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涵这几天每天都带着笑?上班,不是营业假笑?,而是那?种灿烂到能扼杀一切阴暗生物的阳光笑?容。

    她的状态甚至好得有点诡异。

    实习生盯着她:“伊涵姐,你撞鬼了吗?”

    伊涵弯眼:“你呢?需要用我的拳头撞一下?你的脑袋吗?”

    “好吧。”实习生说?,“我觉得你在?外面?有狗了,但是他们都不信。”

    部门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她都把他们当成弟弟妹妹看待。她很擅长照顾人?,哪怕不是出于真心。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也不在?少?数,甚至半个部门都曾经?红着脸结结巴巴约她出门。

    伊涵当然都是一口回绝。

    她的理想型绝对不是还?没成熟的小鬼。

    是更?加强大的……也许拥有不是人?类能达到的状态的,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伊涵笑?着说?:“有时候也可以相信一下?。”

    “好吧我也觉得可能是错觉……”实习生反应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诶”。

    伊涵耸耸肩,带着咖啡走出茶水间。身后的实习生跌跌撞撞跟上来:“等等我!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嘛!”

    伊涵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兔子的事。说?得越多,越可能遇到危险。但有男友这件事是完全瞒不住的。遮遮掩掩也许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杨总监就是前车之鉴。

    况且,她不可能把兔子隐瞒一辈子。她出门的频率不高,但要是有紧急情况,和兔子出门也避免不了不被别人?看到,上次陆经?理就已经?见?过他了。

    兔子存在?的真相是她最大的秘密。但至少?,这个秘密的形状由她来确认。

    于是,她只是微笑?着给实习生分发了一堆工作,强行将这件事敷衍过去,再温柔地送恍恍惚惚的实习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离开之前还?不忘用鸡汤激励:“加油,你一定行。”

    实习生苦笑?:“什么行不行的,油费都涨到九块钱了,我加不起油了!”

    说?话间,一缕灰色的如?烟般的阴影没入了伊涵的影子之中,在?进入的一刹那?,影子忽然胀大,剧烈地翻滚起来,形状硕大恐怖,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怪物翻出,实习生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哑然地看着伊涵身后的地面?。

    伊涵的影子没有任何异常,长发投下?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仿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伊涵歪头,奇怪地问道:“那?里有东西吗?”

    她回头看去,脚边是光洁的地板,没有任何物品。

    “没有。”实习生揉揉眼睛,“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昨天熬夜修改论文,喝了杯咖啡,肝到了三点多,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也许是用眼过度了,看到的东西是只是幻觉。人?的影子怎么可能扭曲成那?样子嘛……

    她再次揉揉眼睛,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实习生因为眼花已经?出过不少?次洋相了。伊涵没有多想,转身去了陆经?理的办公室。

    陆经?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含笑?看着伊涵,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个礼拜你就该请客了。”

    伊涵意外地睁大眼睛:“是……”

    陆经?理笑?着点头:“恭喜你。”

    伊涵从未想过惊喜会降临得如?此之快,她本以为升职的正式通知要等到年后才会下?来。

    杨总监虽然没用,又喜欢偷懒,但好歹是名校毕业,手里也有不少?人?脉,缺了他一个,公司不至于陷入瘫痪,但也带来了不少?麻烦。老板为解释杨总监的突然失踪而感到头痛,于是便宜了伊涵。

    成为总监有不少?好处,比如?说?上涨一大截的薪水,这笔钱能够她付房租,还?能养某只赚不到钱的兔子——

    伊涵笑?眯眯地说?道:“也多谢陆姐,下?礼拜我请客,到时候一定要赏脸啊。”

    陆经?理自然乐意:“也不用请客,仓库坏掉的门锁报销了就够了。我开玩笑?了,到时候一定带着酒来。”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她一身轻松,到了下?班的时间,又忍住想立马走人?的冲动,留下?多加了半个小时的班,在?老板路过时还?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回家比平时要晚一点。她打开家门,只看到了坐在?灯光下?守着一桌已经?冷掉了的菜的兔子。

    粉色的毛绒在?灯光下?变成灰扑扑的颜色,如?褪色的玩具一般,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端起菜送去厨房加热。

    伊涵换下?鞋,将钥匙扣在?桌子上,“我回来了,今天吃什么?”

