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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对于时安来说,是一个比较禁忌的话题。她会?回避一切关于妈妈的事情。印象中只剩下她乌黑的发丝和碧绿的双眼。所有人都说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以至于侯爵在度假的一个月中陷入了疯狂的热恋,忘记了自己?早已成?婚的事实,放下身段追求一个农女,甚至像模像样地和她举行了婚礼。时安宁可从未被她生下。

    侯爵夫人?的讥讽让她非常难堪,任谁被指责“你的诞生毁了你的母亲还毁了这个家庭”,心里都不会很好受。于是她转向奶妈,寻求她的安抚,而在她想要偷偷称呼她为妈妈时,她总是惊慌失措,严厉制止。

    她说:“小姐,我只是个奶妈。”

    奶妈是个很好的照顾对象,时安尊敬她,依赖她,甚至想成?为她的小孩。可地位划分了一切。时安再?怎么不?讨人?喜欢也是贵族的女儿。

    无论?哪个妈妈,应该都不?会?像莱安一样古怪。

    他甚至都不?是女性,浑身还硬邦邦的。

    侯爵夫人?给予她身份,训斥她要?像淑女一样举止优雅,要?求时安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要?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奶妈给予她温暖的怀抱,在她难过时耐心安慰,同时让她听话,做一个乖孩子,那样才讨人?喜欢。

    而莱安,竟然给时安安排了一堆课程,用?教育约束她的同时,赠给她能够任性的权力。温柔和威严好像并不?冲突,起码在莱安身上,她感受到了让人?忍不?住示弱的气场。

    她在莱安的头盔上看来看去,最后?放弃了从他脸上寻找答案,抱着手?臂摆出防备的架势:“你是在逗我玩吗?”

    莱安:“我是认真的。你的奶妈在现在会?这么做?”

    他诚恳地说:“起码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也想……多了解你一点。”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低沉优雅,柔和得像是细雪落在松树上的沙沙声。凶猛的盔甲既是他的寄生地,也是完美的保护壳,时安无法知晓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使她放松了些许。

    时安不?说话了,眼前闪过了傍晚时看见的画面?。

    “……我很害怕,如果我真的不?小心泄露了你的秘密,你也会?像是那样杀掉我吗?”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万一呢?”

    莱安不?想说谎,他尽可能地对时安坦诚。作为梅赛德的领主,隐瞒他冷酷残暴的一面?,要?求他每时每刻都保持高贵优雅是不?可能的。治理领土不?光要?有决策力和亲和度,还要?有砍下敌人?头颅的果决,“但?我会?尽量减少你的痛苦。”

    是留全尸的意思吧。

    时安丧气道:“那还是看好我,让我别乱说话吧。”

    莱安沉默地坐在她身旁,叹了口气:“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会?陪你的。”

    忌惮他的不?止一人?。这些年?为了王国出征,不?止有多少人?想要?将他这个眼中钉除掉。莱安不?死不?伤,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和国家信仰的教派相悖,他有可能会?被处以极刑,而他的领土会?陷入战争。知晓真相的只有他的亲卫和侯爵。

    侯爵看着是个不?着调的花花肠子,实际上口风比谁都要?紧。在他不?死心上前为女儿求婚之时,已经注定了要?将这个秘密代?入坟墓。

    时安说的情况他不?是没有考虑,只是……到底还是个孩子,做错事也是他管教不?利。

    莱安的嗓音轻柔:“已经晚了,睡吧。”

    他看起来很忧郁。让人?窒息的孤独感从那具比月光还要?洁净纯洁的盔甲里流出来,爬上时安的指尖。

    时安今年?十八岁,还满脸孩子气,而莱安陨落的年?纪同样是十八岁。

    成?年?之时收到的盔甲保持着当初穿在身上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依旧是那个满怀期待,等待和父亲一起并肩作战的少年?。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他所说,他已经成?为了被这副身体困住的幽灵。

    时安闪过一个很模糊的念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握住了莱安的手?。

    皮质的手?套厚重,手?心部?分是粗糙的皮革,背面?是闪着寒光的铁甲。

    少女的手?小得不?可思议。

    她握住了莱安的手?指,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开心还是在害怕,也许是两种的混合。

    “……奶妈通常都会?给我读睡前故事再?走的。”

    莱安惊讶地看着她,很快回复:“我去给你拿书。”

    他的童年?结束得很快,五岁时告别一切玩具和童话,举起了剑,学着成?为一个骑士。而对于时安来说,童年?又太过缓慢,直到现在还是活在梦幻的故事之中。

    莱安垂着手?,取下了书架上的故事书。

    时安的脸有些红,她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莱安坐在床边,翻开书的第一页:“从前有个国王……”

    “这本我看过了,讲点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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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安换了一本:“很久很久以前……”

    “我三年?前就看过这本了。再?换一个。”

    将拿来的书翻了一遍,没有一本是符合时安胃t?口的。

    时安开始打哈欠:“不?如说说你的童年?什么的……一定发生了好玩的事情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莱安回想了一下枯燥的训练,最终在回忆中找到了所剩无几的彩色:“那是一个冬天,家里忽然来了一位客人?。”不?是普通的客人?,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士,怀中抱了一个很小的孩子,为此他的母亲大发脾气,差点削了父亲的手?臂。她是来拜托老公爵寻人?的。她的丈夫是一位年?轻的贵族,在她生下女儿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误会?解除。公爵夫人?非常同情她的遭遇,留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并且约定等她寻回丈夫,一定帮她教训负心汉。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但?还记得,她的孩子很可爱,见到他时总会?眨巴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喊哥哥。

    要?是她顺利长大,应该也和时安一样大了。

    想到这里,莱安一顿。应该不?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温柔地将时安贴在他手?心的侧脸放在枕头上,动作很轻地起身。他把散落在床边的书籍理好,放在了空荡荡的书架上。

