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之不及
    晚舟看見了他打人的樣子，而且被吓到，轉身直接跑掉了……這個現實讓林霁有些難以承受，就連他正打的人已經偷偷溜走了，都慢半拍注意到。不過都這個時候了，跑就跑了，他也沒了繼續教訓人的心思。
    該死的，他用心僞裝了那麽久，居然就因為這麽一個失誤全都化為了泡影。
    林霁輕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顧晚舟出現時臉上的錯愕被他一遍遍的回想。
    林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公寓的，他坐在沙發上，一直等到小花蹭着他的小腿喵喵叫才回過神。他癟了嘴，将地上的小花撈起，一人一貓四目相對，而後滿是委屈的聲音輕輕響起: “那我的性格就是這樣嘛。”
    “晚舟，你就不能裝成沒看見嗎?”
    小貓歪歪腦袋，不解地“喵”一聲，像是不明白早上興高采烈出門的主人，怎麽回來的時候像是沒了精神的落水狗。
    林霁哀怨地躺到沙發上，将小花放在胸口，盯着頭頂的燈發呆，半晌，嘆了一口氣。
    完了。
    晚舟最讨厭遇見事只會動手的莽夫了。林霁你不是知道的嗎?清楚晚舟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渣，知道晚舟有多讨厭暴力，為什麽不多注意一點?
    他會被晚舟讨厭，就像是初中時那樣……晚舟的目光不會再落到他身上，不會再與他說話，只會用失望且冷冰冰的态度對待他。
    這個極有可能轉變為現實的猜想如同一張緊密繃緊的網，而林霁自身成為了在其中不斷奮力掙紮的魚，無法擺脫的窒息感。
    “無能為力”這四個字，是林霁最讨厭的，從小他努力做什麽，就沒有做不成的。
    *
    格外沉悶，就連呼吸聲都被放大的宿舍中，将衣服挂到陽臺的顧晚舟坐回自己的位置，翻看着手機中他與林霁的聊天記錄。
    如果他沒有折返回去，現在已經在和學長報平安，說已經順利到宿舍了，然後兩人不會終止聊天，而是繼續聊一些有的沒的，或許是路上遇到的流浪貓，又或許是明天的計劃。
    無論怎麽看。
    他也沒能從過往聊天記錄中體會到林霁的“煩”。
    看着對面發過來的貓貓狗狗表情包，顧晚舟甚至在不知覺間又揚起了嘴角。難不成他其實是個神經超級大條的人嗎?
    學長感覺煩了，就不能稍微表現出來一點嘛?顧晚舟趴在胳膊上，小聲嘆氣，他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真的!
    顧晚舟“嘭”得一聲将手機倒扣，給一直注意他這邊的趙谷吓一激靈。
    趙谷欲言又止了好半天，終于斟酌好了言語，開口道: “晚舟，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聯想到顧晚舟被弄髒的衣服，他合理懷疑， “被人給欺負了?”
    “沒有。”顧晚舟只是自己消沉，不搞遷怒，對于舍友的關心還是給了答複， “就是突然感覺有點累。”他想到床上躺着了。
    上去的時候還沒忘記拿着剛才被倒扣的手機。
    都被說煩了，他是不好意思再主動發消息過去……雖然有些不想承認，可他确實想要收到林霁發來的消息。哪怕只簡單解釋一句話都好。
    顧晚舟沒等到林霁的消息，反而等來了他媽的。家裏停電了，他媽下了班才發現，剛才收拾冰箱，找到了個裝着水的塑料盒。他媽沒有相關的印象，琢磨着大概是顧晚舟放進去的，于是特意發了條消息詢問。
    顧晚舟看着照片中空蕩蕩的塑料盒，用力抿了抿唇，回複:什麽東西都不是，倒掉就好了。
    他專門放到冰箱的雪人偏偏在今天化掉了，不再雪白無暇，而是融成了泛黃的水，看起來甚至有幾分肮髒。搞什麽?
    顧晚舟的心髒像是被用力捏了一下，從中擠壓出來的只有酸澀，他自嘲，又不是苦情戲女主，期期艾艾這個樣子，又什麽都改變不了。
    顧晚舟深呼吸了幾下，剛情緒收攏整理，輕拍兩下胸口，在心底自行安慰:算了算了，都已經這樣了，現在知道了，以後注意不要繼續煩人就可以了。現在算是不小心撕破臉了，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學校的，以後就算再也見不着，那都是正常情況。
    做自己該做的事就好了。
    顧晚舟一貫的性格，就是沒辦法和關系不好的人和平相處。有些厲害的人是可以佯裝相安無事，和不對付的人談笑風生，比如葉吉安，可他是做不到的，因為會忍不住的在意。
    他現在也不讨厭林霁，但卻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去對待了。
    *
    思索了一整夜，輾轉難眠的林霁，最終想出的解決辦法是裝作無事發生。
    對于他打人的事，找不了任何的借口，說是想要為了晚舟出氣，也有點一廂情願，道德綁架的意思了。林霁他就是想那樣做，只能寄希望于顧晚舟把那件事當成不和諧的小插曲，迅速抛諸腦後。
    但是他的願望出了差錯嗎?
