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囍緣28
這個晚上, 路誠失眠了。
不只是路誠,很多玩家都失眠了。
在經歷過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小時以後,大家很難快速沉入誰能當中。
路誠的思緒飄飛, 漫無目的。
也許小秦是睡着了,這也不是不可能,他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莫名其妙地心大。
可是不知為何,路誠心裏總是充斥着一種不安。
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偏離軌道。
彌羊也有這樣的感覺。
兩人在公會頻道裏閑聊,謝驚天将他們的擔憂歸類為對即将到來的決戰日的緊張。
可事實上大家都明白, 謝驚天才是插科打渾想要安撫別人的那一個。
小秦是新娘, 他是特殊的。
剛才他遇到的,會不會也和他們不一樣?
沒有人去敲秦非的門。
這太冒險了,不僅會給自己, 也有可能會給房間裏的人帶來麻煩。
更何況秦非早就說過, 他的房間規則是入睡以後不可再睜眼,這樣他根本沒辦法給來人開門。
路誠睜眼躺在床上, 瞪着天花板出神。
腦中并沒有思考着怪談內容,而是一團亂麻般翻攪成一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路誠起初還時不時看看時間、在頻道裏說幾句話,後來連這兩個動作也不做了,獨自躺在黑暗中發呆。
門外, 夜風吹過走廊,席卷呼嘯如同嗚咽。
這一夜, 不知有幾個玩家真的能夠入睡, 又有幾個人像路誠這樣, 無聲地輾轉反側。
…
令所有玩家失望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天沒有亮。
五點, 六點,七點。
外面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
早晨七點一到, 安靜了幾個小時的公會頻道立馬熱鬧起來。
【路誠】:外面安全,半小時前已經陸續有兩名玩家從房中離開。
【孟嘗】:那兩人在二樓轉了一圈後就又回去了,沒有下樓,也沒有靠近樓梯口的紙人。
【謝驚天】:我們怎麽弄?先按副會長說的那樣,做面具嗎?
二樓并沒有紙人走動,如果要做面具的話,目标就只能放在樓梯口那兩排NPC身上了,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孟嘗若有所思地在頻道裏敲下一行字。
【孟嘗】:我覺得可行,第一夜我外出盯梢的時候,樓梯口有個NPC變成紙人,被管事一把火燒了,旁邊別的NPC都沒什麽反應。
他們好像對于同伴消失并不在意。
這樣的話,去隊尾偷上那麽一兩個,問題也不大吧?
【謝驚天】:這樣好!樓梯口兩邊各五個紙人,剛好十個夠我們用。
黑羽其他人隔着屏幕,看着這句話嘴角抽搐。
還真不客氣,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個地方使勁薅吧。
還是珈蘭副會長一錘定音。
【珈蘭】:就這麽辦吧。
大家都是有經驗的玩家,更多的細節無需安排。
很快,位置最靠近樓梯口的兩個房間就有玩家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珈蘭昨天晚上就說過操作方法,那兩人手裏各自拿着已經制作完成的道具,是用長鋼管和木棍拼接出來的,頂端綁着一把閘刀。
路誠也推開了門。
他的藤蔓可以用于輔助。
因為沒離開房間,路誠沒有點燈籠,藤蔓随着那兩名公會玩家的方向而去,眼睛卻稍顯擔憂地瞥向014號房間。
想了想,他還是在頻道裏問了一句。
【路誠】:我們要不要去小秦的房間看看?
怎麽到現在還沒動靜。
總覺得有點不對,睡覺也不能睡那麽久吧。
出乎意料的,竟然被拒絕了。
【岑叁鴉】:先不要去,等他自己從房間裏出來。
【路誠】:岑隊,你是不是又知道什麽了?
岑叁鴉不再回話,任由路誠的問題明晃晃挂在頻道聊天框中。
岑叁鴉這樣說了,路誠反而沒那麽緊張了。
岑隊擺明是預知道了些什麽,既然他這麽淡定,小秦應該沒什麽事。
樓梯口那邊,黑羽玩家針對紙人的計劃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右側走廊那裏有玩家陸續注意到了他們的動作,黑羽的人也沒避讓着。
現在副本裏的玩家,除了蝴蝶,其他都成了一艘船上的螞蚱,在合适的實際漏點信息是可行且必要的。
經過實踐驗證的方法果然有效,第一對出發的玩家很快順利回來了。
保險起見,兩人手上都帶了手套,用兩雙筷子夾着紙人的頭。
首戰告捷,玩家們很高興,回房間的路上笑得陽光燦爛。
光幕那邊的觀衆本來看得津津有味,如今卻被兩人臉上的笑瘆得渾身直冒冷汗:
“我靠,到底誰是怪,誰是玩家呀……”
“提着人家的頭還笑得這麽開心,紙人都要哭了吧。”
“拉倒吧,那些紙人就是傻的,都這樣了還不跑。”
……
有了第一組人打底,後面的玩家行動也都非常順利,很快輪到了路誠和彌羊。
無驚無險,兩人很快各自拿到一個面具。
樓梯邊緣的紙人已經只剩下四個了,四張薄薄的紙貼在木牆邊,臉上表情呆板,對于自己即将遭遇的災禍無知無覺。
彌羊看了一眼手裏的面具,沒有轉身回房間,而是詢問路誠:“咱們去小秦那看看吧?”
