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覆面系男友 > 盔甲

    莱安的缄默让时安有些不习惯。

    他手中的烛火跳跃出点点晕染开的暖光,给银色的盔甲涂抹了一层如同油画般有质感的橘色。影子在他脚跟后拖出长长的一条,高大的身影宛如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怪物。

    她跟在骑士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玩。莱安的身躯足以将她严严实实遮挡,无论她走到哪里,总有一角会被阴影盖住,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写作课的老师是位非常有涵养的女性,除了教授她如何写出更加优美的语句,还会和?她说?一些有趣的见闻。

    梅赛德还未建立的时候,当时的公爵大人受到了一只乌鸦的指示,在这里建立t?了城池,后来乌鸦成为了梅赛德的标志。也有人说?,公爵大人是女巫的后裔,和?恶魔进行交易,用乌鸦的筑巢权换取了梅赛德的和?平安定。

    时安很好?奇故事的真相。在视线可以触及到的范围,莱安的背甲下?沿刻着羽毛的纹饰,轻盈的银色在这些羽毛的烘托下?更加神?秘华丽。

    她之前也曾见过骑兵。侯爵的士兵的盔甲粗犷,浑身散发出狂野不好?惹的气息。莱安却是另外?一个极端,他的盔甲明显比他们的高大厚重,却只是像一块冬夜的寒冰,轻薄而锐利,折射出冷厉的光。

    她觉得?莱安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人。

    晚餐依旧是时安一个人干巴巴用餐,莱安则将公务搬到餐桌上处理。

    “你不会突然?想吃东西吗?”时安咬着叉子问。

    莱安答:“我已经失去了进食的能力了。”

    “那还需要睡觉吗?”

    时安通常的话题只会围绕看的书和?想要的东西展开,她很少会对“莱安”本人升起探索的欲望。也许曾经是有的,但一想到“名?义上的丈夫”和?“奶妈”这两重身份,再?怎么有激情也被磨灭了。

    莱安像是一块被淹没在厚厚的书中的背景板。

    “我不会疲惫,但睡眠会舒缓我的心情。”

    “哦,”时安眨眨眼?,忽然?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婚礼还会举行吗?也许再?过几个月,我的婚纱又要改了。”

    实际上,婚礼已经推迟了快一个多月。时安的脚康复之后,莱安又出门了大半个月,半个季度过去了,梅赛德从温暖的夏季正式步入寒冬。这几天已经有了下?雪的征兆。

    莱安终于抬起头:“也许会推迟到明年举行。现在太冷了,你会感冒的。”

    梅赛德的冬天漫长,一年之中三分之二的日子都在霜雪之中度过。婚纱单薄,在瑟瑟的冷风中交换戒指,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时安也会受不了。

    “那是什么?”时安往窗外?看去。厚重的窗帘之外?是挺立的松木,一点雪白的东西从树枝间落下?,她惊喜地问道:“是雪?”

    莱安放下?笔,“是的。今年的冬天来得?很快。”

    时安感兴趣地凑到窗前,厚重的斗篷落在了她的肩上:“那你会冷吗?盔甲看上去不能防寒。”

    “也不会。盔甲的内侧通常都有一层填充物,羊毛或者是棉花,虽然?我已经不需要了。”

    也就是说?,莱安身上的盔甲只有外?面一层壳。

    她委婉地夸赞:“那洗澡一定很方便吧。”

    等等,盔甲需要洗澡吗?

    时安伸手敲了敲他的胸甲,“如果摘掉这块,你还能说?话吗?你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莱安也不清楚状况。他垂下?头,看上去比时安更加茫然?。

    可靠稳重的骑士这一刻迷茫至极,声?音也轻了好?几分:“我不知道。”

    他甚至都不能叫或者,只是勉强保持了自己?的意识。也许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第二次人生,用来维护梅赛德和?和?平。

    时安歪头,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还有,盔甲下?面到底是——”

    她的手指按在他的胸甲上,描摹乌鸦的形状。

    莱安斟酌着自己?的语句,想要拒绝回答时安的问题,但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神?,最终他叹了口气,“你会被吓到的。”

    第一次脱掉盔甲的时候,他崩溃了很久。

    头盔成为了他的脑袋,盔甲成为了他的身体,当他摘下?头盔之时,视线也跟着颠倒,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初的毛骨悚然?感。他成为了一个怪物。

    这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甚至一度绝望地想过不如去死。好?在只是短暂崩溃之后,他尝到了现在的身体带来的好?处。不会疲惫,也不再?受伤,他从敌人手中夺回了领地,真正地守护了梅赛德。

    他的子民接受良好?,没有对变为异端的他流露一丝不满。虽然?领地内的流言愈演愈烈,但多数人还是很尊敬他的,每逢丰收的季节,他总能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

    时安几乎把“我想看”三个字写在了脸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会表现得?乖巧一点。这样也好?,他喜欢活泼一点的孩子,太过懂事总会让人心疼,像是时安这样勇于表达自己?的愿望的类型就很好?。

    女仆退下?。空荡的餐桌前只坐了他们两个人。

    莱安脱下?了自己?的手甲。

    原本手部的位置空荡一片,甚至能顺着小臂的曲线往里看到白银色的内部。灰黑色的锈迹沿着边缘攀升到内侧。摘下?的手甲被他捏在另一只手里,和?身体脱离之后,它还能保持灵活,转动了两下?,比出一个小小的爱心。

    时安握住他的小臂,手指不听?话地往里钻。

    “会痒吗?”

