,目色冷清:“我知道,你記恨當年我選擇許慎,毫不猶豫把你丢開。怎麽了,指望我哭哭啼啼向你傾訴?梁彥平,我現在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就算給我重新來過的機會,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你別妄想從我這裏彌補傷害,我沒那個良心!”
真是牙尖嘴利啊。
梁彥平點頭冷笑:“當然,誰會指望你的良心。”
“知道就好!”不等話音落下她就頂嘴:“另外你千萬別産生誤會,不要以為我是為你的前程做出犧牲,什麽默默承擔一切的苦情戲跟我完全不沾邊!你當時愛我愛成那樣,萬一真的耽誤留學深造的機會,我豈不成了罪人?我只是單純不想負那個責而已。其實梁彥平你應該感謝我,離開象牙塔的第一課是我教給你的,男歡女愛是青雲梯上的絆腳石,我抛棄你是在助你高飛!!”
梁彥平額頭青筋暴起,整個人瞬間無比陰沉,手發抖,右掌扣住她的後頸,左臂攬住她的腰,埋頭強硬地吻了下去。
也不是親她,而在啃咬,仿佛想撕爛她歹毒的嘴。
壓迫感猶如烏雲蓋頂,葉詞覺得身體被提着,兩腳幾乎快要離地,站不穩,嘴巴疼得要命。梁彥平身形高大,結實有力,硬邦邦的臂膀如鋼筋鐵骨将她桎梏,大手控制頸脖,讓她沒辦法躲避。
葉詞慘遭碾壓。
瘋了吧?喘不過氣了……這個暴徒是想弄死她嗎?
葉詞有一點後悔激怒梁彥平,但要論發狠,她也沒輸過,當即松開牙齒,用力朝他舌頭咬下去。
梁彥平果然松開。
下一秒葉詞的巴掌扇了過來。
他略微晃動,後退半步,看了看她,眉宇深深擰起,擡手碰碰舌尖,流血了。
葉詞喘着粗氣,惡狠狠道:“你給我滾出去!”
吼完大步跑進卧室,「砰」地關上房門,反鎖。
梁彥平随手抽出幾張紙巾擦血,随後歪進沙發,翻身趴着,壓住差點氣炸的胸腔。
他不想和葉詞吵架的。
事實上今天一整天心裏裝滿心疼和愧疚。誰知見了面,話沒說幾句,莫名其妙就你死我活起來。他們之間隔閡如此之深,梁彥平自己都驚到了。
他引以為傲的理性在葉詞這裏像是紙糊的,不消三言兩語,死血都能激活。
好啊,厲害,她真有本事。
*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梁彥平被電視聲音吵醒。
他頭痛劇烈,撫額坐起身,淩亂的留海垂下,掃過漆黑眉眼,淡淡望向制造噪音的始作俑者。
葉詞比他起得早,利落地收拾茶幾,順便瞥他一眼,說:“聯系到一個開鎖的師傅,他待會兒過來幫你開門。不過費用比平時高很多,錢你自己掏。”
梁彥平正想說什麽,舌尖碰到牙齒,冷不丁疼痛鑽心。她下嘴可真夠狠的。
稍稍适應片刻,他說:“你黑眼圈很重,昨晚沒睡好嗎?”
什麽屁話。葉詞冷笑:“家裏進了歹徒,你說我能睡好嗎?”
梁彥平事不關己般輕輕聳肩:“受傷的好像是我。”
“不好意思,你那叫活該。”
他啞然一笑。
葉詞收回視線,端起盤子和碗筷進廚房,不一會兒手機鈴響,她匆忙出來接電話。
“喂,劉師傅……你到了?填一下身份信息就能進……”
梁彥平等她結束通話,問:“開鎖師傅?”
“嗯。”
“叫他回去吧,我用不着。”
葉詞瞥着,輕笑一聲:“怎麽了,你還想賴在我這兒?”
話音未落,眼看着梁彥平從長褲兜裏掏出一把鑰匙,她譏諷的表情瞬間僵硬。
“我自己有家,賴你這兒幹嘛?”
梁彥平說着便朝門外走。葉詞愣了好幾秒,跟出去,見他把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
“大冷天讓師傅白跑一趟。”他笑了笑:“上門費還是要給的,錢你自己掏吧。”
葉詞頭暈眼花,最後給氣樂了。
*
許慎夾着皮包登門,葉櫻和柳駿接待他,又是倒茶,又是削水果,熱情得手忙腳亂。
“我今天是來還賬的。”許慎從包裏掏出一疊現金:“上次葉詞幫我媽買翡翠,這錢我老是忘記給她。”
葉櫻自然不肯收:“怎麽這麽客氣?送給許媽媽的禮物,她出錢也是應該的呀。”
許慎笑說:“我哪敢欠她的賬?對了,你姐人呢,出去撒歡了?”
