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444號列車17
灰蒙蒙的霧氣中, 老舊的鐵皮火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車輪滾滾碾壓在軌道上，速度逐漸放緩。
透過一扇扇車窗玻璃, 可以看見各節車廂內，玩家們充斥着緊張的臉。
24小時過去。
列車終于快要停站了。
然而，在怪談中忙了一天的玩家們，卻仍未找到絲毫與本次站點相關的信息。
列車上那些不知名乘客遺留的背包早已被玩家翻爛了。
乘務員也被衆人堵住，詢問了一次又一次。
一無所獲。
為了謹防可能發生的意外，所有人都在停車前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1號車廂內, 秦非靠在并不舒适的座椅靠背上。敏銳的感官提示着他, 此刻，正有許多或明或暗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秦非進過駕駛室這件事，不止一個人知道。
他是唯一踏入過那個空間的人, 許多玩家因此認為, 秦非極有可能掌握了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的一手消息。
無形的目光火熱而焦灼，仿佛想在秦非身上鑽出幾個洞來。
然而這目光絲毫未能影響到他本人的心情。
青年眸光淡淡地看向窗外, 膝蓋上還蓋着污染源昨夜替他要來的那張粉灰色絨毯，周身氣息平和安靜。
不遠處的另一個座位上，路誠正像一條蟲一樣扭來扭去，眼底寫滿憂色：“我們到底應不應該下去啊……”
一旁的車窗外, 世界依舊被霧氣籠罩。
深灰色的濃霧就像一團團棉絮，遮蓋了窗外的景象, 盯着那些灰霧看久一些, 太陽穴便會忍不住地突突直跳, 濃霧旋轉成一個個旋渦, 好像有什麽東西即将從漩渦深處爬出來。
路誠呼吸微窒，擡手揉了下眼睛。
車窗外又恢複平靜, 剛才看到的，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咔啦——
咔啦……
車輪嵌進軌道裏的頻率越來越慢。
幾分鐘後，火車終于徹底停了下來。
“叮咚……叮叮咚……”
熟悉的車內廣播背景樂如期而至，各個車廂兩側，車門緩緩打開。
車內衆玩家的心也随之懸到了最高處。
“女士們，先生們，大家下午好。
444號列車已經抵達本次旅程第一個正式站點，請到站的旅客有序上下車。
列車停站時間短，未到站的旅客請勿離開車廂，列車停運期間請勿使用衛生間，感謝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
報站廣播的每響起一個字，都令車內玩家的眉頭更皺緊一分。
報站結束，偌大的車廂內一片死寂。
只能聽見衆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響。
路誠伸出藤蔓，小心翼翼朝車門處探去。
此時距離車門打開已經過去了近半分鐘時間，什麽也沒有發生。
秦非轉身向後看，其他車廂也陸續有玩家站起身，向車門靠近。
“咦？”
路誠的疑惑聲，在一片死寂的車廂內尤為明顯。
謝驚天眼皮驀地一跳：“怎麽了？！”
沒等路誠回答，眼前的畫面已經給了謝驚天答案。
——車窗外的濃霧，散了。
…
越來越多玩家擠到了車門邊。
在短短十幾秒鐘之內，霧氣散得幹幹淨淨，車外的場景原原本本展露在了玩家們眼前。
車外的畫面所有人都很熟悉，赫然正是衆玩家登上444號列車的那個站臺！
1號車廂車門邊緣，眼鏡男聞濤呼吸急促，側過頭，偷偷看了秦非一眼，随即視線又飄向珈蘭。
可惜，他試圖察言觀似色的兩人此刻表情都沒什麽變化。
“我們這是，回到怪談酒店那個場景了？”有玩家讷讷地道。
細細的交談聲從各處響起，逐漸彙聚成了一汩沉悶的嗡鳴。
不少人面面相觑。
有人滿心迷茫，也有人抓緊時間賣力思考着規則卡的內容。
超過半數的玩家都已掌握了有關三處站點的規則。
由于規則提示過，“只有一個安全站”，所以不少人都已經預料到，玩家們會回到上車的始發站。
可他們并沒有想到，始發站來得如此迅速。
按照一般的思路，列車不是應該先經過另外兩個站點，再繞回原處嗎？
聞濤一手緊緊扣着門邊，指關節都泛起白，心中苦不堪言。
早在昨天下午時分，他就已經和臨時小隊的玩家商議過對策：
這次進入核心怪談的競争激烈，各個公會勢力都虎視眈眈，再加上怪談難度本身也不小，普通玩家想要分得一塊蛋糕難上加難。
在這種情況下，維護好自身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聞濤早已決定，盡人事聽天命，如果他們找不到有關核心怪談的線索，就在列車上安心待到最後，回怪談酒店去。
可現在……
車門外的世界帶着令人心安的熟悉感，可聞濤卻總覺得有點不甘心。
為期三天的怪談才過1/3，現在就放棄，未免為時過早。
聞濤還在猶豫，可已經打定主意要下車的人也并不在少數。
二、三車廂接連騷動起來。
秦非微垂着眼，如同閑談般，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對污染源道：“這樣下去的話，可不太妙啊。”
秦非沒有忘記，污染源在12號車廂裏找到的那條規則。
