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我不为妻 > 第68章

    茶楼里,谭清让安静地坐在案前?,目光定格在沈兰宜留给他的和离书上。

    起于?利用的婚姻,本?就无关本心。莫名其妙地结束,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被人算计得彻底的感受,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受。

    他注视着纸上全然陌生的字体,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日影偏斜,大?半日过去,手边的茶水都沸到蒸干了?,门外把守的人影,才终于?消失。

    一动不动地盘坐整日,再起身时,不免有?些?趔趄,他扶着柱子?站稳,目光没有?再分给过那?张她亲笔写就?的和离书。

    可就?要离开之时,谭清让的脚步却顿住了?。他缓缓转身,复又拾起那?张轻薄到什么也承载不了?的纸页,轻轻地,投入了?炉火之中。

    他离开茶楼时,沈兰宜已?经在路上了?。

    年?关将至,这个时节还在赶路的,大?多是羁旅异乡的游子?,急着回家?。

    像沈兰宜这般神色轻快、如释重负的,实在不多。

    车舆内,她与珊瑚和珍珠头碰头地对坐着,走得?匆忙,还有?些?东西需要盘算。

    沈兰宜问:“嫁妆里那?两间铺子?,可都过好了??”

    “盘好了?,都过到傅二娘名下了?。”

    傅二娘便是当时和吴语秾一起,被许氏选进来要给谭清让做小的那?位,后来沈兰宜征询了?她的意见,没让她做这个妾,补了?谭家?当时买人的银钱。因傅二自家?从前?是磨豆腐的,还安排她到汤饼店里做工。

    一间汤饼店、一家?茶水铺,傅二娘老实,本?不会受这飞来横财。但沈兰宜告诉她,给这两间铺子?,其实是绕着圈贴补吴语秾。

    吴语秾嘴皮子?利索得?像快刀,心肠却是软的,傅二娘的亲娘得?病,能拔了?自己头上唯一的银簪给她,后来沈兰宜被“赶去”别庄,她不仅求情,还偷偷给庄上送过好几回东西。

    自己都被家?里卖出来做妾,手头能有?什么?而沈兰宜更只是一个“弃妇”,明明也没有?巴结的必要了?。

    如今谭清让后院里的情况,沈兰宜不是很清楚,只知?他陆陆续续又纳了?几号人。不论他再不再娶,她估摸着吴语秾日子?都不会太好过,有?心报偿。

    不过明面上的嫁妆若给了?吴语秾,他日叫谭清让晓得?了?,反倒替人家?惹了?不妙。所以沈兰宜迂回了?这一大?圈,拜托傅二娘好好经营,来日再贴补给自己的小姐妹。

    除却这两间铺子?,后来还陆陆续续用陆思?慧的名义置了?一些?铺子?。后来,沈兰宜知?道自己的待不长久,除却住的宅子?实在租不着称心合意的,索性使了?钱买,其余店面基本?都是赁的,眼下倒是好办。

    这些?进项都是小头,那?些?要掉脑袋的罪过才赚得?来横财。陆思?慧察觉出她和背后的人所图不小之后,事涉私盐的部分,渐渐都放下甩清了?。

    沈兰宜继续安心当着敛财的打手,三年?来不止京城,便是整个北直隶,她都跑了?个遍。金山银山从手上淌过,纵然没有?牟私利的打算,指缝间也沾染了?财气。

    加上裴疏玉为人大?方,从来也不曾亏待过自己的手下。盘着盘着,算盘珠子?渐渐拨出一个连沈兰宜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数目。

    她轻叹口气,道:“真不敢想……之前?我担心的,还是那?姓谭的不允许我再做不起眼的小生意,我又该如何?积攒身家?。”

    回首看来,其实走了?很多弯路。

    最初有?心收拢镖局,只是防备可能动乱的时刻,以免身边无人依傍保护,最初设法延请贺娘子?来诊治阿瑞,也只是存了?假借陆思?慧名义开铺子?的打算。

    可兜兜转转,每一步似乎又都没有?白走。

    便是最初设法和那?位永宁王套近乎,不也没有?想到今天吗?

    沈兰宜又同珊瑚和珍珠道:“等到了?北境,你们也可以想一想,想一想自己打算要做点什么。”

    和那?些?小吏打好交情,也不只是为了?和离一事。最近她手头动迁、更改的事情太多,这么多照面打下来,都够混个脸熟了?。

    在离开京城之前?,沈兰宜也带着两个丫鬟,销去了?她们的奴籍。

    说得?再动听,也没有?人是愿意为奴的。

    珊瑚对放籍之事倒是接受良好,珍珠则显得?有?些?懵懂,直到此时,她瞧着还没全缓过劲来。

    珍珠老老实实地道:“娘子?,我一贯都是跟在你身边的,这以后的事情,我从来没想过,一时也说不出来。”

    从前?都在后宅中,性格再不同也是同片天地。但这两年?在外,珊瑚明显更愿意成为在外跑动的那?个角色。

    沈兰宜拍拍她的背,温声道:“不着急,可以呆在我身边慢慢想,走一步看一步,若留在我身边,我也给你开工钱。”

    珊瑚也看得?出珍珠的苦恼与踟蹰,凑过去插科打诨,“工钱算什么,你若是找个男人嫁了?,回头娘子?肯定给你封个大?红包。”

    珍珠原本?眼泪都快要掉下来,被珊瑚这么一说,眼眶里雾蒙蒙的潮气全都憋了?回去。她作势去捶珊瑚,道:“我呸!你这么想要红封,你今日就?嫁去吧,我吃你喜酒都不用翻年?。”

    珊瑚形容夸张地往沈兰宜身后扭,一边嚷嚷:“快过年?了?,珍珠你怎么咒我!”

