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錯
    當初的張森個子矮而精瘦,一張嘴就能逗的周圍人哈哈大笑,是老師被蓋章過分活潑的性格。而現在站在眼前的張森,個子要比顧晚舟高出半個頭,不知道是不是人壯實了的緣故,聲線也沉穩不少。
    張森對自己的變化心裏有數,而且十分滿意, “你看起來和初中變化不大,我老遠就認出來了。我聽李老師說你考上了頤安大學,真厲害。”
    聽到這裏顧晚舟就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碰到張森了, “你是去專門看李老師了?”
    張森點頭,他們李老師無論在學生還是老師之間得到的評價都極高,算是不少人的恩師了, “去聊了一會兒天,剛好就說到你了。”
    他頓了一下, “我記得當時李老師最喜歡的就是你和林績了,因為你倆數學都好。”
    林績,聽到這個名字顧晚舟恍惚了一瞬,嘴角往上翹了翹,勾起溫柔的弧度, “對,我們兩個經常一起做李老師額外布置的附加題。”
    張森撓了撓頭,欲言又止地問: “晚舟,你現在和他還有聯系嗎?”
    顧晚舟緩緩搖頭,眸色暗淡下去, “林績轉學後就沒有了。”
    張森“哦”一聲,又說果然, “他好像和咱們全班都斷了聯系,你們兩個關系那麽好,我還以為……”他沒有将這句話說完,轉而提起另一件事,一臉的糾結和掙紮, “要我說,這事都怪葉吉安那小子,就沒見過臉皮那麽厚的人。”
    顧晚舟斂下眉眼,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冰棱上,純淨的冰反射的陽光照的人眼酸。
    又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将顧晚舟早已塵封的記憶重新撬開,湧入心髒的仍是沉重和粘滞,有些事情是怎樣也無法釋然的。
    初中時期的顧晚舟還能很好的與朋友傾訴煩心事。
    而葉吉安在林績轉入他們班之前,曾是他最好的朋友,掌握着他最多的秘密。
    都說胖子的性格普遍要好一些,可林績不同,說話做事都帶了點兒與生俱來的傲氣,顧晚舟還好,性格溫吞,但葉吉安并不太能接受,兩人之間總是彌漫着火藥味。
    林績和葉吉安關系的轉變是一次在學校度過的元旦,林績給全班同學全都準備了禮物,葉吉安估計是因為拿人手軟這個道理,之後對林績的态度便好上許多,與之相反是的對顧晚舟的态度,日漸冷淡,甚至還多了點令人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想的敵意。
    不過也還好,因為有林績,那段時間顧晚舟也還是開心的……只是太短暫了,在“顧晚舟他爸是個酒鬼賭狗”的傳言出現在班裏後點上了休止符。
    “家長會你爸本來進不了學校的,葉吉安非和保安大叔說認識,把人帶進來,還自作主張把你爸拉進群。”張森越說眉頭皺得越緊, “他那點小九九,誰看不出來?就是故意想讓你難受,還得說是為了你好。”把顧晚舟家裏的事說得到處都是。
    那時的顧晚舟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畢竟葉吉安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沒有謠傳,打出來的旗號也是想幫顧晚舟和他爸修複關系。這種情況下,連生氣都顯得無理,尤其是他還有一個無理取鬧,四處借錢的父親。
    直到現在,顧晚舟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合适,唯有沉默。
    都已經過去了。
    “他在林績面前裝好人,故意挑撥你和林績,弄得你倆鬧矛盾,好自己跟林績親近。”
    顧晚舟聽了茫然一瞬,遲來的明白了好友背刺他的原因,他還以為自己只是單純被讨厭了,并沒有想到還有林績這方面的關系。
    他和林績的性格很契合,也就鬧過那一次矛盾而已。
    當時顧晚舟已經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散播,他爸做了不少丢臉的事,同學們或同情或八卦或幸災樂禍的眼神, “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話,這些讓他每天一睜開眼睛頭就是疼的。但他沒有對葉吉安表達不滿,只是變得格外沉默,不再向任何人傾訴自己的煩心事,僅此而已。
    那天大部分的環節顧晚舟都記不真切了。
    只記得他們上體育課是跑兩圈就開始自由活動,學生們各自找到朋友玩,他去上廁所了,回來走到林績和葉吉安身後時,剛好聽到兩人的談論——關于他的父親,關于他感到丢臉的事情。
    最清晰的就是林績當時說的話,嫌惡的語調, “顧晚舟怎麽有這麽一個爸?”
    葉吉安扭頭看見了走過來的他,笑開了,含着笑意應和道: “就是說啊。”
    那是個大夏天,顧晚舟在那一刻卻感覺格外的冷,血液倒流的窒息感,仿佛被這簡單的兩句話掐住了脖子。他直面了來自親近朋友毫不遮掩的惡意,強烈的背叛感疊加,讓他差點當場哭出來,問為什麽?