    “可乐鸡翅。”兔子郁闷地回答,“但是冷掉了。”

    他的语气幽幽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

    他打开燃气灶,将食物倒进去。已经?凝固的酱汁散发出鲜甜的味道,深褐色的气泡滚动,像是刚倒进杯中的可乐。

    伊涵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手指不老实地伸进他的衬衫之中。

    “生气了?”

    “没有。”

    单薄的衬衫遮挡不住伤疤的轮廓,她的手指顺着起伏或凹陷的线条游走,肌肉上的青筋绷紧,他强撑住没有发出声音。

    “你饿了吗?”

    “没……没有。”

    伊涵:“哦,忘了你不需要吃饭来着,不过下?次可以不用等我。”

    她后退了一步。

    兔子转过身,“你不喜欢吗?”

    他身上还?穿着围裙。这是伊涵选的,上面?有个可爱的兔头,尽管她已经?选择了最大的码子,穿在?兔子身上也依旧紧绷,胸肌的轮廓分明,一点也没有遮挡住。

    他放下?锅铲,反而上前一步,把伊涵圈在?料理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什么?”伊涵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胸膛上。

    “我等你回家。”他的语气堪称卑微,“你真的不喜欢吗?”

    “嗯,喜欢。你呢?”伊涵将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缓慢抚摸。兔子的心口位置比别的地方温暖一些,像是在?里面?塞了个暖宝宝,他的其?他位置都是冰凉的,心口的温度特别突出。“我喜欢等你回家。”兔子闷闷地回答,将她作乱的手捉住,“也……喜欢你。”

    伊涵把脸贴在?他的怀里,温声夸奖:“乖孩子。”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兔子想。

    在?伊涵眼中,他或许只是一个陪伴她睡觉的玩偶,老老实实呆在?某个她能随时找到的角落,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一切要求。这样也好,兔子咬住她再一次伸进来的手指,用唇角磨蹭着她的指腹,毫不顾忌地发出一串湿润的水声。

    乖孩子总会得到奖励,不是吗?

    胡闹了一通后,可乐鸡翅被重?新放在?盘子之中。

    伊涵和他分享好消息:“我升职了,工资应该能涨不少?,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我没有想要的。”兔子回答,“不过要是你能多在?家里待会儿,我会很开心。”

    除了在?伊涵家睡觉做饭打扫卫生,他也只会去花园转一圈,检查有没有因赛特逃出花园,其?余时间随时就位,等待伊涵推开家门的那?一刻。

    在?处理完死在?伊涵家门口的因赛特之后,兔子难得大发脾气,把花园地下?埋藏的尸骨挖出来,重?新剁碎。腐肉在?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气味,被他逮到的因赛特和同伴的尸体绑在?一起,兔子将祂们剖开,在?将养料和玫瑰种进体内。

    花园弥漫了难以言喻的腥味,在?这一批玫瑰成长起来之前,大概不会出现大胆到惦记伊涵的家伙了。

    因赛特被他残暴冷酷的行为所镇压,老老实实潜伏在?入口之下?,不再趁着机会从间隙中溜出来,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逃走的因赛特毫无疑问会集中在?伊涵身边,兔子杀掉祂们也只是顺手的事。

    可兔子并不想他们独处的时光被打扰。

    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伊涵还?需要上班,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个小时,其?中的八个小时是睡觉时间,真正留给兔子的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小时。

    而这两个小时,还?有不长眼睛的东西过来,兔子是真的很暴躁。

    伊涵将嘴角的酱汁擦掉,轻快地说?:“周末我很空闲哦。”

    公司是双休制,能够腾出完整的两天陪他。然而兔子并不觉得满足,伊涵也很无奈,每次看到生闷气坐在?阴影中的兔子,t?她都忍不住笑?。

    她伸手,将兔子叫到跟前。

    “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兔子单膝跪在?地板上,紧紧挨着她的座位。

    他的身高太高了,要是站着,伊涵只能看到圆润的毛绒兔子下?巴。就算是跪在?地上,也只是恰好将耳朵的中段送到伊涵眼前。向下?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这个头套做得天衣无缝,伊涵无数次抚摸,都找不到眼睛的开孔。它被隐藏得很好,要是兔子不主动开口说?出具体位置,也许她一辈子都找不到。可就算被告知了,她也无法看到这之下?的眼睛到底是带着怎样的目光在?注视她。

    伊涵勾住他的领带,缠绕在?手指上,“我觉得你身上少?了件什么。”

    兔子:“?”