    他希望的是顧晚舟把那件事抛諸腦後，而不是把那件事連同他這個人一起扔掉啊!
    周一。
    林:晚舟要一起去釣魚嗎?
    林:釣出來的魚給小花炖魚湯喝。
    一碗粥:最近課多。
    周二。
    林:臨臨有點想你了，要和小白一起去狗狗樂園玩嗎?
    一碗粥:最近小組作業太多了。
    周三。
    林:我有個籃球賽，晚舟要來看嗎?
    一碗粥:在準備計算機考試。
    ……
    一開始還有具體的理由，到後來直接用“忙”來代替了。
    一回兩回約不出來人也就算了，可到現在這種程度，林霁連幫忙找借口都做不到。他甚至還有安慰自己的理由:晚舟這不是還在理他嗎?至少不是還在回消息。
    林氏集團的員工敏銳的注意到了他們小林總的情緒變化。
    之前他們還是能從小林總臉上看到嘲諷笑的，但到現在，連嘲諷的笑都沒了，活像是誰欠了他八百萬不還，身上散發出來的怨氣能快能具象化的在頭頂凝成烏雲了。
    他們倒沒被遷怒，但周圍有一個情緒如此惡劣的人，自己高興起來時也要猶豫一下，更何況那個郁悶的家夥還是他們的上司，受到影響是在所難免的。
    茶水間，幾個員工湊一起分析情況， “我們林氏最近的股價下跌了?”這個是從公司大局分析的。
    “沒有，還漲了。”
    “難道是小林總發現他家有個私生子?”這個是看多了豪門狗血電視劇。
    “怎麽可能，林總那妻管嚴的樣子。”
    “那，難道是和男朋友鬧別扭了?”
    幾人恍悟，表達了十分認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之前小林總看手機，你一看就知道他有多高興，現在嘛，小林總看手機，就得猶豫一下是不是要換個時間找他了。”
    “而且咱們林總之前和老板娘吵架了，不也是這個樣子嗎?”
    這麽一說，确實。
    林霁已經沒有精力管公司在八卦什麽了，他正給環球旅行的父母發消息，讓兩人立刻，馬上回來公司幹活。
    對此林爸林媽一頭霧水，不明白兒子怎麽好好的就撂挑子不幹了，只能采用緩兵之計，說會盡快，還說回去後有好多禮物要送給林霁。不打算立刻飛回來這也就算了，偏偏林爸還多問了一嘴:你和那個晚舟同學，現在怎麽樣了，追到人了嗎?
    林霁: “……”不僅沒追到，現在離被拉黑可能就差那麽一點了。
    林:我天天早九晚五，忙得跟狗一樣，怎麽追人?
    林爸一看這消息就明白了，他兒子這是碰壁了:加油。
    林霁看着這兩個字，快要被氣死了。
    *
    林霁忙中偷閑回到學校，糾結要不要直接去顧晚舟宿舍找人，但又有點不敢。
    “不敢”這種心理狀态在林霁身上極少出現，但在面對顧晚舟時，膽怯會迅速蔓延占據整個心髒。萬一晚舟說讨厭他了，怎麽辦?
    單是想到這種可能，林霁腦內的弦都繃緊了。他之前一直和顧晚舟待在一起，對于顧晚舟上什麽課，喜歡去哪個食堂若指掌，采取了迂回的方式尋求偶遇。
    陸時被林霁拉着到了頤大的食堂，他是不太明白提前離校管理家族産業的林霁，為什麽跑回來吃食堂，還不去找最喜歡的顧晚舟一起， “哎!”他餘光一瞥， “那個是不是晚舟啊?”
    黃毛點頭， “像是，不過他是不是沒看到林霁，怎麽轉身就走了?”
    陸時撓撓頭， “沒看到嗎?”他怎麽感覺剛才對上眼了呢?
    陸時偏頭，試圖向林霁求證，卻在看清林霁難看的臉色後噤了聲，一臉震驚地給一旁的黃毛使眼色，恨不得用臉說話。
    可惜黃毛完全沒朝他看上一眼，自顧自道: “顧晚舟如果看到咱們了，能不來和林哥說話?肯定是沒看到。”
    沒看到?
    被無視了，林霁腦內繃緊的弦斷裂，從胸腔中溢出的并非憤怒，而是純然的委屈。
    晚舟确實是在看向這邊後轉身離開的，大老遠就躲開了他，像是看到了什麽讨嫌的東西一樣，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