    但也只是差點。
    他用力咬了下唇裏的肉,直到嘗到了鐵鏽的味道,冷聲反問: “和你們有關系嗎?”
    林績這才注意到站在身後的他,望過來的視線有些慌亂。
    顧晚舟避開了那視線,自己繼續回答: “沒有關系,不需要你們的評價。”
    緊接着他轉身走了,後來林績找他道歉,葉吉安也跟着來道歉,說對不起,他是想要幫顧晚舟的忙,才做了那些事,以為顧晚舟是想要爸爸的,而林績說是看顧晚舟難過才……
    好好好。
    都是為他好,都是他的錯,他不知好歹了。
    那無所謂了,顧晚舟決定就這樣一直不知好歹下去,所以他沒接受,直接劃清了界限,選擇孤身一人。
    本以為他退出了,林績和葉吉安兩人應該會就此成為最好的朋友,結果也沒有,倆人各走各的,林績經常在顧晚舟周圍晃蕩,小心翼翼地看眼色又不敢講話。
    再後來,林績和葉吉安還打了一架,林績算單方面碾壓,但臉上也挂了點彩。
    顧晚舟看到了,當沒看到,有不知道幾人早就鬧翻的同學問顧晚舟站在誰那一邊,顧晚舟說誰都不站。
    他讨厭有事只知道動手的莽夫。
    ……
    到現在顧晚舟對葉吉安依舊讨厭,但對于林績,多了點更為複雜的情緒。
    在林績轉學消失後,他也思索過自己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的問題。
    林績。
    唉,林績。
    他那個時候整個人都泡在負面情緒裏,無法自行脫離。
    其實認真回想起來,林績也就說了那一句話,而且說的還是實話。就他那個爸,還想得到什麽高評價嗎?
    雖然當時他氣的也不是這個。
    “我有空也找李老師聊聊。”顧晚舟自語,又擡眼, “你剛從老師那裏回來嗎?”
    張森點頭, “你要現在去嗎?”
    顧晚舟想了想,點頭, “剛好沒事。”
    *
    李老師的家顧晚舟也不是第一次去了,離得近,就在同一小區。
    顧晚舟家離初中學校近,一直都是自己上下學,李老師看到了,經常會帶他一個,然後拉着他一起吃頓飯。他們師娘手藝好,每次看到顧晚舟到家都笑眯眯的,在桌上額外添碗筷。
    顧晚舟當時收到錄取通知書,第一個是告訴他媽,第二個就是去找了李老師。
    “老師。”顧晚舟進了房門,将剛買的水果放下,往裏看了眼, “師娘不在家嗎?”
    李老師笑笑, “她去跳廣場舞去了。”
    等落了座,李老師看着眼前的學生, “大學生活适應嗎?”
    “挺好的,比我想象中還好。”顧晚舟眉眼彎彎。
    李老師看出這話中沒有勉強,心裏寬慰不少,他這學生家庭情況複雜,初中畢業的時候比剛入學沉默了不少,都不見個笑模樣了, “那就行。”
    李老師家裏有一大面的照片牆,上面是他與學生們的各種合照,顧晚舟一眼掃過去,密密麻麻的小人頭,等走進了,一張張看過去才找到他們那一屆的大合照。
    不過上面是沒有林績的。
    顧晚舟唇瓣輕抿,猶豫開口: “老師,你還記得林績嗎?”
    李老師連回想的過程都沒有,幹脆利落地一點頭, “當然了,我記得他,和你玩的挺好,後來鬧了矛盾。”
    “啊?”顧晚舟懵了一下,扭頭, “老師看出來了?”
    李老師何止看出來了,他大概清楚班裏關于顧晚舟父親的傳言,看顧晚舟一個人去吃飯不放心,專門找到了之前跟顧晚舟一起玩的葉吉安以及林績談話。
    葉吉安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大概意思是不是他不跟顧晚舟玩,而是顧晚舟性格孤僻,不樂意跟他玩。
    而林績與之相反,格外的沉悶,低着頭,什麽都不樂意說,在追問下才表示是他的問題,再繼續問是什麽問題,林績就不回答了。
    “你們之間的事,老師也幹涉不了太多。”只能在安排教學環節時,避免需要朋友搭檔的,要不就直接硬性安排同桌一組。
    顧晚舟可以理解,他問出了那個最想得到答案的問題, “老師,你知道林績他又轉學到哪兒了嗎?”
    可惜,李老師的回答是搖頭, “他的學籍就沒轉到我們學校這裏,一開始就沒打算長久待,只是因為之前學校壓力太大了,才随便找了個學校休息一段時間。他原本好像是南城那邊的學生,聽口音像。”
    “這樣啊。”顧晚舟也不至于極其失望, “我說他平時什麽考試都不參加。”不是因為和他鬧矛盾才轉走的,而是本來就沒想多待。
    那和所有同學都斷了聯系,也是一樣吧。
    原本就沒想有多深的感情。
    顧晚舟出神, “我還挺想再和他見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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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常見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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