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如果可以,林霁真想把自己塞到行李箱裏讓顧晚舟給帶走,但這從哪個方面來講都是不現實的事情。顧晚舟住的地方離之前那所初中太近了,林霁十分擔心自己去附近會有被認出的嫌疑……哪怕他與初中時期相比變化足夠巨大。
顧晚舟考完最後一場試後,是林霁将人送去的車站,臨了臨了還不死心地暗示: “晚舟你在家無聊的話可以早點回來,學校還不開放也沒關系,直接來找我就好了。”
顧晚舟點了點頭,但有沒有聽進去就兩說了。
*
直到坐上了高鐵,看到窗外飛快掠到身後的景色,顧晚舟才慢半拍地産生了緊張,還有不知道自己回家後會面對什麽氛圍的不安。
他跟他媽說今天回家時,他媽說等他回家陳叔叔要給他做一頓大餐。聽起來是挺不錯的,但顧晚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表現出不自在。陳叔叔人确實好,他也沒有要幹涉他媽感情生活的意思,現在就只是單純不知道該把自己擺在什麽位置而已。
無論哪裏,似乎都有點多餘。
顧晚舟收回在窗外的視線,垂下眼睫,半阖着眼。
好讨厭變化。
……
“晚舟回來了,路上冷不冷?”顧晚舟的母親年輕時是個溫柔而恬靜的美人,一輩子只做了一件叛逆任性的事,那就是嫁給了顧晚舟的父親,因為這件錯事受了不少蹉跎,臉上手上都是歲月這把殺豬刀留下的痕跡。
她接過顧晚舟手中的行李箱,等人走進後把門一關, “怎麽到站了沒打電話?本來你陳叔叔說要去接你的。”
屋裏開着空調,暖烘烘的,顧晚舟脫了羽絨服,解釋道: “太麻煩了,我自己打個車就回來了。”
這時廚房中傳出兩聲鍋碗瓢盆碰撞的動靜,在顧晚舟望過去時從裏面走出了個人,一臉的笑,和之前遞給顧晚舟包子時一模一樣。
“陳叔叔。”顧晚舟糾結一下了,覺得喊爸還是有點太怪了,說不出的別扭。
陳叔叔,原名陳恩,沒對這稱呼表現出任何的不滿,笑着點頭, “我炖了骨頭,再過一會兒就能吃了,晚舟你先喝點兒水等等。”
顧晚舟回房間将行李放下,出來後走到廚房詢問: “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陳叔讓顧晚舟好好坐在那裏等吃就行,他這回一定好好露一手,看顧晚舟确實想要幫上忙的模樣,手上切着蔥花, “要不,你把你安安妹妹喊上來吃飯?她現在應該在店裏玩手機。”他來發消息喊,陳安肯定裝看不見,但顧晚舟去就不一樣了。
“行。”顧晚舟一口應下。
顧晚舟出了門往樓下走,感覺氛圍比他想象中要好不少,因為陳叔看起來比他還要緊張,對他說話都有點小心翼翼的。其實陳叔對他媽足夠好就夠了的,并不需要多在意他這個未來繼子的想法,但陳叔還是在意了,人好的人就是這樣。
一路上想着,顧晚舟到了樓下的早餐店,進門,果然看到了正在玩手機的陳安。
陳安聽到動靜擡頭, “……晚舟哥哥。”
“安安。陳叔炖了肉,先把店關了去吃吧?”顧晚舟和陳安也就差三歲,但就是這三歲,讓他在學業上一直比陳安高一個層次。顧晚舟上初中時,陳安小學,他上了高中了,陳安又剛好上初中,直到現在,顧晚舟上大學,陳安剛好成為了高中生。
自打上高中,兩周才回一次家,而且都待不了四十八個小時,顧晚舟和陳安這個小妹妹見面也越來越少,這回說話了,才猛然感覺到變化之大。他記憶中的陳安還是個流鼻涕的小屁孩。
在一起上樓的路上,顧晚舟沒話找話, “你也放寒假嗎?”
“還沒有,寒假還要在學校‘自願’補課。為什麽就不能痛痛快快放個假呢?我感覺和我爸賣包子也挺好的。”陳安說這話時看起來怨念深重,而後又有些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哥,你覺得別扭嗎?”
顧晚舟一聽就明白這是在指哪一方面,他實話實說: “有點,你呢?”
