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囍緣06
    牆上的古畫和秦非房中那張很像, 無論是畫卷的尺寸,還是裱畫紙的材質、顏色,都沒有區別。
    唯一的不同, 就是兩幅畫面上的內容。
    依舊是五官扁平的紙人,秦非房中畫的是女人獨自梳妝,飯堂裏這幅畫上,是卻是一戶人家賓客盈門,大擺宴席的場景。
    畫面上有許多紙人的剪影,全都線條簡略, 唯有正中那張桌上的一人稍稍勾勒得精細了些。
    紅色襖褂, 細長的眉眼,古怪的笑,看上去和014號房中畫上的是同一個人。
    畫面上的這些人, 是在做什麽?
    雖然單從畫卷內容上無從得知, 可是聯系整個怪談的簡介和背景,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畫上畫的, 應當是一戶人家正在辦喜事。
    更精确些,就是這棟土樓裏在辦喜事。
    飯堂極安靜,空氣中漂浮着似有若無的油腥氣,青年站在磚石地面上, 微側着頭,散落下來的發絲擋住了眼底的沉思。
    辦喜事, 為什麽沒有新郎?
    新郎不在?
    不, 八成是死了。
    但新娘卻是個活人。
    畢竟, 怪談開始的提示中那句“陰陽相隔難相忘, 生死離別各一方”,可是字字泣血。
    啧。
    非常不妙。
    這個怪談是冥婚背景, 冥婚,要麽一生一死,要麽兩個都死。
    從面前這張畫卷透露出的信息隐約可以窺得一二,故事劇情似乎正在朝着最不利于秦非的方向發展。
    秦非的沉默吸引了路誠和彌羊的注意,二人齊齊望向飯堂角落,随即變了臉色。
    路誠眼睛倏然瞪大,擡頭與小滿對視。
    小滿卻恍然未覺,自顧自道:“早上好,客人,你們想不想知道土樓的故事?”
    如果小滿是在幾秒鐘前說出這句話,在場每個玩家都會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是,可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張古畫吸引了。
    “土樓裏,一共有多少像這樣的畫?”彌羊用下巴點了點畫的方向,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小滿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收起抹布,解掉圍裙:“如果想聽土樓古婚活動的故事,可以去三樓,客人,三樓上午有表演。”
    秦非拉了下彌羊的袖子:“別問了,我們去三樓。”
    現在的小滿神色格外僵硬,與玩家對視時目光渙散,沒有焦點。
    她不斷在對話中提起“三樓”,秦非覺得,這或許是一個會被固定觸發的環節。
    幾人談話間,又有玩家步履匆匆地闖入飯堂,很快也發現了角落那幅畫。
    他們的行動比秦非三人直接得多,立即朝畫沖了過去。
    路誠離開飯堂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玩家站在畫前指指點點,有人伸手碰了那幅畫,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小滿領着三人上樓,穿過庭院時,恰好遇到珈蘭和岑叁鴉一行人也在朝樓梯走。
    秦非的猜測沒有錯,去三樓觀看表演是今天的固定環節。
    從今天早晨的某一刻開始,玩家無論和土樓中的哪個npc搭話,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回答:三樓,表演。
    脆弱的木樓梯被腳步聲充斥,樓梯上的玩家神色沉重。
    三樓危險,這已是衆所周知,不久前從三樓飄下的那張紙人眉目活靈活現,仍深深印刻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
    ……
    三樓并沒有衆人想象中那樣可怕。
    沒有鬼,也沒有紙人。
    白日的土樓雖然光線不好,卻遠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三樓不像二樓,靠庭院的那一側是被封起來的,只有一扇扇窗戶,玩家們從庭院中無法窺得三樓全貌。
    上樓後卻發現,三樓是一整個貫通的大圓環。
    走廊一側每隔半米,便點着一支紅色喜燭,火光搖曳,将稍顯昏暗的室內應得愈發亮堂。
    每一根柱子上都貼着紅色空白對聯,頭頂懸挂着一條條紅綢帶。
    管事NPC不知從哪個角落走出,取代了前方領路仆從的位置。
    他一邊帶着玩家們繼續前行一邊介紹道:“三樓是舉辦喜宴的囍堂,還在布置,後日婚禮正式開辦前,要把所有細節都籌備完善。”
    管事話音落,立即有反應快的玩家擠上前詢問:“要籌備什麽?我們可以幫忙嗎?”
