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想到凌越华会和凌迩达成交易。就像没人相信他真的在等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张小?小?一样。
谣言的传播比想象的还要迅速。凌越华往常的表现和那张足以欺骗人的无辜脸起了大作?用。
很少?有人会强硬到把额头上绑着孝布的年轻人赶出去,至少?会耐心把他的话听完。而凌越华只是义?愤填膺地抱怨了刚埋下去的棺材在地震之下翘了个边,他想用在祠堂发现的金子重新将父亲的坟重新填一填,但是被?村长拒绝而已。
螣村人对死这件事很忌讳,不由得担忧报应会遭在凌越华身上,于是纷纷上门去劝说村长交出那些金子。
“够了!外面都在说钱的事!但这些钱也是我辛苦赚的,里面也有你的一份,你就打算袖手旁观吗?”
凌大伯抽了口旱烟:“我只是交出了一个侄女,至于你,这钱,你必须要给的。照我说,应该在她回来?的那一刻,就把她扔下螣山,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山祭还有另外一种更加粗暴的方式。神女祭山,舍生取义?。只要螣山尝饱她的鲜血,自然会平静下来?。
年满十八岁的少?女,村中只剩下村长一家有了。他的孙女刚过完生日?,他打算送她出去求学。如今,外面和里面不一样了,自然不用在这个小?村庄消磨时光。
螣村不是不能出去,只不过下山的那条路被?他们一家垄断了而已。靠着变卖绣品和手工制品,他们发了一笔横财,赚到的钱全?部换成了保值的黄金,藏了起来?。此外,安螣的陪葬品也是他们的收入来?源。
被?凌大伯发现后,无奈只能答应分他两成今年的收入。
村长厌烦地挥手:“你真是个畜生。”
凌大伯笑地前仰后合,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怎么?比得上你。老张,你怎么?说?”
张叔沉默不语。他比所有人都希望得到那笔钱。要是没有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他一定双手高举支持凌大伯,可他们的决定之下,最终牺牲的却是他的女儿?。
“随你们。”
“那,还是让凌迩去山上?”
“弄不出来?,禁地那里不好应付。”
“换个新的,我记得你的孙女……”
村长一张脸憋得通红:“你敢!世界上根本没有神魔!”、
“小?声点,真的被?神听到了,我们都要遭天谴的。”
“得了吧,你对山祭的上心程度要比你那孙女高得多!要是我家有合适的丫头,我也愿意交出来?,可惜,现在只有你家符合条件了。”凌大伯毫不介意。他的孙辈很多,全?是男孩。
凌大伯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转动,贪婪地打量着村长家里的装潢。很平凡的一间?屋子,但用来?养花的花盆是上好的瓷器,果盘上蒙了一层灰色的氧化物,只要用擦银纸小?心擦洗,下面会是一层亮堂的白银。这个房间?充斥着一股冰冷的贵气。
凌大伯嘎嘎地笑了起来?:“你已经?在遭天谴了!”
张叔听到这里,怒得站起来?:“够了!说完没有,我要回去了!”
村长忙不迭地站起来?,“你要回去祠堂对不对,我和你一起去。那可是我家祖祠!让那些人快点走开!”
一路走到祠堂,裤脚上已经?都是泥水,村长抹了把脸上的汗:“避难t?的草屋已经?搭好了,快点走吧!祖宗要发怒的。”
分开坐在祠堂各处的人冷眼看着他,并不搭理。
有人嘘道?:“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地方了,让我们走就走?这上面也有我家祖宗呢。”
村长白胖的脸上浮现怒意:“够了没有!瞧瞧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祠堂只能一年开一次!都听不懂人话是吗,快点给我起来?!”
凌越华适时出现,踟躇问?道?:“四大爷,我爸的坟……”
“小?华,这件事等会儿?再说,你先帮我评评理。”
凌越华苦笑:“……乡亲们,村长都这么?说了。”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舀着药汤径直走向角落,给他娘喂了下去。
这一举动使得村民的怒火更加旺盛。
“我们已经?受够你了!说不定神明?就是因?为你的无能才降下惩罚的!”
“就是,还有金子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分?凌二都说了,我家婆娘的腿只有山下那个什么?叫医院的地方才治得好,但得有钱,这几年我和我儿?子累死累活种地,攒下的钱全?都捐给了狗屁的祠堂,节衣缩食地供,现在脸看病的钱都没有了!”
村长连连后退好几步,直到他的肩膀被?一根手指抵住。
在旁边看热闹的凌二伯的表情瞬间?跟见了鬼一样,他瞪圆了双眼,伸出的手指颤抖:“你……怎么?会……”
凌迩身上穿着失踪前穿的休闲服,幽幽叹气:“看到我没事,很震惊吗?”
