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可愛
    李老師家有專門的一個透明櫃子來存放學生們送的禮物。當然并非昂貴的物品,而是一些需要用點心,再花一些時間的小手工,比如放滿折紙小星星的玻璃罐,又比如用卡紙折出來的花朵……牆上還有些或搞怪,或認真的錦旗。
    顧晚舟在那些裝滿星星的玻璃罐中看到了他還有林績一起送給李老師的那份。在初中,正是最注重性別區分的年齡段,有些早熟的甚至已經談起了戀愛,折紙這種東西更像是女生用來打發時間的,所以葉吉安對此表示了不感興趣。
    透明的罐子裏有兩顆格外大的星星。一顆是寫了字的紙條折起來的,顧晚舟真情實感地寫了很多對李老師的感謝。另一顆是林績用來占空子的,以此來減少折小星星的數量。
    “早知道就買小一點的罐子了。”林績說這話時趴在桌子上,臉上的肉擠出柔軟的弧度,手上的動作卻完全沒停。
    林績是個很複雜的存在,見識很多,對衆人只在熒幕或課本中看到的那種遙遠的存在能侃侃而談,但在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卻顯得格外容易感到稀奇。
    林績折小星星是顧晚舟教的。
    當時林績兩眼亮晶晶的,特別真誠地說顧晚舟厲害……在顧晚舟被誇得臉熱,葉吉安說這沒什麽,大家都會時,林績又會笑嘻嘻地表示他不會,就是很厲害。
    顧晚舟被這樣對待,幾乎真的要認為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人了,其實也就只是折了小星星而已。
    ……
    顧晚舟繼續和李老師聊了一會兒,聊到了現在李老師快要退休了,班上最近頑皮的學生還有現在學生之間的新潮流。李老師感慨人不服老就是不行,他現在都快要搞不懂學生在說什麽了。
    半個小時後,顧晚舟離開了,拿了他媽喊他取的快遞,在從小超市出來時,餘光無意間瞥到了透明的玻璃罐還有旁邊的星星長條紙。
    顧晚舟準備走出的腳步一停,一分鐘後,他手裏除了該拿的快遞,還多了折紙星星的套裝。
    *
    回家後,顧晚舟随便找了個在播的電視劇看,然後折起紙星星。
    折紙星星好像已經落後了,現在的中小學生玩的都是流麻,起泡膠之類的。
    “晚舟,你哭了嗎?”
    林霁打來了視頻通話,臉剛從屏幕上出現便緊張兮兮地發問。
    顧晚舟滿是疑惑地“嗯?”一聲, “沒有啊。”他看向屏幕中的自己,鼻頭紅紅的, “我剛才去拿快遞了,被風吹的,沒哭。”
    “真的嗎?”林霁認真追問。
    可能是今天塵封的記憶被接連掀開了,顧晚舟在聽到這話後,幾乎在那一瞬間回想到了曾經,不自覺地對比道: “學長,你和我初中的朋友有點像。”
    “啊?”林霁鳳眸猛睜,一只手已經放在了自己的臉上,不敢置信到瞳孔地震, “我胖那麽厲害嗎?”
    “不是。不是說胖,是感覺。”顧晚舟連忙解釋, “學長體重看起來沒什麽變化。”那種相似值得并非容貌,而是說話的語氣和小表情。
    林霁眨巴了下眼,明顯松了一口氣,并沒有就“感覺”具體是什麽追問,中止了這個話題,而是壓低了聲線,拖着尾音,小狗哼唧一樣嘀咕: “最近太無聊了,都沒有什麽事情做。”
    “我找個游戲咱們一起玩吧。”顧晚舟又往玻璃罐裏扔了一顆紙星星。
    動作太明顯了,林霁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音量一下子高起來, “晚舟,你在折星星嗎?”
    顧晚舟: “嗯,随便折折。”
    “要送給誰嗎?”
    “沒打算。”顧晚舟搖頭,又問, “學長你想要嗎?要不我折了給你?”