    她勾起嘴角,笑?容无比灿烂。伊涵靠近他的脸,端详着他鼻子逼真的线条,“我觉得你少?了根链条。”

    “是那?种很长的,能够把你只限制在?这个房间里的链条哦。”

    “那?样的事情……”兔子结结巴巴地说?,“是犯法的。”

    “哦,你居然还?知道法律的事情呢。”伊涵有些意外地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法盲呢,毕竟之前你没有告诉我一声就进了我的家门,法律对你没有任何束缚不是吗?”

    “不过我倒是想问,亲爱的兔子先生,我睡觉的样子好看吗?你偷看了很多次对吗?”

    “……”

    她的脚尖抵住他的膝盖:“怎么不说?话了。”

    拖鞋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黑色的丝袜透出一点肉色,踩在?他的膝盖上,有种难言的让人?热血贲张的诱惑感。她的脚顺着西装裤的走向往上,碰到了他的大腿。

    兔子:“……我是说?,不被别人?发现,当然可以的。”

    无论是将他困在?身边,还?是让他成为永远的囚犯,只要她想,都是可以的。他渴求伊涵的一切气息,这样的惩罚根本不痛不痒,甚至对他来说?是件礼物。

    伊涵笑?着说?:“嗯,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了。只是困住你太没意思了。”

    她伸手捧住兔子的面?颊,上半身压在?他的胸膛上:“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吧?”

    难道是那?种事情吗?兔子忍不住脸红。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

    在?他胡思乱想的期间,伊涵已经?打开手机,翻出做好的攻略:“看,周末的时候,超市这里恰好搞活动,买东西很便宜哦,不如?一起去逛超市吧。”

    兔子愣住:“诶?”

    去超市??怎么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嗯。”伊涵坐直身子,将脚收回来,“上次去超市买的东西都用光了。”

    算上兔子就是两人?份的生活用品,上次计算的能凑合过一个月的东西,大概只用了两个多礼拜就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毛巾浴衣拖鞋什么的都要再买一份。伊涵每次摸着他的肌肉,都感觉兔子只有西装衬衫之类的衣服真的太可惜了,心里估摸着要给他再买几身。要是兔子愿意的话,她甚至还?想给他买几个能换着戴的头套。

    但是每次在?床上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头套,听上去有点——呃,异常的刺激感?

    不过某人?显然想到了别的地方去,伊涵笑?意盈盈地问:“所以,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兔子摘下?围裙,慢吞吞地手重?新洗干净,用动作回答了伊涵。

    湿漉漉的手指在?腰窝处游动,戳得她痒痒的,一张口就是气息不稳的笑?声。

    “想要你。”他用气音答道-

    周末,伊涵终于不用加班了。她拉着兔子去市区。

    要采购的大头主要是生鲜,伊涵没空每天买菜,一般都专门的app送货上门,但种类并不算多,质量也只能说?一般,兔子的能力?在?挑选食物的时候极为好用。他能马上反应过来那?些是不新鲜的,哪些是刚送到货架上。

    上次她出了超市才看到的兔子,不然多少?也得让他帮忙掌掌眼。

    伊涵买了很多东西。公司给了好几张代?金券,打完折只花了两百多。

    只是大包小包的终究是不方便。在?等车的时候,她又开始思考要不要干脆买辆车。

    人?一多,兔子就会变成众人?的焦点。

    他的头套实在?太特别的,显眼到一进门就有小孩子主动凑上来要气球。在?逛超市的时候,就有好几个矮墩墩的豆丁摇摇晃晃过来扒拉兔子的裤腿,让伊涵笑?得差点断气。

    周末是家长带着小孩出行的高峰期,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见?推着婴儿车和牵着年纪不同的小朋友到处走的夫妻,像他们这样的组合才是异类。

