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凌迩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在那个睡不着的夏夜偷偷跑入禁地,在?推开那扇快要破碎的门之?前切断好奇心,立马回?家。可说不定,正值叛逆期的少女会把警告当成行动指南,义无反顾地朝深渊行驶。
那个夏夜,空气是冰凉的。凌迩大着胆子站在?门口,门后是辉煌灿烂的壁画,烛火盈盈,墙壁上的金饰耀眼逼人。可坐在上首的人更加夺目,凌迩在?那一瞬晃了神,竟出口搭话:“你睡不着吗?”
他抬起了脸,玄色的面具涂着野蛮狂放的彩绘,将上半张脸完全罩住,只留出漆黑如墨的双眼。烛火暖不了他的眼底,冰冷的视线让凌迩瑟缩了一下。
他白玉一般的手指搭在?扶手上,宽大的袖子牢牢遮住了手腕,浅色的唇忽然?扬起了一抹笑。
宛如冰雪融化,刚才的寒冷一扫而空。
少年的声音低柔沙哑,宛如缠绵在?一起的音节,每个都极尽暧昧,他温柔回?应:“对呀,你呢?”
他是安滕,居住在?禁地的安滕。
没有朋友的安滕。
可怜的安滕。
他说自己从不被?允许踏出这?个地方一步。
凌迩听了很?是同情,此?后经常偷偷跑来看望他。后来凌迩才知道?,那也不过只是安滕为了骗取她的感情,故意透露出来的消息。
温柔的模样只不过是他的t?伪装。
可凌迩并不在?乎。
那个暑假要结束了。
她计划了一场逃亡。在?八月末的一个午后,她温声安慰少年,许下终身约定,后脚义无反顾地乘上了通往城里的巴士。
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凌迩竟然?升不起一丝感触。也许是她已经长大了,而安滕依旧停留在?久远的过去之?中。
他仍然?是少年模样。
在?相处的过程中,她模模糊糊知道?,安螣可能不是人类。他会找来一些对于现在?来说匪夷所?思的东西,依然?用竹简写字,冬天会特别怕冷……
但远不如现在?来得直观。
少年的背影在?烛光中拉的很?长,墙壁上庞大的黑影像是怪物般影影绰绰。
血滴从他的手腕和脖颈处滑下,滴在?地砖上,很?快在?凹槽中积蓄起来。悬在?房梁上的线将他变成?了桎梏在?此?地的木偶。血色染红了凌迩的衣角。
安螣低笑:“你在?怕我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凌迩沉默不语。
从苏醒的那一刻,她就挣扎着将手腕上的锁链弄掉。她比较瘦,手铐宽松,也许可以强行挣脱出来。
“阿姐,”他的嗓音低哑温和,亲昵无比地将她的手指包在?自己掌心,手指贴在?她手腕留下的血痕上,“看,你都受伤了。”
凌迩抬眼。
“你要我怎样?”她说。
凌人的桃花眼中不见往日的柔情蜜意。
少女时的凌迩乖得不像话?,每次见他都眼睛都亮得像星星。外?面的世界打磨了这?块宝石,她变成?了他看不清的模样,依旧温柔随和,他的任何动作都像是往高得不见底的悬崖投下一块碎石,得不到任何回?响。
安滕将她抱了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
明明是神庙,却非要砌起石阶,台阶是九的倍数,整整十八层,放在?上面的椅子也雕刻金龙,倒像是人间帝王的王座。
安螣不喜欢这?个地方。
系在?身上的红线放松,勒入皮肉的伤口仍然?淌着鲜血。
他俯下身,捧着凌迩的手,放在?了唇边,“我记得,你之?前破了点皮都会哭。”
凌迩顿了一下,说:“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对于安螣来说毫无用处。在?他漫长的生命之?中,也许早已经历过无数个凌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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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凌迩来说,八年又太过漫长,她熬过一个个月圆之?夜,终于走?出了阴影,返回?了原来应有的人生。
她露出与以往别无二致的微笑,“让我离开这?里,好吗?安螣,人要向前看。”
不知是谁将她绑到了神庙,但螣村总共也才几百人,去除没有能力作案的老人小孩,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他一定有求于安螣。
凌迩知道?,自己背叛了安螣,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肯定免不了吃些苦头。
“嘘。”安螣将手指竖在?她的唇间:“我不想听你说这?个。”
他的双唇是冰凉的,贴在?凌迩的伤口上,濡湿的舌尖沾满鲜血,一寸寸从磨破的软肉上滑过,被?血液沾染的地方,恶毒地用舌尖碾压,迫使她发出破碎的痛呼声。
这?是诅咒,阿姐。一定也要让你尝到被?摧折心肝的滋味。他的吻一寸寸往上,睫羽颤抖着,亲吻她的指尖。
古朴的面具贴合着他的轮廓,眼睑附近的金粉仿佛也掉入了他的眼中,一双幽深的眼闪动着盈盈的水光。
血是艳丽的红色,将他没有血色的唇角也染上绮丽的色泽。
他喟叹般用手指蹭着凌迩的面颊,被?她打掉后,不在?意地笑了笑:“既然?回?来了,这?次就待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哪里都不要去。”他语气轻柔,带着一股执拗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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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迩的长发凌乱,与他的交织在?一起,远观宛如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她将手指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安螣随肩膀滑落的发丝掉进了她的手中,丝丝缕缕如蛛网般缠绕。
女人幽深的眼神像是含了一汪春水,纵容地任由他在?身上捣乱,哪怕扯痛了她的头发,凌迩也只是发出类似猫叫一样的轻呼。
“我能去哪里?”她抬手将安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
感受到手下的起伏,少年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
凌迩微微勾起嘴角:“我不就在?这?里吗?”