剛好,路誠也是這麽想的:“不敲門,就在門口看看。”
走廊上早就來來往往過了幾趟人,雖然不清楚014號房內正在發生什麽,可在他門口看看肯定是沒問題的。
兩人都沒有想到,事情就是那麽巧。
他們剛走到014號房門口,“咯吱”一聲,房間門忽然被打開了。
彌羊一驚,轉頭恰好看見秦非的臉。
秦非臉色不太好,額角的發絲被汗水浸濕,膚色蒼白,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被抽幹了精神。
他蔫噠噠地靠在門邊:“你們來了?”
彌羊上下打量着他:“怎麽回事?”
秦非擡手抹了把臉,沒頭沒尾地回答道:“我都知道了。”
他做了一整晚的夢。三年前的這一天發生了什麽事,他在夢中全部看清了。
“走吧。”秦非站直身體。
路誠傻愣愣地問:“去哪?”
秦非已經朝前走去,留下一句話順着風飄過來:“去找珈蘭。”
…
珈蘭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五六個人。
那些拿到紙人面具的玩家都過來了,崔文軒那邊的四個玩家也跑了過來。
秦非推門進去的時候,珈蘭正在分發任務,精細到哪幾個人組成一組,負責哪片區域,全都做好了規劃。
秦非站在門口靜靜地聽。
他留意到,這些規劃裏沒有自己和珈蘭本人。
在安排好大家的負責區域以後,珈蘭格外強調了兩點:
“時刻注意自身安全,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你們負責巡檢的每個區塊之間都有重疊,必要時刻逃離不會造成任何損失。”
“第六幅畫卷極有可能會在下午才出現,一旦你們發現古畫的線索,千萬不要冒險自己入畫,無論當時是什麽樣的情況,必須、必須、必須把消息同步給我,我會和小秦一起趕過去。”
他接連說了三個必須,強調之意十分明顯。
沒有人追問珈蘭是怎樣知道這麽多細節的,岑叁鴉就坐在他旁邊,他們能提前預測到一些信息也是理所當然。
無人反對,大家各自點頭,去找自己的隊友。
就在這時,門口卻忽然傳來一道清晰而毫不掩飾的冷笑。
誰這麽嚣張,是想來找事嗎?屋內衆人紛紛擡頭看去。
見到來人是秦非,這才松了口氣。
唯一沒有松口氣的人是珈蘭。
認識秦非這麽久,他還從來沒有見他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小秦的脾氣很好,或者,用更合理的說法,他氣量很大,尤其是面對自己人的時候。
副會長先生忽然有一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緊接着,他的預感成真了。
“我已經知道你想幹什麽了。”門邊的青年似笑非笑,“我都想起來了。”
他沒有說得太清楚,直播間裏還有那麽多觀衆在看呢,可是這幾個字足以讓珈蘭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珈蘭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僵了一瞬,像個被家長抓包在偷看課外書的小學生:“什麽意思?”
岑叁鴉難得睜開眼睛,同情地看了珈蘭一眼,又把眼睛閉上。
這種特意睜開眼睛看他笑話的行為讓珈蘭心裏更難受了。
“意思就是。”秦非邁入房間內,慢條斯理地走到珈蘭身邊,用低到近乎氣音的聲量開口說道,“我記起了下一幅畫的內容,我也猜到,你想去送死。”
“我全都清楚了。”秦非輕聲笑了一下,笑得珈蘭直起雞皮疙瘩。
三年前,秦非和溫以安找到的第六幅畫,上面的內容,是一具棺材。
血棺材。
血棺材這幅畫,畫的是新娘最不願回想起的畫面——戀人死亡的那一天。
戀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玩家們不得而知,在劇情開始的節點,他已經成了冰冷的屍體。
按照當地風俗,未婚早逝的年輕人将會被投入河水中,順水漂流到不知名的自由之地。
但新娘不願意。
新娘與戀人早就約定好,兩人要生死相随。
當時新娘已經做下決定,要随戀人一起離去,但在離開之前,她還要做最後一件事。
她要偷走戀人的骨灰。
玩家進入血棺材畫中後,将會經歷的,就是偷骨灰的過程。
這部分劇情本該在紙戲中出現,成為副本給玩家的提示,三年前也的确如此。
但這次,紙戲中的這一段被怪談惡意抹去了。
和梳妝支線一樣,血棺材也是一個需要兩名玩家合力,在表裏世界雙線并行的任務。
新娘玩家身處表世界,負責與紙人纏鬥,新郎則處于裏世界,負責協助新娘、傳遞骨灰所在地點的線索。
聽起來十分尋常,和前幾幅畫卷的任務沒什麽不同。
當時的秦非也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任務進行到最後關頭,他才意識到了一個令人悚然的真相:
完成血棺材畫卷任務的必要條件之一,便是身處裏世界的那個玩家,必須永遠停留在畫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