    尤其?是在?公交车上,像个大头玩偶一样被挤来挤去的兔子简直成为了众人?的沙包,司机一踩刹车,站着的人?就往他身上倒。

    伊涵很讨厌他身上沾到别的味道。

    在?外面?行走,他的衣服不可避免地会沾上别人?身上的气息,女人?的香水味、烟味,等等。而且毛绒头套非常吸味道,就算兔子身上的玫瑰香气能盖过一切,头套上的味道却像是洗不掉一样,很久才能散开。

    像是属于她的东西沾上了别人?的标记,总之就是很讨厌。

    因为伊涵的在?意,兔子不得不动用自己的能力?,把头套扔进影子里,像是放入了滚筒洗衣机一样,让影子中的东西把头套清理干净。

    还?是得买车。伊涵讨厌别人?看兔子的眼神。他们的目光隐匿地在?暗处打量,停留在?他的宽阔的肩膀上,或是窄腰,有或者是胸膛处,都让她很不爽。

    也许带他出门是个坏主意。她真的思考了一下?把兔子锁在?家里的可行性?。

    这样想着,她突然离开了兔子几分钟,回来看到乖乖等待的兔子,满意地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回家。”

    所有的购物袋都挂在?兔子的手上,只留给她一袋不算重?的苹果。

    鲜红的苹果经?过一个秋季的沉淀,已经?变得甜脆可口。伊涵试吃了一块,觉得不错,于是多买了几个,午休的时候问问实习生和陆经?理要不要。

    “喂。”她拉着兔子的衣服,“最近,祂们没有来吗?”

    好像最近确实没有见?过因赛特了。自从得知祂们是为了杀掉自己,在?她家附近徘徊之后,伊涵提起了心。

    一瞬间,所有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事情都得到了答案。

    血脚印、出现在?客厅的奇怪黑色黏液。包括前几年,一觉醒来发现像是遭遇洗劫的孤儿院大厅。想到那?天狼狈的模样,她拧了一下?兔子的手臂。

    但在?目睹杨总监的惨状之后,奇怪的是,本应该无休无止纠缠她的怪物,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她习惯性?晚上早睡,最近有兔子陪伴,睡眠时间往后推了几个小时,也没有察觉到一点祂们来过的踪迹,像是蒸发了一样。

    “不用担心。”兔子只是这样说?。

    伊涵处于他的视线之下?,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况且,就算在?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他也有应对的措施。

    伊涵若有所思:“好吧。看来你有办法。”

    她打开购物袋,把苹果拿出来洗干净。

    她并不喜欢苹果硬邦邦的口感,但偶尔吃一次感觉也还?可以。

    家里的削皮器不知放在?了哪里,身边只有一把水果刀,伊涵不那?么讲究地拿起来,卡在?了苹果上。

    她用刀的手法简直不堪入目,苹果上出现坑坑洼洼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另一个缩小版的月球,一块深一块浅。苹果并不是平面?,因此在?它的表皮上找到着力?点变得艰难无比。

    刀尖一滑,戳进了她的手指。幸好创口不大,薄薄的半层皮外翻,粉色的肉下?只渗出了一点点血。兔子松了口气,拿出创口贴帮伊涵贴上,顺便抢过她手里的刀,三下?五除二把苹果料理好,切成了兔子的样子。伊涵看看手,又看看兔子,最后拿起一块,塞进嘴里,一下?子咬断了可怜的兔子脑袋。

    挺甜的。

    她吃苹果,目光却放在?了兔子身上,脑袋里有什么坏点子出现了。

    伊涵假装出虚弱无力?的样子,“可以帮我拿杯水吗?”

    兔子支棱起耳朵,马上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走进厨房,拿出了一杯温水。

    水放在?了她的手边,兔子再度拿起了鸡毛掸子。

    伊涵咳嗽:“咳咳。”

    兔子转身:“?”