“我也是,不過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也還行。”陳安低頭看腳尖,小聲補充, “阿姨人挺好的。”
顧晚舟: “陳叔人也好。”
陳安家裏的環境和顧晚舟不太一樣,不是父母離異,而是她媽在她還小的時候就意外去世了。電梯門開,陳安先行一步邁出去,眉眼彎彎, “我爸做菜真挺好吃的,哥你一定要好好嘗一嘗。”
在飯桌上,四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也算融洽。
陳安的話沒誇大,她爸做的菜是真好吃。
“那個……”陳叔拿着水杯,輕咳兩聲,穩聲道, “我們打算過兩天去把證給領了。”
顧晚舟看了他媽一眼, “哦,挺好的。”
陳安同樣反應平淡, “恭喜。”
陳叔和顧母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重新笑開了, “等那天給你倆發大紅包。”
這個紅包顧晚舟在一周後拿到了手,和陳安商量了一下,兩人順便改了口,兩個長輩都表現得挺高興的,臉笑得像是菊花,說不打算搞結婚儀式了,年紀都大了,等有時間了旅個游也就算了。
說來也是巧了。
那天剛好是林臨的生日,北方大部分地區都落了雪。
顧晚舟遵守承諾給林臨的兒童手表打電話,送了生日快樂的祝福。他在網上買的生日禮物也剛好送到了,是林臨之前想要的一雙黑色手套,看起來很适合在漫畫中出現的款式。
視頻通話時,林臨已經戴在了手上。
“臨臨,讓哥哥和顧老師說說話。”
突然出現的林霁将林臨的電話手表接了過去,聽到熟悉聲線的下一秒顧晚舟就看到了那張依舊俊美帥氣的臉。林霁穿着黑色的中領毛衣,外面套了件藏藍色的外套,正咧嘴笑着,親昵地喊: “晚舟”
就算放假了,他們每天幾乎也都有發消息聊天,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內容,但就是停不下來。
“學長。”顧晚舟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掩蓋不住的笑意, “吃蛋糕了嗎?”
林霁搖頭: “還沒有。”
蛋糕這種高糖的食物,他打一開始就沒打算吃。
林霁的聲線突然沉下來,浸了些沙啞,尾音上揚, “有沒有想我?”
或許是因為隔着屏幕,顧晚舟的臉皮加了點厚度,面對這樣的問題只是頓了一瞬,便毫不猶豫地點頭,大聲道: “想了。”
這下就輪到林霁不好意思了,冷白的皮膚瞬間彌漫上粉色,一雙鳳眸黑亮,嘴角勾起,嚷嚷道: “你包子學會了嗎?到時候我去了,找你,能吃你做的包子嗎?”
林臨湊熱鬧,自覺舉手, “我也想吃!”
在話題延伸到喜歡吃什麽餡的包子時,一團奶油猝不及防地飛到了林霁的臉上,砸了個正着,就連林霁濃密黑沉的眼睫都有一半被奶油染成了白色。
隔着屏幕,顧晚舟都能感覺對面的空氣凝滞了兩秒。
他聽到林臨在怯生生地喊哥哥。
林霁沾到奶油的那只眼睛眨了眨,用濕巾擦了兩下,轉過頭,看到因為小朋友争執被推倒的蛋糕,平靜道: “不要打架,有什麽話好好說知道了嗎?”然後視線又落在一旁的臨臨身上, “臨臨,去和你的朋友聊一聊。待會兒給你訂新的。”
顧晚舟他媽喊他去拿快遞,顧晚舟應了一聲,又和林霁聊了兩句便挂斷了通話。
與此同時,将電話手表還回去的林霁哼哼兩聲,走到掉在地上的奶油蛋糕面前,摸了兩下正趁機舔蛋糕的薩摩耶,笑得恣意: “剛才是哪個小朋友扔的蛋糕?”
小朋友們不約而同地指向最左側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臉不服氣。
林霁阻止了小白的繼續胡吃海喝,擡擡下巴招呼道, “來,下樓,在新蛋糕來之前,我們打雪仗去。”
一場混戰,二十分鐘後。
之前還一臉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小孩,頭上臉上沾着碎雪,看林霁的眼神兩眼放光,問林臨: “能把你哥哥給我嗎?”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林臨用力扔出去的雪球, “才不要!”讨厭的家夥,把他的生日蛋糕都弄倒了,居然還想要搶他哥。
*
顧晚舟在家裏的生活蠻單調的,平時就是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大部分時間玩手機,少部分看書,像是機器人一樣,要得到他媽的指令才能行動起來。
就像現在,得到“拿快遞”指令的顧晚舟,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地出門,剛走出樓,就被小刀一般的寒風打了一耳光。
一張口,白色的水汽立刻跑出來。
顧晚舟後悔起自己沒戴口罩了。
“顧晚舟?”一道略顯陌生的聲音傳入耳中, “是晚舟嗎?”
顧晚舟循聲望去,那人朝他走來,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嗯,怎麽了?”這誰啊?
他想什麽都寫臉上了,打招呼的男生在顧晚舟面前站定,無奈地介紹起自己, “我啊,張森,外號張三,在你前面坐了快一年,想起來了嗎?”
“啊,張三,想起來了。”顧晚舟恍悟,終于将面前的男生和記憶中的少年對上號,擡眼感慨, “你變化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