    “稍微有点。”

    时安顿时变得?惊奇:“可你是盔甲哎!为什么会痒呢?”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莱安的存在就是最好?地证明。时安无法从他口中得?出答案。

    她的指甲刮着内侧的锈迹,尝试把那层讨厌的锈迹刮下?来。“等……唔。”时安的动作弄得?他很痒,像是一棵涂了蜡的树被强行连树皮一起被啄木鸟啄空。他不自然?地抽回手,将手甲套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该洗漱睡觉了。”

    “遵命——奶妈。”时安拖着长长的调子,在莱安反过来敲她脑袋的时候抱住他的胳膊,“莱安大人,我能申请晚点回房间吗?”

    “?”

    “昨天的书还没看完。”

    “我可以读给你听?,太晚睡觉不利于你的生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安失望地抱怨:“你是村里爱多管闲事的奶奶吗?”

    不过她还是跟着莱安乖乖往卧室走,躺好?等他读剩下?的部分。

    莱安大概搞错了一件事。时安只会在怕黑和?难受时才会需要有人讲故事哄她睡觉,可莱安明显将这件事当成了日常任务,每天都会准时过来拿出一本新?书开始讲述。

    诗歌是最常见的睡前读物。他的音色和?盔甲一样优美,时安仿佛也觉得?自己?沉入了带有美得?惊心动魄的月色的梦境之中。

    时安新?读的书是哲学相关的书籍,内容晦涩无比,她自己?都读得?不太明白。这本书明显上了年头,纸张泛黄发皱,上面还有另外?一人的笔记。

    时隔多年,莱安看到自己?当年的字迹时恍惚了一瞬,继续平稳地读下?去。

    他已经记不清当初为什么会看这本书,还在上面写了这么多字。

    时安似乎快睡着了,在莱安准备结束今天的阅读之前,她呢喃着问:“那副画……到底是谁?”

    莱安将勾住他的手重新?塞进被子。

    “晚安。”

    他依旧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

    等到房门被紧紧关闭。时安唰一下?睁开了眼?睛,绿眸中毫无睡意。

    她轻手轻脚下?床,重新?点亮了油灯。

    莱安不愿意告诉她,她就自己?去找答案。

    风雪寂静,树枝摇晃发出吱呀的动静。时安的脸笼罩在微亮的光下?。她已经开始习惯梅赛德的安静了。不同?于吵闹如繁花的侯爵府,这里如同?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边缘,每天都是柔亮的冬天,黑暗也是其中必要的组成部分。夜晚降临时,风声?和?远处旷野上的灯光融为一体,被窝温暖,她会一口气喝完牛奶,然?后带着对明日的期许坠入黑暗。

    她系好?了斗篷,浓密的黑发从兜帽中滑下?,露出一对幽幽的绿眼?。她举着油灯的身影纤细,像是徘徊在古堡的幽灵。

    她还记得?白天使经过的路,很快再?次找到了那扇门。

    推门进入,她走到那副画前,深吸一口气,一把拽下?了白布。

    银发如雪般澄澈,青年的美貌恍若是天上的月神?真正地降临人世,湛蓝的眼?瞳中藏着纯澈的月华,只要望向他的眼?睛,就仿佛被冰凉如水的月色笼罩其中。美丽是一把刺痛眼?球的利剑,时安的双眼?干涩无比,如同?被蛊惑般伸出手,直到她被一股力气阻止。

    莱安将她扛了起来,斥责般打了一下?她的臀部。

    “时安,你应该在睡觉。”

    时安脸上火辣辣的,眼?中含着怒意:“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才十八岁。”

    “十八岁就嫁人的小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真正的结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安终于忍不住了:“那你想怎么样呢?干脆别结婚了,收我为养女吧,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对外?就说?我是你走丢好?多年的女儿。这样一来,你能培养我为助手,还能顺利解决t?那些谣言,证明你还是人类,还有一个健康长大的子嗣,不是没有人心的怪物。”

    “但我们的婚礼已经上报皇室了,这样是违法的,”莱安说?,“而且,我不可能在九岁的时候生下?你。”

    “那就私下?偷偷养啊。妻子和?养女应该不冲突吧?”时安被他放在了地上,去踩他的脚,就算没有任何杀伤力,她还是忍不住对莱安撒气,“现在不就是这种?情况吗?难道说?我们还有一层主?仆的关系?”

    莱安不禁开始思?考侯爵到底给她灌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观念,这些花里胡哨的身份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他很想向时安解释清楚,但说?出来的话已经乱了逻辑:“虽然?我们结婚了,但是你还是能和?喜欢的少年在一起的,这并不影响……”

    “我能和?谁在一起呢?”时安忽然?笑了起来,“你给了我很多钱,还有书,我每天都很快乐。为什么我一定要有一个伴侣?”

    “现在的话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在照顾我——”

    “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莱安忍无可忍,他伸手将时安的斗篷整理好?,“好?了,去睡觉。”

    时安撇撇嘴:“你到底想要的是妻子还是助手啊?我已经搞不明白了。还是说?你是把我当成名?义上的妻子实际上的未来将要成为助手的女儿?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这么晚了还尾随我!我需要隐私呜呜呜呜呜!”莱安捂住她的嘴,把她抱了起来。

    “明天再?说?。”

    时安沉默:“我只是想知道那副画上的人是谁。”

    莱安:“那是画师虚构的人物。”

    按照他过往的肖像,虚构的青年时期的莱安。伤感被时安的碎碎念驱散,再?度看到这幅画时,他竟然?升不起一丝波澜了。

    他把人放在了卧室,“我会看着你的。”

    “但是被盯着我会睡不着,”时安往里面挪了一点,“喏,你坐上来吧。我允许你今天陪我一起睡。”

    莱安自暴自弃地照做了。

    深夜无声?,少女的声?音却依旧鲜亮活泼,“所以,现在是按照主?仆关系在说?话吗?”

    他侧头,时安的猫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头盔。

    莱安疲惫地伸手,遮住她的视线。

    “睡吧。”

    “我的主?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