    伊涵无辜地示意:“我需要一根吸管。”

    几秒后,一根粉色的吸管插在?了她的杯子里。

    兔子第三次拿起鸡毛掸子。他犹豫地回头看伊涵,却发现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僵了一下?,又乖顺回到伊涵面?前。

    “怎么了?”伊涵小口嘬着水,反问道。

    兔子:“……没什么。”

    他小心地t?握住伊涵的手腕,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她的伤口。

    “嘶。”伊涵轻皱眉头。

    “痛吗?”他果然慌了手脚。

    伊涵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兔子沉默了半晌,无奈叹了口气,伸手将伊涵歪倒的身体扶正,往她怀里塞了个抱枕。

    伊涵顺势勾住他的衣服:“你怎么这么好欺负啊。”

    她的头发有点散乱了,蓬松的长发挂在?毛衣之中,那?张白皙的笑?脸依旧精致明艳,望向兔子的眼神仿佛带了光。

    兔子如?同被蛊惑一般伸出了手,抚上了她的眼角。

    “真的不痛了吗?”他有点不放心。

    被弄破的地方已经?没有感觉了。

    痛感只有一瞬,在?冲洗过后,很快变成了痒意。伤口凝结长出新肉之前,她要控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不去抓挠伤痂。伊涵并不把这个伤口当一回事。

    正如?她之前所说?,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她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次伤了。

    但是她很乐意看到兔子担忧的姿态。明明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此刻的模样却堪称软弱。弓起的脊背将脆弱的咽喉送到她的眼前,微松的领口将其?下?的肌肤暴露出来,上面?咬下?的齿印深深浅浅。

    第一个痕迹消失后,伊涵又沿着上次的位置留下?新的。她喜欢这个地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能证明什么,将他永远困在?自己身边。

    人?的寿命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她已经?走过四分之一的人?生了。这点时间对于兔子来说?微不足道,他永远保持青春的□□,在?她垂垂老矣之时,他依旧是青年的样貌。

    每分每秒都有花凋谢枯萎,伊涵也将成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死亡不过是必经?的一环,她不愿意虚度光阴,但无法抗拒先天的诅咒,她会老去,然后死亡。

    到了那?时,他还?会寻找新的还?未盛放的玫瑰吗?

    伊涵的动作一下?子变得凶恶。

    她的表情有点冷,虽然还?是在?笑?,露出的尖尖虎牙却表现出袭击的欲望。

    “有事,非常痛,痛得我要死掉了。”

    兔子:“……”

    他不是很喜欢伊涵说?“死”这个词。明明是天生的刽子手,在?对待爱人?之时却非常慎重?。

    “再检查一遍?”兔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涵伸出手指,任由他解开胶布。手指周围的皮肤被勒得有点泛白,唯有伤口依旧吐出点点红色的液体。

    血没止住。

    伊涵有些意外。伤口不是很痛,她以为早就该愈合了。

    抵在?指尖的棉签轻轻蹭掉流出来的血。伊涵嘶了口气,手指一缩,又被兔子按住。

    “很痛吗?”兔子问道,他已经?用了自己最小的力?气了。伊涵脸上疼痛的表情不似作假,他慌乱地把棉签放在?一边,拿起水果刀抵在?自己的掌心。

    伊涵:“你在?干什么?”

    这个动作非常不妙,她不禁想到了某些糟糕的画面?,脑中的神经?忽然抽痛了一下?,她疼痛得嘶气,“放下?,你的血对我的伤口没用。”

    兔子默默地把刀放了回去,辩解道:“会有用的。”

    他的血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东西,但是对于接受了他的心脏的伊涵来说?则是上好的补药。

    伊涵渴望在?她变虚弱之前被他吃掉。

    可实际是相反的。

    他在?给出心脏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被她吃掉的准备。

    他的血,他的皮肉,无所谓能接纳多少?,像是合二为一那?样,他真正地活在?了伊涵的灵魂之中。

    但是现在?显然用不到这么血腥的治疗方式。只不过比起平常的伤口,现在?的场景有点不对劲。

    在?棉签戳破的一瞬间,伊涵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创面?,即将刺破那?一层薄薄的膜,蛮横地窄小的伤口中挤出来。

    但她不信邪地又去触碰,却好像刚才的只是她的错觉,她什么都没能感受到。

    可能是前段时间加班过度……伊涵皱着眉,吸了口兔子递过来的水。接下?来的包扎程序她没有让兔子插手,而是自己换了个新的创口贴,牢牢地贴了上去。创口贴的松紧程度绝对不适合长期这么包扎,紧绷得手指两侧的肉都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这么短暂的时间,血液就开始不流通了,整根手指都发麻。

