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囍緣24
014號房間內, 光線昏暗,燭火搖晃。
秦非離開房間一整個上午,屋裏的蠟燭早該熄滅, 現在卻依舊和新的一樣。
黑羽的其他玩家都已更換過兩到三次蠟燭,只有秦非的房間,蠟燭就像永遠不會燒完。
污染源又來過了。
秦非默默盯着蠟燭看了幾秒,邁步來到牆邊懸挂的古畫前。
燭火的光影搖曳在畫面上,畫中新娘的手似乎又動了起來,一下一下, 撫過發梢。
站在畫卷前方的青年沒什麽反應, 取出了溯回鏡。
……
蠟燭的火光忽然一下子滅了,屋內一片死寂。
秦非就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都聽不見。
他仿佛被包裹在了一塊海綿裏,所有一切雜音全都被吸收殆盡。
直播間的彈幕列表中, 觀衆們的抱怨層出疊起。
“怎麽回事?怎麽又黑屏了。”
“這期公會賽直播信號接觸不良有點頻繁啊, @系統@管理員,維修!”
“不是,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就只有這一路的玩家直播總是出問題,別的玩家那邊都沒這種情況。”
“現在這也不像接觸不良啊,前幾次信號斷連都是雪花,主播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秦非掃了一眼彈幕, 将界面關掉。
此時此刻,他的視角和觀衆完全一致, 眼前只有一片虛無。
不僅如此, 秦非連動也動不了。
身體像是與意識失去了鏈接, 秦非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唯有思維仍懸浮于黑暗中。
“噗呲——”
細小的聲音傳來,蠟燭火苗燃起, 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平時微弱到完全不可捕捉的聲音,在極端安靜中清晰可聞。
秦非立刻朝那方向看去。
火光照耀處,一角棕黑色的桌面顯露出來。
那桌角有些眼熟。
雖然各個客房乍看都沒什麽區別,可秦非還是從貢桌的位置分辨出,這就是他住了兩天的014號房。
沒有移動位置?
不。
只是這幅古畫的畫中場景,也是當時的014號房。
又一根蠟燭燃起,然後是第三根、第四根。
屋子裏明亮起來,秦非也徹底看清了房間裏的景象。
這裏果然是014號客房,屋裏家具的位置全都沒有移動,但看起來和畫卷外的014并不完全相同。
這間房裏的布置更像一間真正的婚房,床架上纏着紅綢,被褥也全是紅色的,木制家具的成色要更新一些,仿佛還未經過時間的打磨。
床的一旁,梳妝臺邊,坐了一個人。
一襲紅衣,背對着秦非。
秦非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是這個背影,越看越熟悉,熟悉到了一種令人心驚肉跳,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程度。
那是……
那人回過頭。
秦非看見了自己的臉。
秦非下意識地想要眨眼,卻完全做不出眨眼的動作,只得作罷,繼續像個攝像頭一樣盯着那邊。
直播間裏有了畫面,不再是一團漆黑,觀衆們又興奮起來。
“什麽情況?這裏還是014?”
“剛才有發生什麽嗎?就是光暗了一下,又重新亮起來了?”
“你們瞎嗎,這裏明顯已經變樣子了呀。”
“這裏已經是畫中世界了吧。”
“主播呢?我老婆呢?我那麽大一個老婆哪去了?”
……?
秦非盯着這行快速飛過的文字,意識到了一絲異常。
直播間觀衆們,好像看不見那個坐在梳妝臺前的秦非。
否則他們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秦非的目光微凝。
這麽多次下來,他也已經發現,每當觀衆看不到直播內容,基本都是因為受到了污染源的影響。
所以,現在。
要麽是污染源在場。
要麽就是,眼前的一切,是污染源想要讓他看到,卻不想讓觀衆看到的。
秦非心中有了明确的猜測,或許他接下來看見的,是三年前,自己曾經在副本中經歷過的一些畫面?
書桌前的秦非開始說話了,而真正的秦非,就像昨夜在夢裏時那樣,處于第三方視角看着自己。
那個秦非坐在椅子上,面前明明空無一物,卻一直滔滔不絕。
“溫以安,這是第幾件喜物?好像是……第五件了吧。”
“還有最後一件,我們的道具就集齊了。”
“還剩半天。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已經……只有我們兩個了。”
說到這句,他的聲音明顯地低落下來。
秦非注意到,那個秦非一邊說着話,一邊不斷做出一些細微的小動作。
偏頭、側臉、伸手,仿佛抓住了什麽,又松開。
就像是,他的身邊還站了另一個人。
一個看不見的人。
是污染源?
那個時候祂應該還不是污染源,而是溫以安,是他自己。
秦非看得來了興趣,三年前的自己,話這麽多嗎?