女人的神态从容无比,像是在?包容一个吵闹的孩子:“我就在?这?里,我已经回?来了。”
安螣抿住唇角,厌烦说道?,“你心里没有想跑的意思?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凌迩是他颇为喜欢的一件玩具。爱情是他最嗤之?以鼻的东西,而那个天真的少女居然?还眼巴巴地期望能够得到他的回?应。
安螣生来尊贵,从锦绣窝里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多年的囚禁之?中也有无数人争先?恐后为他献上想要的东西。也许是傲慢惯了,当初发现凌迩居然?还有胆子逃跑,让他恼火无比。
“对。”凌迩放缓了声音:“我已经对你毫无用处了。所?以,放我走?,好不好?”
安螣:“……”
他恨恨地看着凌迩:“你就是这?样想的吗?”
“装可怜是没有用的,我不会放你走?。阿姐,你打得真是好算盘。”他又放轻语调,“外?面有什么好的,你以为那些人都是真心对你的吗?不要走?了,留在?这?里吧。”
他将挣扎的凌迩按在?自己怀里,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之?中,他的下巴抵在?凌迩的肩上,笑声诡谲,宛如蛇在?耳边沙哑低语。
“你还走?得掉吗?”
腥甜味从他的衣袖染上凌迩,仿佛吸入一口浓郁的血雾,潮湿的空气搅得她想咳嗽。
凌迩忽然?发狠,攥住他的头发,听到安螣吃痛的嘶气声,才放轻了语气:“原来你也会痛呀。”“阿弟,当初想把我生剖了做陪葬的人也是你,现在?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软话??”
八月中,她听到族内有名望的人山祭事宜。山祭是螣村数一数二的大事,甚至比过年还要隆重?。
以往的山祭都会选出装扮成?神女的适龄少女,由四?个脚夫抬轿送去神庙,效仿神女舍身镇压恶堕蛇神的壮举,这?一年她刚满十八岁,不出所?料,神女一职会由她担任。而那天,她却听到了有人说——蛇神想要活祭。
——是吗?那么得好好和凌二商量了,他们家就一个闺女。
——蛇神想要,他们还能反抗?死就死吧,那个丫头成?天想往外?跑……
“阿弟,我才是那个应该难过的人,应该现在?就恨不得一刀捅死你的人。”
凌迩好声好气地和他讲道?理:“……你现在?还没出息地对我有反应,真的是还留恋我的身体呢。万一我想对你做点什么,那就糟糕了呀。”
安螣的眼中翻出几丝怒意。
他们凑得很?近,凌迩甚至能一根根去数安螣的下睫毛。下手有些太狠,少年眼中的眸光破碎,浮上一层雾气,被?衣衫挡住的蛇鳞如潮水般起伏着。
他没忍住,咬上了凌迩的唇。
明明凌迩才是被?强迫留下的,却比他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凌迩的唇瓣擦过安螣的下巴,温柔地回?应他莽撞而青涩的吻,女人乌黑的眼眸停留在?他喉咙处的伤口上,终于泄出一点残忍的笑意,将他推开。
“安螣,放我走?吧。”
安螣紧紧地抿着唇,“你走?不掉的。”
“从你回?来的那一刻,已经太晚了。”
安螣的手指从面具上划过,指甲几乎扣入凹槽之?中。
“阿姐,他们已经将你送给我了。又怎么会放你走?呢。”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不为所?动的冷漠,一挥衣袖,重?新将凌迩捆住。
轻薄的布料被?他的手指撩起,腹部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他看着蜷缩在?脚边的凌迩,视线意义不明地从她曼妙的曲线上划过,深绿的瞳孔兴奋地放大,声音浅浅地带着笑:“你还不知道?呢,真好。”
他站起来,修长的身躯投下可怕的阴影,石板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有鳞片刮过粗糙的地面,无数密密麻麻的声音将他们包围。
英姿勃发的少年人穿着满身珠玉,仿佛整装待发准备春猎的贵族穿越了前年的时光站在?她面前,怜爱地把玩着她娇小的手。
“阿姐,你还是成?为我的祭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