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娜,”时安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莱安去哪里了呢?”
想了一会儿,赛琳娜才反应过来,时安说的人是公爵。领地之内,很少有?人会直呼他的名字。但时安是不一样的。
“打猎,”她回答道,“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时安皱着眉头将手里的课本一摊,“真?的吗?”
莱安说会在?晚上回来,但他还是失约了。城堡中的骑士消失了一大半,全部追随他去“打猎”了。事情肯定不会像是他们说的那样简单。
时安的好奇心旺盛,然而赛琳娜却没有?想为她解答的意思。
她郁闷地叹了口气,看着身t?板笔直的女仆走出了书房。
梅赛德堡的仆人都对公爵十分敬畏,甚至称得上是畏惧。也许是因为他过分夸张的外观……就这几次的相?处来看,莱安简直比侯爵还像她的爸爸,好脾气到不可思议,甚至被她顶嘴也没有?发火。除了折断她的脚趾以外,她挑不出莱安半点毛病。
要是她的父母能?像是莱安一样该有?多好啊……
时安第一次踏入图书馆时这么想。
拱形的穹顶之下,厚重的书籍在?书架上整齐排列,古朴的书香味让她一瞬间陷入了迷醉。
一星期之后?,莱安依旧没有?回来。
她尝试给莱安寄信,在?信纸内写下了她对莱安的感?激之情。
“……小马已经?熟悉我?了,然而我?还不能?上马术课,痛痛快快带着她在?草原上游荡,真?是可惜。”
不知信是否有?被顺利寄出,在?亲卫将信件收下后?,时安没能?收到回信。
她毫不在?意。
莱安不在?的时候,她才最?轻松。
咬牙切齿苦读数学之后?,她终于有?了回击数学老师的底气。
从13到63完全是个?质的飞跃。连教授都说不出什?么坏话,只能?干巴巴地再次重复:“公爵大人在?您这个?年纪……”
啊,说到这个?,她好像还不清楚莱安今年到底几岁了。
梅赛德堡的食物简直非比寻常,她吃了很多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的美食。营养得到了补充,整个?人如同抽条的小树一般舒展了,个?头往上蹿了一段,只是干瘦的身材也逐渐丰满。
赛琳娜给她量身高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时安得意地说:“我?就说我?还会长?高的吧!”
她转了个?圈,马术服整齐地穿在?身上,修长?柔韧的长?腿被马靴包裹。
在?赛琳娜的照顾下,她的脚在?一个?月之内康复完毕。很快迎来了第一次的马术课。
按照原定的计划,今天要举行结婚仪式。修改好的礼服被送到了时安面前,然而她却兴致缺缺,她的脸色被数学折磨得有?些憔悴,然而眼神亮得惊人,明显地表现了自己的不满:“要讨好公爵的话,应该去问他喜不喜欢才对。”
她把和莱安之间的婚约看得很明白。这场并不含任何男女感?情的婚礼主要是为了莱安举行的,时安在?这场交易中获得了利益,同样的,她也无法对穿在?自己身上的“装饰物”产生任何发表意见的欲望。
比起婚纱,她忽然发现和数学互相?折磨还怪有?趣的。
梅赛德是个?很大的地方,南部和北部有?明显的风格差异。时安的探索欲和好奇心一样惊人,尤其在?管家和赛琳娜的纵容下,没有?课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往外跑,一点也不像个?贵族小姐。也许对于她来说,被当做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才是侮辱人的事。
公爵缺席,结婚典礼当然无法举行。但梅赛德的居民或多或少都见过这位年轻的夫人。她时常会穿着朴素的裙装出门,天真?的眼神充满着热情,看起来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她身上有?一股引人注意的生命力。前段时间她上街的时候,脚上还挂着可笑的夹板,走路时一跛一跛的,有?股让人发笑的憨态。最?近夹板被摘了下来,能?正常行走了。
……并且,她还热衷于给人送钱。当商铺老板送走买了一大堆破烂的时安时,发自内心地觉得她是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时安上门都没有?做,笼罩梅赛德的阴影忽然就消失了。
说实话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好好在?街上走着,就有?人扑上来给她塞各种东西?……
也许是她太过可爱???