秦非搜尋着腦海中的記憶畫面,無論是在規則世界以內或以外,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碎碎念的人。
當時的他和污染源,居然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有點新奇,又有點有趣。
從這些秦非自己的話中,秦非可以得到不少信息。
不難看出,三年前的這個副本時,情況和如今有很大出入。
首先,當時的副本難度比現在高。
三年前進入這個副本的玩家綜合實力應該比現在的更強,卻在将喜物集齊之前已近乎全軍覆沒,只剩下唯二的兩根獨苗。
其次。
現在的副本裏有兩個鬼新郎,立場各不相同。
三年前的鬼新郎卻只有一個,與玩家站在相同陣營。
蝴蝶拿到的角色卡,在舊版本的副本中似乎并不存在。
多出來的那個新郎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副本新增的設定嗎?
秦非實在有些想不通,繼續緊盯着眼前的畫面。
在清醒的時候自己看自己,是一種十分別扭的事。青年微蹙着眉,靜靜聆聽着自己的聲音。
“你在裏世界有找到第六幅畫的痕跡嗎?”
“有點難辦……我們連第六幅畫是什麽都不知道。”
“還是前面耽誤了太多時間。要是能早點發現榕樹的秘密就好了,裏世界的那三幅畫我們都可以提前拿到,不用等到晚上。”
“等出了這幅畫,你先回表世界來,裏世界太危險了。”
梳妝臺旁的秦非手中握着一把梳子,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梳着自己的頭發。
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他的動作看起來正常,實際卻有些不對勁——與其說,他是在自己梳頭,倒不如說他的手是被其他人握住了。
這畫面看起來着實滲人,可秦非完全感覺不到恐懼,倒是越聽越來勁。
三年前的副本,還分表裏世界?
聽上去,當時的表裏世界,好像是以白天黑夜的交界作為區分的。
白天的土樓是表世界,夜裏就進入裏世界。
同時,庭院裏的榕樹充當着另一條聯結表裏世界的通道。
玩家通過榕樹,在白天也可以自由進出裏世界。
這個設定現在應該也已經發生了變動,因為秦非今天上午爬過榕樹,上上下下都摸了個遍,完全沒有發現什麽表裏世界的存在。
聽着自己的聲音,秦非的太陽穴傳來了陣陣輕微而連綿不絕的刺痛。
有些畫面,正在空白一片的腦內漸漸成型。
梳妝臺旁傳來的話音就像一支畫筆。
準确來說,應該更像是一只刷子,抹去了秦非蒙在記憶中的塵土。
聽的越多,回想起來的也越多。
那邊的對話是斷續的,不完全連貫,秦非想起來的卻要更多一些。
他剛才的猜測沒有錯,三年前的副本設定的确與如今的大相徑庭。
進入土樓的玩家在副本開啓不到兩小時後、第一次夜晚來臨時,就發現,這個副本存在着表裏世界。
裏世界的土樓沒有一絲光亮,紙人無處不在,只有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或是提着燈籠,才能逃過一劫。
玩家們第一夜在房中沒有出來,可随着時間推移,他們意識到,要想完成副本,他們就必須探索裏世界的土樓。
含有喜物的畫卷,有一多半都在裏世界中。
除此以外,新郎身份的玩家還和裏世界有着更多的牽連。
當時的新郎和新娘角色由玩家自行決定扮演,秦非和溫以安作為黑羽的會長和副會長,毫無争議地拿了新娘新郎角色卡。
有好幾副畫中的任務都需要雙線完成,比如在庭院中敬酒的喜宴,還有眼前的這副梳妝畫。
雙線,意味着新郎和新娘,必須同時進入畫中。
但簡單的同時入畫不夠。
如果新郎新娘都從表世界進入古畫裏,新郎只會變成畫中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
支線缺失了重要人物,劇情任務無法推進,系統會直接提示玩家元素缺失,然後将所有人強制彈出支線劇情。
通關進度陷入了停滞。
直到當年的秦非提出了一個猜想:
既然古畫內容是新娘回憶已經逝去的戀人,那麽,或許新郎需要以“已經死去”的面貌出現在畫中。
玩家們等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臨以後,衆人再次入畫。
從裏世界入畫,溫以安在畫中成功拿到了鬼新郎的身份。
可這樣一來,所有的支線劇情都只有在入夜以後才能推。
是絕對來不及的。
好在玩家們第二天又發現了榕樹的秘密,溫以安接連幾次孤身一人進入裏世界,這才拉平了推本進度。
秦非還想繼續回憶些什麽,可記憶只到這裏就戛然而止。
當年的秦非和溫以安離開這幅畫卷之後發生了什麽,秦非依舊不得而知。
偏偏,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