    沈兰宜原只笑着看她们打闹,一时不察火也烧到了?自己身上,三人说说笑笑的成了?一团,漫长的路途倒也不太难熬。

    不过,长路无轻担,再不难熬也是辛苦的。

    虽然心知?自己是在为那?边做事,但其实沈兰宜并未去过北境,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身感受从京城到北境的路有?多长。

    这样长的路,先前?裴疏玉带着伤奔袭往返,表现得?竟还跟没事人似的。

    沈兰宜越想越是后怕。且不说当时时局如何?,便是路上出了?一点意外,恐怕都是有?去无回。

    这人太喜欢赌命了?,听说昔年?在战场上,也是这么个惯走奇兵取险胜的作风。

    而这两年?间,顺利收归北境权柄后的裴疏玉,行事却内敛很多。京城试探、或者说冒犯的小动作不断,北境却始终没有?给出回应的意思?。

    沈兰宜已?经很久都没有?在京城的风言风语中,听到永宁王的名号了?。

    不知?这一次,她所说的要事又是什么。

    好在,沈兰宜怀揣着的疑惑,不用再等多久就?能得?到解答。

    年?二十九,岁除的前?一天,她们一行人,终于?悄悄汇入了?喧腾的氛围里,来到了?北境。

    看清是谁来接她们之后,沈兰宜不免有?点儿受宠若惊:“凌将军。”

    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位是永宁王府的肱骨之臣。

    凌源一抱拳,道:“谭……沈娘子?一路辛苦。人生地不熟,我们殿下让我接你回去。”

    那?句“谭夫人”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想起了?裴疏玉先前?的话?,急急刹车。

    沈兰宜扬起一抹笑,道:“凌将军是忙人,怎好劳动您来。”

    凌源抬手一挥,身后两个亲兵模样的军士便去接洽行李。

    “虽不得?见,但是沈娘子?的名号我们都晓得?,这次回来,殿下还特地吩咐了?要摆宴庆功、给你接风洗尘。”

    凌源看着是个大?老粗的模样,实则粗中有?细,说话?也熨贴。沈兰宜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谦词,客套后随他上了?同架车马,顺道问了?些?这边的情况。

    “瞧这方向,我们是要去王府?”沈兰宜问。

    这边城池的布局与京城竟也相差不多,四四方方的,直溜溜一条道往城中去,沈兰宜便猜是往王府。

    凌源点头,道:“不错,娘子?心细。快过年?了?,殿下的意思?是现在王府小住,年?后再另寻安置。”

    这些?细枝末节,原本?吩咐底下人去做都已?经够重视了?,裴疏玉却自己亲自来点。凌源自然感受得?到这份不同,不敢怠慢沈兰宜。

    说话?的功夫,永宁王府已?经映入眼帘。

    沈兰宜是遥遥见过京城那?座王府的,眼下两边相较,她更是震憾于?眼前?这座永宁王府的威严。

    王府进深很深,过了?阍室他们才需要下马车。沈兰宜甫一走下,便被眼前?所见吓住了?。

    外墙上,挂着几个倒悬的草人,都穿着有?品级的衣服,乍一看和真人无异。

    她不禁道:“这是……”

    凌源咧嘴一笑,道:“最近出了?点事,原本?是要把逆臣贼子?的脑袋挂起来,殿下说太吓人了?,改把他们皮剥了?,衣服挂草人上。”

    沈兰宜收回目光,心道:还好挂着的不是人皮。

    她道:“怪不得?王府里一片肃杀之气,原来是这个原因。”

    凌源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那?倒也不是,平时王府也这样,死人比活人多。”

    沈兰宜:“……”

    凌源终于?反应过来,这些?话?拿来接风属实不太合适。他猛地咳了?两声,既而道:“娘子?随我来。”

    沈兰宜点点头,和他一起往里走。

    “这边是王府的外院,一些?家?臣、礼官都住在这儿。娘子?稍歇片刻,殿下知?你回来了?,晚些?应该会传召。”

    ——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按说总该有?些?不适应,沈兰宜却意外地很能接受,吃了?一顿便饭,还小眯了?一觉。

    珍珠瞧了?不免讶异:“娘子?,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也不紧张嚒?”

    沈兰宜笑笑:“随遇而安吧。”

    生在饶州,后嫁去京城,又随丈夫外放韶州,去哪里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唯独现在来到北境,是她自己的决定,没什么好紧张的。

    晚间,王府的侍臣果然来传:“沈娘子?,殿下传您去正堂。”

    夜晚的王府灯火憧憧,沈兰宜跟在侍臣的灯笼后亦步亦趋,直到正堂的轮廓浮现在眼前?,她才终于?生出一点应该有?的畏惧之情。

    一直以来,裴疏玉在她面前?展露的形象都是轻快有?余、威势缺缺,直到今日,窥见这座恢宏王府的一角,沈兰宜才恍然惊觉,她更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府正堂是正经议事的地方,沈兰宜提起精神步入堂中,感觉那?道眼神已?经落在背上后,她缓缓朝上见礼。

    “参见殿下。”

    裴疏玉从案牍间抬起头来,看清沈兰宜今日形貌之后,勾唇笑笑,道:“嗯,坐吧。”

    沈兰宜虚坐下,开始禀报一干事宜和对接的情况。本?就?是亲自过手的事情,还打过腹稿,此刻一气说下来,没什么好犹疑的。

    裴疏玉搁了?笔在听,时不时问上两句,沈兰宜对答如流。

    “谈完了?公事,再聊聊私事吧。”谈罢,裴疏玉睨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反正也这么晚了?。说说,你的私事处理得?如何??”

    沈兰宜老老实实答:“算计上了?,已?经拿到了?和离书,立了?女户。”

    裴疏玉却道:“没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

    她顿了?顿,“你有?没有?,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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