    她的呼吸匀称,散乱的黑色卷发间,那张比天使还要?可爱的脸颊被压得微微嘟起,卷翘的睫毛安静垂下,盖住了眼窝。

    大概年?少时期望的妹妹就是时安这样的。

    莱安熄灭了烛火。

    “好梦,时安小姐。”

    今天应该算一个不?错的开始。莱安坐在书桌前这样想。

    他的手?边摊开了一本厚重的育儿书籍,由他的亲卫慷慨赠送。买了十几年?,这本书依旧崭新如初,可见根本没有派上任何用?场。莱安看了一半就放弃了阅读。

    要?求时安听话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已经放弃了。强行要?求她做不?乐意做的事情,到时候吃苦的还是他自己?。时安一哭,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去哄她,心一软,就很难再?硬起来了。

    ……或许,他还挺有当奶妈的潜力的?

    时安睡得不?太安稳。

    梦里有无数个莱安追着她喂饭,她在梦里跑了一晚上,早晨起床头重脚轻的,呼吸都变得费力无比,像是刚刚赛跑完的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如同坏掉的老风箱。

    她挣扎着起床,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脚,被绊倒在地上。

    赛琳娜连忙将人?扶到了床上,“您还好吗?”

    她摸摸时安的额头,烫得不?可思议。卧室又挤挤攘攘地塞了一堆人?。

    时安昨天受到了惊吓,晚上还踢了被子,马上就开始发烧,被塞进去一堆药后?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莱安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走出,硬着头皮许诺会?好好照顾时安。

    房间被再?度清空,莱安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时安费力地睁开眼睛,“现在是早上了吗?”

    窗户被拉得严严实实,黑暗笼罩了屋中的一切,只能抓到在盔甲上闪过的一缕光。“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我还有课。”时安挣扎着坐起来。

    莱安把人?按回原位:“已经请假过了,好好休息吧。”

    时安这才安心躺下。脑袋里混沌一片,想不?起来要?做什么事,又清醒得睡不?着。呼吸灼烫一片,她握住莱安的手?才舒坦地呼出一口气。

    她很少生病。唯二两次都是自己?挨过去的。有时候她都会?担心自己?默不?作声地死在卧室里,等到佣人?发现,她的尸体都发臭了。

    时安吝啬地分出一点位置,“你可以坐在这里。”

    莱安往里面?坐了坐,她靠了过来,把脸贴在他的背甲上。

    “昨天说的还算数,你要?陪我。”她不?依不?饶地说,双臂紧紧地抱住他,全然不?顾连接处的铆钉会?划开她的胳膊。生病的虚弱让她对莱安萌生了依赖,色令内荏的命令之下,眼睛却在湿漉漉地挽留他。

    她天生就没有安全感。

    再?多的安抚也无法将骨子里的怯弱消除。时安不?是用?爱浇灌出的玫瑰,她只是一株生长在角落之中的杂草。莱安的选择让她困惑,也让她不?自觉地扎根在他身侧,从他身上汲取养分。

    “我不?会?走,”坚硬的盔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时安纤弱的腰肢被他的掌心牢牢包住,他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怀抱,他抱孩子似的托住时安,“现在舒服一点了吗?”

    “嗯。”时安的回答很简短。

    她搞不?明白莱安。

    只是需要?一个花瓶,他完全可以稍微花点钱让她闭嘴。难不?成?有钱人?的思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像她这样的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她还是最廉价不?出挑的那一个。终有一天,莱安会?发现他在白费功夫,把她踢到一边。

    时安这时才绝望地发现,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绝路。她已经连家都回不?去了。

    呼吸声一下子变得很轻,莱安低头,发现少女正?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他尝试拂去她的眼泪,但?不?知为何,从她眼中滚落的泪珠越来越多。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弄哭时安了。

    “很难受吗?我马上去叫医生?”

    时安摇头,将头抵在了他的盔甲上,眼泪顺着缝隙流了进去。

    “时安,我要?生锈了。”

    他的灵魂好像都被眼泪泡得柔软。时安的怀抱让他失神。

    莱安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很久了,久到他已经习惯了餐桌前没有他的餐具,衣柜里放置的永远是十八岁那年?购置的礼服。他甚至感受不?到时安身上滚烫的温度。

    盔甲中藏着的是冰冷的死亡。

    他和所有少年?一样藏着对未来伴侣的幻想,还没等到实现,就已经失去了拥有爱人?的资格。要?是两个人?拥抱,是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的。也许会?惊讶于胸膛里蹦跳的小东西竟然那么大声地叫出了自己?的秘密,皮肤接触是一样滚烫的温度。会?害羞地红了耳尖吧,然后?再?笑?出来,在某个午后?安静地交换吻。他把时安看做自己?的孩子,看做自己?的妹妹,唯独不?是妻子。

    莱安很想给她一个同样带着感情的拥抱,只是作为朋友。

    可是他做不?到。

    “只要?你不?难过,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安的哭声断了一会?儿,“……什么都可以?”

    “是的。”

    濡湿的睫毛如被雨水打湿的鸟羽,重重地垂下,她紧紧地抿唇,“……陪我。”

    “什么?”

    她不?耐烦地大声说:“一整天都要?陪我!直到我好起来为止!”

    她看起来又要?哭了,眼里透出一点惴惴不?安:“不?行吗?”

    某个瞬间,莱安恍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挣脱了自己?安排的轨迹,野草疯长着缠上身体,渗透每一块盔甲,它们寄生在这具空壳之中,贪婪地汲取营养。

    “好。”

    他的手?放在她的背部?,给了一个轻柔的拥抱。

    “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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