    兔子担忧无比,但碍于伊涵的脸色,他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收拾了残局,但在?看着她毫无顾忌地用那?根手指敲键盘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样不会康复的。”

    伊涵无所谓地玩着他的手指:“没关系。很快就能止血了。”

    她抬起头,稍微用了点力?气敲了一下?他的头套:“康复不了又怎么样。在?我这个年纪死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现在?还?年轻美貌,就能永远被你记住了。”

    “我不需要!”兔子难得生气了,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手背的青筋绷出狰狞的脉络,“我不想听见?你说?这样的话!”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伊涵就是濒死状态,那?一幕成为了兔子永远的心魔。在?接受了他的心脏之后,伊涵的身体也经?历了很长一段康复时间,才成为了一个“健康”的普通人?。

    他在?维系她的生命这件事上已经?倾尽一切了,要是她轻易说?死去这种字眼,并且付诸行动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所以呢,在?我死了之后,你会找别的人?吗?”

    伊涵的表情很平静,“别的,像我一样的女孩,然后施舍你微不足道的怜悯,像是现在?一样给她们做饭,打扫家务,成为她们的兔子?”

    兔子似乎明白了伊涵的焦虑。

    “不会的。”他说?,“相信我。”

    对于怪物来说?,一生漫长得无法爱上第二个人?。

    伊涵终于笑?了。

    “嗯,我相信你。”

    “所以,我死的时候,你和我一起走吧。”

    这样,就真的完完全全独占她了。

    伊涵其?实很怕黑,也害怕怪物之类的东西。而与她而言,死亡是最可怕的事情。

    病人?永远恐惧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她战胜了病魔一次,却没有把战胜它第二次。

    伊涵从来不做毫无准备的事。她明白自己的个性?其?实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样阳光明媚,甚至是自私冰冷的,兔子该发自内心地憎恶将他送到伊涵面?前的命运。兔子伸手接住她扑过来的身体。伊涵坐在?他的手臂上,甜笑?着问他:“好不好?”

    作为怪物,一起死去吧。

    她白发苍苍的时候,也一定牢牢地将这个约定记在?心里。伊涵的心里住着一头贪婪无厌的怪物,她既想要作为普通人?死去,有想要兔子的目光牢牢跟随。

    她懦弱又胆小,谋求怪物的偏爱时,也需要他做出必定践行的诺言,恨不得将他用牢笼束缚。

    “好。”

    兔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一秒都没有迟钝。

    他的心口变得滚烫无比,这股热流温暖了他冰冷的身体,让他像个人?,而不是尸体。

    隐藏在?伊涵看不到的阴影之中时,他明白了人?类和怪物的鸿沟有多么巨大。他永远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她牵手漫步在?阳光下?,因为那?些充满着诧异的目光将会永远集中在?他的头套上,毁掉整一天的约会,正如?今天的出行一样。

    从前他可以不在?意。只要给他一沓传单,他可以很好地融入城市的每个角落。

    但现在?不一样了。得到之后就会越发索求无度,与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挫败感。人?类伴侣的身份不是一个只会做家务的玩偶能做到的。他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藏在?她的房子里,如?同一只被她圈养的老鼠。

    伊涵很优秀,并且很受欢迎。要是什么时候她玩腻了……会转过头吗?

    或许如?她所说?,用锁链把他困在?这里。她会更?喜欢他一点吗?

    兔子无法想象伊涵不喜欢他的场景,光是闪过这个念头都让他无法忍受。

    到时候一定会把她杀掉的吧。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心脏是驱动身体的能源部分,现在?能够勉强行动都是靠剩余的残渣,能够陪她一起离开是最好的结局,靠着这个念头,他能够撑到那?个时候。但,他决不允许伊涵背叛。

    伊涵发出的共赴死亡的邀约让他欣喜若狂,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像是真正地被眼前的人?当做了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她一起衰老腐坏,等到要溃散的时候一起变成无足轻重?的沙尘。

    只要他们就好。

    伊涵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夸张,捂着发痛的肚子靠在?兔子的肩膀上直不起腰:“这是在?干什么啊。”

    只是手指破了个小口子而已,搞得好像要t?马上去死了一样。说?出去,都会被别人?笑?话矫情吧。

    她拍拍兔子的手臂,掌下?的肌肉已经?僵硬了,摸上去硬邦邦的。他一紧张或者兴奋就会这样,碰到她的时候,明明很想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却克制着自己的力?气,动作轻柔无比,像在?捧一团棉花。

    世?界上不会有人?像兔子这样的了。

    伊涵将脸埋进他的怀抱,又偷偷往上看的头套,缝隙中露出一点点苍白的皮肤,她好奇地伸手去碰,兔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无奈地说?:“我先帮你把伤口重?新处理一下??”