时安满头雾水地得出结论?。
她扣好头盔,深吸一口气。
这是她驯服马术的第一天!
时安整装待发,按照指示上马。被命名为玛利亚的小马欢快地喷出一口气,兴奋地刨了刨前蹄。时安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脊背。
第一次实战,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等到小马起步,她忽然静下了心,出色地带着它跨越了障碍。
等到下马之后?,她才惊觉背后?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时安大大地松了口气,扶了一把额头,勾起嘴角故作镇定,叉着腰炫耀:“果然,什?么都难不倒我?。”
赛琳娜微笑鼓掌:“您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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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现在?数学和马术都已经?难不倒我?了,也许马上我?就能?骑马回家看望奶妈了!”说起自己唯一惦记的家人,时安眉飞色舞,“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了!”
笑过之后?,她又不开心了,塞了根萝卜给小马,发着脾气说:“莱安这个?大骗子。”
他答应派人去接奶妈,现在?又什?么消息都不透露给她。时安怀疑他就是为了敷衍她,才在?那时候答应下来,实际上他并没有?履行诺言。
小马打了个?响鼻,温顺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还好有?你,”时安摸了摸它的脸,悄悄说,“我?离开的话一定会把你也带走的。”
赛琳娜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侍卫靠近,传递了讯息。赛琳娜的面上浮现了欣喜,告诉时安:“公爵大人回来了!”时安还在?气头上,不情不愿地说:“哦。我?需要去迎接他吗?”
她又泄气地说:“算了,那就去吧。”
看看打猎了整整一个?月的公爵究竟能?不能?拖来一头熊。
莱安刚骑马进城。骑兵行色匆匆,盔甲折射着冷光,紊乱的马蹄声穿过街道,径直踏入了梅赛德堡。
他们的战利品全部装在?一个?箱子之中。封口的木质边缘渗出一点红黑色的血,动物的毛发被夹在?缝隙之间,看上去像是一头棕熊。
莱安下马。十字剑的尖端已经?沾染了不详的血色,他用剑尖劈开了木箱的锁。
骑兵为他打开箱子。
站在?不远处的时安愣住。
头颅。
一箱子的被从脖颈切断的头颅,整整齐齐地排列其中。眼珠丧失了生机,死者的嘴角的涎水黏在?唇角,已经?干透。他们瞳孔溃散,面目狰狞,所有?能?在?书中找到了残酷死状都能?在?这里找到原型。
一个?痛哭流涕的男人被押到莱安面前,他的双膝已经?跪得磨碎,地面上出现两个?红色的圆形,依稀可见白色的骨头碎片。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求求您放了我?!”
莱安正在?擦拭着他那把十字剑。纤长?的剑身一尘不染,手柄处缠有?雕着藤蔓纹饰的护手。
盔甲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色,如同生锈一般镀上冷酷晦暗的花纹。他硕大的身躯立在?光下,遮挡了所有?的光线,像是一头金属制作的巨兽,从每条流动的线条上咆哮着厮杀的渴望。
刺骨的杀气传来,无时不刻想要将面前的人扒皮抽骨,他的声音却耐心十足,带着惊人的温和优雅,像是将所有?的恶念都扼制在?这身矜贵克制的盔甲之下,对外只剩下一个?体面的伪装,“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同伴们此刻在?哪里。我?保证……”
“求求你——”
“我?真?的不知道——啊!”