她最终还是打算下来?看一眼。
安螣这几天好说话了许多。因?为他知道?凌迩打算处理螣村这堆理不清的乱麻,在清理干净之前,她绝对不会跑路。对此,他乐见其成。凌迩满足过他之后,他很大方地将?人送到了门口,虽然又说了些狠话,但凌迩全?部当做耳旁风过了。类似“要是你想逃跑我有千百种方法把你抓回来?按在(消音)”、“这里全?是我的眼线,为了取乐我他们应该会愿意再次把你献上——”
后面那句话被?凌迩打断了。
安螣陷入了沉默。
凌迩和他都是被?献祭的受害者。他赌气地亲了一下凌迩的嘴巴,压着脾气叮嘱:“天黑之前必须回来?,他会帮我盯着你,不准过夜。”
凌迩揉着他低下的脑袋,安抚了依依不舍贴在她手腕上的蛇尾,失笑:“我会记住的。”
安螣放在她腰上的手挪开,眼里还有几分没睡醒的低气压,他面无表情道?:“我认真的。”
“我知道?。”凌迩穿上了外套,重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记,“马上就回来?。”
尽管看上去柔弱得不堪一击,但实际上,她在健身房和拳击馆办的卡可不是白花的钱,在山林穿梭宛若一只优雅的猎豹。听了凌越华的转述,她还是想亲自来?看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到的时候刚好,恰好赶上这一幕。
凌迩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自然地接过了小?扇子,开始给药炉扇风。
村长一时失语,忘了要说什么?。
“难道?您是来?看我有没有被?吃掉吗?我现在很好,毕竟是您亲自送上去的呢,他不会对我怎样的。请您放心,”凌迩挑眉,“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村长:“当然不是!”
他有几分犹豫,挣扎了几分,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扭头走人。
村长还在顾忌安螣的身份,毕竟是真正活了几百年都保持年轻不死的怪物,一方面他满足于安螣的怠惰,能让他趁机敛财,另一方面,他担心安螣会为了凌迩做出其他过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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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转瞬即逝,他背过身,给了凌二伯一个眼神。
电光火石间?,后者明?白了他的意图。
两人离开。
凌迩将?扇子塞进了凌越华手里:“辛苦了。”
被?强行安排了任务的凌越华:“……好。”
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凌迩。所有的传闻都造谣是她触怒了神明?,这才降下惩罚。要是一定要选择一个替罪羊,他们毫无疑问?会选择凌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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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迩并不关心别人如何看待她。
她抬头往上看,安螣的神龛上有两道?明?显的裂缝,木牌看上去摇摇欲坠。
是不是碎掉的话,就能把安螣放出来??
她试图找到一个东西,把神龛戳下来?。但她的举动很快被?人阻止。
愤怒的村民将?她推搡至地,围着她叫喊:“你这个害人精,现在有想要做什么?!”
凌迩没有反驳,任由他们发泄怒气,甚至在他们说累的时候,挨个给人递上了水。“您歇歇气,”她的嗓音柔和,“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她心里很平静。
村民愤怒地打翻了水,滚水将?她的手背烫红了。
凌越华心里一紧,连忙上前递上毛巾,“需要我把二叔喊过来?吗?”
“不用。”
凌迩细密的睫毛低垂着,随着她的动作?颤抖,像是振翅的蝶,给惹人怜爱的脸蛋笼上暧昧的阴影。她抬起头,温柔地笑着:“我没事。”
她的眼神确实足够坚定,真的是毫不在意。
凌越华一怔,松开了手,“好。”
她确实一点也没把别人的嘲讽和为难放在心上,她的眼神极为怜悯,甚至明?显到能足够引起人的怒气,光是看着这样的眼神就能够认识到在她眼中,自己是何等的悲哀。
在凌迩看来?,这些对她疯叫,还在神神叨叨认为她惹怒神明?的人,才是真正不讲道?理的疯子。因?为眼界不同?,所以她包容地原谅了一切冒犯。
凌迩有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傲慢。
凌越华默默将?毛巾捡了起来?,不再说话。
周围发泄的人散去,她才有空继续观察神龛。
刚才的想法还是太过冒进,她得想个办法彻底把神龛拿下来?检查。万一安螣真碎了就麻烦了。
她暂时还没有想换伴侣的打算。
“你在看什么??”她的父亲问?。
顺着凌迩的视角看去,他看到了一排排乌压压的排位,上面的小?字让人眼花缭乱,让人喘不过气。
凌迩说:“什么?都没在看。只是在想家里的灶是不是冷了。”
凌明?翰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有人离去的声音。村长的那些话还是让村民升起了抵触的心情,谁也不想得罪死人,哪怕他们已经?变成了没有行动能力的白骨。
凌明?翰松了口气:“想好了?”
凌迩:“嗯。”
父女俩同?时露出了默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