    伊涵:“不用,这样就好。”

    两人?默不作声地挨在?一起,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低,画面?花花绿绿,却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房间内安静无比,只有伊涵浅浅的呼吸声。

    她看上去快睡着了,困倦地歪在?一边。

    兔子沉默地盯着她靠在?沙发椅的靠手上的头,伸手把她揽过来,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

    伊涵很顺从,手也跟着靠了过来,好似不经?意地搭在?了他的胸口处。

    兔子感觉不对劲,低头一看,她的眼中没有任何睡意,清醒无比,眼睛亮亮的。

    “明天是周日,也就是说?我还?有一天假。”

    “不用再额外办公了吗?”

    上个周末,伊涵就把工作带回来了。虽然最后还?是让兔子瓜分了一部分时间。

    “差不多都处理完了。在?你眼里,我都快成加班狂魔了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兔子控诉:“可你昨天就加班了。”

    他的身材绝对不能说?娇小委屈,壮实得像一堵墙,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倒真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感。

    伊涵忍笑?:“嗯,是我不对。”

    她在?兔子的肩膀胡乱得蹭了一把,蹭得头发乱糟糟的,又像一只突然发嗲的坏脾气的猫:“以后加班的话一定会跟你说?的,原谅我吧。”

    兔子本来就没生气。他对伊涵的下?限低得让人?发指,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怎么硬下?心肠,只能用力?把她往怀里扣,一遍遍解释,自己没有因为她加班而不满。

    这真是个宁静的夜晚,外面?的夜空也很晴朗,风不是很大,气温虽然有些冷了,但屋子里很暖和,他不用担心冻到她。

    但很快,他亲爱的玫瑰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伊涵从抱枕下?掏出链条,表情单纯无害:“那?,试试这个?”

    兔子:“……”

    什么时候买的!

    伊涵心虚地撕掉上面?的门锁标识,把它试探性?挂在?兔子的手腕上,金属冰冷的色泽和他的肤色相呼应,有种致命的危险感。

    苍白的手指勾住链锁,轻轻拉动,伊涵猝不及防被往前拽,跌进了他的怀里。

    兔子被捆住的双手举过头顶,再把她圈进怀里。多出来的链条挂在?他的手臂上,在?伊涵的裙子旁边轻轻晃动。

    “你想要这样?”伊涵捏着链条,扣住他的喉咙,一圈圈缩紧,然后把末端捏在?自己的手心,“是这样。”

    喉咙处锁死的链条带来轻微的压迫感,喉结贴在?金属上,吞咽都变得有些困难。

    西装和它和合适,世?界上找不出比它们更?加相配的组合了。

    过了眼瘾之后,她取下?了链子。

    兔子蹲在?伊涵身边,“不是给我的?”

    伊涵把它塞进塑料袋:“当然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张开塑料袋,让兔子看清里面?装了什么。除了锁链之外,还?有配套的锁和钥匙。

    “陆姐说?仓库的锁坏掉了。我顺手买了,反正财务会报销。”

    伊涵将袋子放在?一边,转头看他:“怎么?不是买给你的很失望吗?”

    “没有。”兔子否认,“……稍微有点吧。”

    “这点醋都要吃啊。”伊涵一推,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倾身靠近,“没有链条了,拿别的凑合一下??”

    她咬住兔子的领带扯了下?来。

    修长的双手被布料包裹,不同于刚才还?有能够活动的空间,如?果不用蛮力?,兔子无法挣脱。

    伊涵点在?他的喉结上,指甲在?齿印上勾出痕迹,她笑?着在?上面?问道:“喜欢吗?”

    “喜欢。”

    兔子的呼吸开始紊乱,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黑暗中,她的眼神像是狩猎中的野兽,闪闪发光。

    “喜欢谁?”

    “喜欢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