男人发出非人的惨叫。十字剑的尖端笔直地捅入他的胸口,几秒钟不到,他就断了气。
显然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莱安抽出剑。
粘稠的血液从尖端淌下,在?地上留下一串红色的小点。
侵略过梅赛德堡的邻国并不死心,频繁骚扰领地。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等到间谍被全部连根挖起,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莱安冷眼看着手下将这人枭首,尸身被拖了出去,头颅则是被盛放到了另一个?木箱之中,扔下去是发出“咚”的声音。
莱安吩咐道:“给他们送去。”
他转头,意外地发现了时安的身影。接着,他没有?管剩下的人头,而是朝着时安的方向走来。
好不容易摆脱局促的时安后?退了好几步,脸上又出现了不安。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是闪动的眼神和颤抖的手指无一不说明了她对莱安的抗拒。
鼻尖的血腥味冲得她想吐。近距离看,莱安的斗篷下摆已经?是黑色的了,湖蓝色的布料被一层又一层粘稠的鲜血浸染,红得发黑。
他的足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在?地砖上留下一块棕褐色的印记。
时安呜咽了一声,小腿微微打颤。她只是个?刚刚成人的女孩,没有?接触过战场,甚至连死掉的人都没有?见过,莱安的处决画面太过粗暴,她已经?崩溃了。好像搞砸了。
莱安尽全力挽救自己的形象:“听说你已经?开始学习马术了。”
“是的。”
“它叫什?么名字?”
“玛利亚。”
“真?是t?个?美丽的名字。”
“……多谢您的称赞。我?、我?有?些不舒服,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莱安还没回答,她已经?飞速冲了出去。
莱安:“……”
他不存在?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现在?要怎么办呢?”他叹气问道。
亲卫回答道:“赔礼道歉?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她想要的我?已经?给她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莱安苦笑,“抚养一个?孩子比想象中的要艰难很多。”
亲卫:“……那是您的夫人!”
总之先要赔礼道歉才行。
他先护理完盔甲,去庭院剪了一些时安可能?会喜欢的花。走到卧室时,他听见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我?不要……可怕!……回家!”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时安在?说什?么了。
他推门进去,赛琳娜给了他一个?谴责的眼神。
莱安的身影一出现,时安就停止了哭泣,紧紧地抓着赛琳娜的手,像是要从中汲取安全感?一样。
“抱歉,”莱安将花束放在?床头,“我?并不知道你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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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安:“……”
时安:“我?想要回家。”
莱安:“先冷静一下,好吗?”
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送她回去了了……
时安不依不饶:“奶妈呢?”
莱安:“这件事有?些复杂。你的乳母在?你走后?就从侯爵那里辞职了,他也不清楚她到底去了哪里,我?的手下去乡下寻找,也没能?找到她。”时安:“你骗人!”
她的脸色变得通红:“她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的!出了侯爵府,她能?去哪里呢!”
工作不是那么好找,况且侯爵开出的工资并不算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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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安:“我?……”
赛琳娜在?他们说话的功夫中已经?退了出去。骑士的盔甲洁白无比,厚重和轻盈矛盾地在?他身上找到了和谐共处之道。
莱安坐在?她身边,小心道歉:“如果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但现在?就算你去质问侯爵也只能?得到一样的回复……也许,有?什?么我?能?弥补你的吗?”
时安像一只即将爆炸的刺猬,将最?柔软的部分团团裹住,“有?本?事你当我?的奶妈啊。”
要是没有?出嫁,她现在?还在?家里呢。奶妈会给她端上小甜饼和黄油面包,他们一起晒太阳看书。不知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但在?她的身边,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她想嫁个?近一点的男人,也许是个?商人,到时候就能?把奶妈接出来住。
时安已经?忘记了那个?生下她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所有?人都告诉她,是她把她丢在?了这里,十多年不管她的死活。她也曾渴望得到夫人的爱抚,但傲慢的贵族夫人怎么可能?去怜悯一个?庶女,她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太关?心。
时安没有?妈妈。但如果有?,一定是奶妈的模样,温柔的手会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告诉她:“不用害怕,一切都有?我?。”
妈妈啊……她真?想立刻告诉她,她到底有?多么想她。
时安安静啜泣的样子更让人心疼。
莱安不知是第几次叹气了。
他将时安轻轻地带进怀里,迟疑地用手甲拍了拍她的脑袋:“……好。”
“我?会代替她,直至她亲自前来梅赛德堡。”
时安:“……”
她睁圆了眼睛,第一次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没睡醒吗?”
怎么还真?的给她当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