    怪談的通關要求是“存活,并見證土樓婚禮順利舉行”。
    存活暫先不提,後半段反而更值得人深究。
    這昭示着,在三天當中或許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妨礙婚禮正常開展。
    而這,也就是需要玩家們出手解決的問題。
    玩家十分積極,管事卻并不領情,老人低啞地咳嗽幾聲,擺擺手:“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剩下無非就是填一填喜聯、檢查各處裝飾之類的小事,仆從去辦就好,無需勞煩各位貴客。”
    那個玩家還想再問,被他的同伴拉住了。
    黑羽的人在公會頻道裏偷偷聊天。
    【謝驚天】:我感覺……我們要做的應該不會只是幫忙這麽簡單吧。
    【孟嘗】:+1。感覺這些只是模糊我們用的障眼法。
    【路誠】:那也不一定吧,萬一這裏面還有其他套路呢。
    一群人争執不下的功夫,已經被管事帶到了三樓最南邊。
    這裏被垂落的紅色綢布分隔出了一個格擋住的空間,正中位置支着一幕半透明的方布,旁邊擺了幾個暗紅的木箱。
    前面放着幾張長條凳,每隔兩個人的身位還有一個擺放着黃銅茶壺杯盞,以及裝滿瓜子的盤子的小幾。
    “這是要做什麽?”秦非提起了興趣,看這架勢,莫非是,“皮影戲?”
    沒有完全猜對,但也八九不離十。
    土樓為貴賓們帶來的并非皮影表演,而是一出以剪紙人物為主角的故事。
    在管事的安排下,玩家一一落座。
    秦非剛好坐在一張小幾旁邊,順手抓了把五香瓜子,卻在開始下方看見一張巴掌大的紅紙黑字的條子。
    【紙戲演出觀看守則】
    一、紙戲演出需經過長時間籌備,紙角珍貴,切記紙角不得與液體接觸,演出期間請觀衆不要飲用茶水。
    二、紙戲表演于第一日早上9:00,一生銅鑼敲響後準時開始,三日內有且僅有此一場。
    除本場正式表演以外,其餘時間土樓內任何仆從、賓客看見紙戲演出,請立即閉上雙眼。
    ((那不是正規表演!))
    三、紙角不會說話。
    紙戲表演中,所有臺詞均以幕外解說形式出現,如若聽見紙角說話,請切勿回應。
    秦非一目十行地掃過規則紙,又将紙條遞給其他玩家傳閱。
    每一張小幾上都藏了一份規則,有的藏在瓜子裏,也有的壓在盤子底下,表演開始得很快,有玩家還沒來得及看完規則,銅鑼聲就敲響了。
    目光所及範圍內并沒有鑼,沉悶的鑼聲卻在空氣中經久不散。
    半透明的戲幕上,一個個紅色紙人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自己動了起來。
    不少玩家見此一幕,都驚愕地睜大了眼。
    故事的劇情頗為老套。
    講的是在百年以前有一對青年男女,感情甚篤,然而造化弄人,男人在結婚前夕死去了,女子悲痛萬分。
    女子堅持要以新寡身份為愛人守節,可家中兄嫂卻動起了壞心思,偷偷以高價将她許給了一個外鄉人。
    說是許,其實就是賣。
    家人将女子囚禁在家中,預備在定下的吉日,直接将她用繩索一捆,綁上花轎。
    女子求助無門,又無法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家族,只能含淚被帶到結親現場。
    性格剛烈的少女并未任命,而是在夫妻對拜的環節取出一把剪刀,刺進了自己的胸膛,當時她的手中還緊握着與愛人的定情信物。
    是一個有點慘烈,又有點血腥的凄美愛情故事。
    整部紙戲2/3的重點,都放在女子被關押在房中的那幾天。
    女子坐在梳妝臺前梳頭,懷念自己早逝的戀人,又坐在窗前,暢想着那場沒能順利舉辦的,真正屬于她的婚宴。
    許多玩家都沒有反應過來,但秦非卻意識到,這部分戲劇的內容,似乎正對上了土樓中已經出現過的那兩幅畫卷。
    如此細數下去,這幕戲中還有好幾段連續的畫面:女子繡喜帕、點燃喜燭、照鏡子等等。
    也不知其他畫都藏在土樓哪裏。
    秦非老神在在地坐在長條凳上,原本一心一意盯着前方的剪紙人看,漸漸的,神色卻變了。
    周圍的玩家們在不知不覺間,似乎都被紙戲吸引。
    有人坐直了脊背,有人一手托腮,滿臉都是興味,也有人伸出手,去夠小幾上的茶壺。
    這部戲的精神污染這麽嚴重?
    秦非的san值依舊穩穩維系在100,對于玩家們如今的窘境完全無法感同身受。
    但這并不代表他會在其他人惹麻煩的時候袖手旁觀。
    違背規則的代價或許會降臨在單一玩家身上,但也同樣有可能是面向所有人的。
    秦非重重咳嗽了一聲,放出鬼嬰,無聲道:“去。”
    鬼嬰福至心靈,沖上去抱住那玩家的腳。
    但,還是晚了。
    那人的手指已經鈎住了茶壺的把手。
    被突如其來的觸感驚吓,手指一松,黃銅茶壺徑直墜地,發出一聲清脆巨響。
    正在鮮活演繹的紙戲出現了幾秒鐘的停頓。
    被污染了的玩家得到了喘息的空隙,神色清明起來,很快又染上了緊張和恐慌。
    淺灰色的幕布上洇開一團深色,緊接着又洇開一團,就像是被人潑上了水。
    在幾十雙眼睛的矚目下,幕布背後的紅色剪紙人形古怪地扭曲了一下。
    “撕拉”一聲,撕開幕布,硬生生将身體擠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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