葉櫻便明白過來,他是借還錢的由頭上門見人。
“昨天回津市了。”
許慎笑意微斂:“這麽快?”
“嗯,伍哥找她有急事。”
許慎琢磨片刻,擡眸掃向對門,語調變得清冷:“梁彥平不會也走了吧?”
葉櫻動動嘴唇,噎住,沒有接話。
許慎搖頭笑說:“你姐對他就那麽念念不忘?”
“不是的,”葉櫻輕嘆:“梁彥平快結婚了吧,和我姐沒什麽關系。”
許慎将信将疑,視線落在地面,不知想起什麽,陷入漫長的沉默。
葉櫻心裏也憋了一些話,忍不住開口:“姐夫,你和我姐當初為什麽分手啊?”
許慎聞言回過神,轉眸看她,茫然的模樣,像被問住。
葉櫻不解:“你們感情不是挺好嗎?生活也足夠穩定,我一直以為你們快結婚了。那天我和姐姐通電話,她還在挑蛋糕,說給你補過生日。然後第二天你們就分手了。”
前塵舊怨突然被翻出來,許慎有些措手不及,僵硬地扯扯嘴角,臉色異常難看。
對啊,直到生日那天他都沒想過會跟她分開。
葉櫻也默了會兒,問:“是不是因為梁彥平?”
許慎随口道:“是也不是吧。”
他顯然不願談論這個話題,拿上皮包起身:“我先走了,你把錢交給她吧。”
*
葉詞不在,許慎待在喜塔鎮沒什麽意思,和家裏打了聲招呼,驅車返津。
途徑跨江大橋,江水滔滔,一搜客輪漂浮其間,遠遠的,看不清輪廓。
許慎打開車窗抽煙。
上一次坐那艘客輪,可真是記憶猶新。
九六年還是九七年的春節,他在縣城偶遇葉詞和梁彥平,那兩人在外面玩了一天,正準備坐船回喜塔鎮。
鬼使神差的,許慎丢下朋友,跟着他倆也上了船。
大概出于某種好奇和不甘,想瞧瞧葉詞談戀愛時的樣子,搞不好泯然衆矣,幻想破碎,他心裏倒能舒坦許多。
彼時天色将暗,晚風習習,兩人尋個角落的位置坐着,相互依偎,看上去和普通的情侶別無兩樣。
許慎就在不遠處冷眼旁觀,葉詞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
輪船啓動,岸邊霓虹閃爍,風很大,長發翻飛,她縮起脖子用手搓了搓男友的耳朵。
梁彥平有些醉酒,斜斜地歪在葉詞懷中。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溫柔,好似能包容一切,垂頭看着,莞爾帶笑,手指一會兒碰碰他的眉毛,一會兒碰碰他的鼻梁,然後輕聲低喃:“寶、貝。”
許慎愣住,心中「轟」地一下,呼吸停滞。
他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感覺,但絕非嫉妒或者鄙夷,只是恍然預感到自己永遠無法擁有這種感情,如同宿命般的缺失。即便再多女人喜歡他,真情假意,天花亂墜,他不可能像梁彥平那樣把自己全部交出去,然後被一雙溫柔的手牢牢接住,捧在掌心。
簡單來講他根本不知道「相愛」是什麽東西。
他從女人那裏得到的快樂只有調情和上床。新鮮勁一過,這段關系就索然無味了。
坐個破渡輪吹河風有什麽開心的?他們居然幸福成這樣?
許慎的觀念被狠狠沖擊。他後悔不已,為什麽要跟上船來呢?
他分明什麽都不缺,別人需要奮鬥十年二十年才能得到的東西,他二十歲出頭就有了。太過輕而易舉,未來漫長的歲月似乎只是一片空虛之地,熱鬧散盡,無甚意趣。
真可笑,那天他不僅發現自己人生單薄且虛無,同時還發現能夠填補這空虛的東西。
可惜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得不到,于是變成心結,之後折磨他數年。
【??作者有話說】
明天雙更。
後兩章有雷,不想看許慎和葉詞前塵的可以跳過,不影響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