【真實還是虛假？眼睛也是會騙人的。】
許多人讀到這條規則後，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或許都是那個能将人變成碎瓷片的假售貨員。
假售貨員穿着和真售貨員一樣的衣服，賣着和餐車裏相同的盒飯，可他渾身上下每一處都足以致人死地。
但，還有一點卻被玩家們忽略了。
假售貨員第一次出現時，曾經帶出過一個破綻。
他穿了一件紅色的制服外套，為了僞裝列車乘務員，他把那件紅衣服脫在了1號車廂尾部。
這也便意味着，假乘務員所對應的規則極有可能并非上述那條，而是另一條更貼合他的、特意提到過“顏色”的規則：藍色是真實的顏色，列車內的一切都是藍色的。
怪談沒有必要用兩條規則去描述同一個陷阱。
秦非伸手，掌心中憑空出現兩張黑金色的規則卡。
一張是污染源尋來的。
另一張則是【窗外】。
【窗外】是昨天剛發車不久後，路誠從3號車廂找到的。
這條規則比起別的規則來更加缺斤少兩，根本沒法看，于是慢慢便被玩家們忽略了。
路誠和謝驚天都圍了過來，秦非沒有擡頭，将兩張規則上下排開，語氣舒緩地道：
“既然列車怪談裏的規則能夠相互串聯，那，誰又能确定，這兩張卡會不會是同一條規則呢。”
444號列車在整個行駛過程中，根本看不清窗戶外面的景象，從始至終都是或灰或黑的霧。
這次停站，是玩家第一次看清車窗外的畫面。
路誠盯着桌上的規則卡，愣了愣：“所以……外面其實不一定是始發站？”
這可有點難辦了。
“那現在停靠的，究竟是哪個站臺？”彌羊唇線緊繃。
繞了一大圈，問題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秦非收起規則卡，姿勢利落漂亮得就像魔術師收起了一疊撲克，語氣平淡地評價道：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沒人能分清，1/3的概率，只有嘗試過後才能知道答案。”
試一試。
最直觀而有效的方法。
只要離開列車，自然能夠知道外面究竟是何種情況。
産生這種念頭的并不只有秦非一個人。
雖然車內鮮少有人同時集齊了那兩張規則卡、更沒有除秦非以外的人将幾張規則卡之間的關聯徹底理清。
但。
身為資深玩家的警惕早已深深紮根在了所有人身上。
不少人都動了下車的心思，可玩家不會因為外面看起來眼熟就放下戒心，副本世界裏能夠騙人的方式太多太多了。
就像秦非所說的，只有嘗試了才能知道答案。
可玩家不可能以身犯險。
好在列車裏別的不多，人卻不少。
8號車廂。
“下去！滾下去！”
一個巧克力膚色、身高近二米的玩家忽然站起身來。
他的手裏拎了個男人，正在不斷掙紮。
被拎着的那人是個NPC，一個幹幹瘦瘦的中年人。
身高不過1米7出頭，戴着眼鏡，腋窩夾者個棕色皮革的公文包。
看上去不像是在怪談中掙紮求生，倒像是要趕公交去上班。
他是那個出手的玩家瞄準好的獵物。
玩家是個小公會的成員，整個公會只有他一人走運進了列車怪談，因此上車後他只能和其他人組隊。
經過一天時間，與他組隊的另外5人都已死亡。
這讓玩家心中狠狠敲響了警鈴。
這玩家是武力系的，目前為止在車上還算游刃有餘，可過渡怪談都已經這麽難了，就算他真的混進了核心怪談，又能如何？
沒有信得過的隊友，送命不過是分分鐘的事。
比起沖鋒陷陣，他更想保命。
如今，保命的機會近在眼前，玩家如何能夠放過？
他早就注意到這個被他逮住的NPC了，在怪談中，NPC是絕佳的墊腳石。
副本世界的土著NPC，與玩家比起來，身手方面天差地別。
NPC在高壯玩家的壓迫下全無還手之力，像只小雞一樣被提到門邊。
“不！我不下去！”NPC掙紮着，卻只是徒勞無功。
8號車廂兩側，另外兩節車裏的人像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但沒有任何人站出來。
那只是一個NPC。
死在怪談裏，又有誰會知道呢？
NPC可沒有同伴正在觀看直播，就算被人下了黑手，也只能自認倒黴。
玩家們非但沒有心存不忍，反倒隐約有些期待，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個站點究竟是否安全？
…
8號車廂發生的一切，都被路誠看得一清二楚。
路誠在秦非對面坐下，黑羽和暗火的人都已經聚在了一旁，一群人擠在一起，聽路誠實況轉播。
“我靠！他把那人推下去了……歹毒，啧啧，有夠歹毒。”
“沒出什麽事。
那個NPC摔在鐵軌上，然後回頭瞪了推他的人一眼，拍拍屁股走遠了。”
“那個人自己也跳下去了，啊……他也沒事！”
路誠摸了摸下巴。
什麽情況？
路誠聽過秦非的分析，原以為下車的人鐵定會死無全屍，可如今看來，外面似乎真的只是那個他們去過的始發站？
列車廣播警告過玩家，停站時間有限。
眼見兩個下車的人都安然無恙，又有幾人動了心思，也跟着跳下車門。
最後，在列車重新啓動以前，共有6個人離開了車廂。
這6個人大多是失去了團隊的零散玩家，自覺毫無競争力，就算抱大腿也只能當邊角料，幹脆及時退場保全自身。
可惜，他們的願望最終還是沒能達成。
列車車門緩緩合攏，鳴笛警告聲滴滴響起。
在列車啓動前，窗外的濃霧又一次聚攏。
而列車外面的景象，也随之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