    “好。”林霁毫不猶豫地一口應下, “我想要。”
    顧晚舟彎了彎嘴角, “到時候我把它和欠學長的圍巾一起送出去。”
    ……
    小星星。
    林霁結束與顧晚舟的通話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然後猛地坐起身,找到放在桌上的顧晚舟照片。
    “我也想要。”
    “那我等折完給李老師的這一罐,就給你再折。”
    林霁濃密黑沉的眼睫半垂,頭靠在彎起的胳膊上,想起了當初的對話。
    當年他生病了,吃了一些激素藥,本就易胖的體質直接雪上加霜,人好之後成小胖墩了。這對林霁來說可太難受了,他都能想到這要是被簡文為首的損友看見,自己會被起一個怎樣的外號。
    對于要面子這一點,林霁從不否認,因為确實。
    他甚至因為這個,在初三直接轉學了一段時間,去了他外婆老家的學校。初三那個時候,他該學的早就學完了,進入複習階段,但又大病初愈,不想轉學後還繼續和需要早上五點半起床的初三生卷,沒這麽太糾結,就選了個初一的班,平時上課相當于複習了。
    那個時候,他的名字還是林績。
    林績認識了顧晚舟。
    成為朋友。
    顧晚舟受數學老師照顧,在教師節打算送折紙星星,林績跟着一起折。倒不是說他有多感恩李老師,而是因為顧晚舟答應了給李老師折完一罐,就給他折。
    不是什麽多好的東西,可他就是想要,非常想,而且一定要是顧晚舟折出來的才行。
    想到折屬于李老師那一罐時,他表現得比顧晚舟還積極。
    但他最後還是沒能得到。
    因為他把顧晚舟給惹生氣了。
    “我沒想那樣的。”林霁自語出聲,嘴角下壓出委屈的弧度。
    他畢竟是突然轉學進去的,再加上本來也沒打算和比自己低兩屆的小豆丁玩的多好,所以和除顧晚舟之外的同學,就僅僅是面子上過得去的點頭之交。
    林霁也就高興和顧晚舟講話。
    那段時間,他眼看着顧晚舟情緒低落了好幾天,跟被霜打過的小白花一樣悶悶不樂,問也問不出什麽,能做的也就只有陪伴逗樂而已。
    直到一次體育課自由活動,顧晚舟的另一個朋友說他知道為什麽,趁着顧晚舟離開時把原因告訴了他——顧晚舟有個差勁的父親,像是甩不掉的吸血蟲一樣。
    林霁進行了評價。
    剛好被回來的顧晚舟聽到了。
    顧晚舟生氣了,眼圈紅紅的,不樂意看他,甩開他的手就走了。
    林霁想,顧晚舟生氣很正常,畢竟一開始不說就是不想讓他知道,顧晚舟朋友說的時候他沒阻止,也是一種過錯,而且他不該随便評價顧晚舟的父親。那畢竟是顧晚舟的父親。
    林霁去道歉,顧晚舟那個朋友也說: “對不起,我們只是看你悶悶不樂,擔心你,那畢竟是你的爸,我們不該那麽說的。”
    沒被接受。
    林霁也覺得哪裏不太對勁,顧晚舟朋友說的話,他聽着不太舒服……再後來他知道了原因,顧晚舟那個朋友根本就不是出于擔心,而是就是想要顧晚舟難受,還借着道歉把他變成了“同夥”。
    該死的狗東西。
    林霁現在想起來都手癢,想把那家夥再打一頓。
    *
    天氣晴了又陰,重複幾次後便過年了。
    響亮的鞭炮聲把人從睡夢中喚醒。
    顧晚舟家在他姥姥去世後,本就沒多少的年味變得愈發稀薄了,也就是菜比平時多兩道,然後再一起包個餃子。不過,今年顯然特殊,因為他們這個小家庭和另一個小家庭組合起來了。
    顧晚舟跟陳叔學做包子,只是實在沒什麽天分,包出來的包子歪歪扭扭的。活了小二十年了,顧晚舟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手指協調能力。
    陳安包的比他的好看,寬慰道: “別管長得什麽樣,進嘴都是一個味道。”餡是她爸一手包辦的。
    顧晚舟給包子拍了張照片發給林霁。
    一碗粥:看。
    一碗粥:從我手底下産生的第一個醜包子出現了。
    在顧晚舟包到第五個包子時得到了回複:可愛。
    顧晚舟看一眼自己的包子,再看一眼“可愛”兩字,實在沒辦法對上號。
    哇,之前學長好像也說過他可愛,不止一次。
    林:凍起來,我去吃。
    一碗粥:哈哈哈好給面子。
    林霁是認真的。
    “林霁,你要鍛煉,怎麽不早點起來和我們一起晨跑呢?”林霁的父母在長輩的催促下,趕在過年前從國外回了家,看到從樓上走下來,明顯剛洗完澡的林霁不解發問。
    林霁: “……”當然是因為他起不來了。
    注意飲食和鍛煉就足夠辛苦了,要再加上個每日早起,那這痛苦程度和地獄有什麽區別?他木着臉, “除夕快樂。”
    林父: “你看起來不太快樂。”
    林叔見到林霁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将自家兒子從地上抱起,快走兩步後塞到林霁懷裏,心滿意足: “好臨臨,去和你表哥一起放炮玩去,注意別炸到了自己知道嗎?”
    林霁被迫抱住小豆丁,一臉麻木: “太不地道了。”
    林叔擺手,使了個眼色, “我去和你爸打打臺球去。”
    林霁喊: “媽。”
    林母雙手合十: “不好意思,我要去和你奶奶他們打麻将。”
    林霁低頭,林臨咧着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巴對他笑: “……”他很難快樂得起來。
    他明天就去找晚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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